“先吃藥吧。”鬱海心把藥片給他，小聲說：“你要做的都做了，其餘的都看這小姑娘自己的了。”
“你去休息吧，辛苦你配合我。”封衡接過藥，朝她笑了笑。
鬱海心看著他，久久不動，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封衡吞了藥片，淡淡地說道：“沒有的事。只是因爲心晚，所以格外偏愛這小丫頭。小丫頭對我也不見得就是你們擔心的男女之情，但是既然你們擔心，那就果斷一點吧。”
“你休息吧。”鬱海心又給他倒了一杯水過來，關門出去了。
封衡摁了摁隱隱作痛的胃，回到了窗邊。
莫璃和左崇已經走了。
小丫頭在他眼前晃了十三年了，他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小丫頭口口聲聲說出了喜歡。他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有著和童心晚八成相似的臉，七成相似的性格，還有一樣的活力，說真的沒有撞痛他的心，他也不想說假話。但他是一個好人哪……小丫頭的未來還那麼長，他怎忍心讓小丫頭陪他這麼早就走向暮年時光？
做好人，實在是沒太多的意思。
他握著水杯，慢慢地走到了牀前。孤枕長夜，只怕就是他的這一生了。
年輕的時候覺得不會有什麼，現在的他，真的感覺到孤單了。
叮……
手機響了，童心晚的名字在上面閃動。
“對不起，封衡，我們就這麼一個女兒……”她歉疚的聲音傳了過來。
“真歉疚，明天陪我喝幾杯去。”
“喝飲料可以，你別酒了，你胃才動過手術。”
“人生數十載，怎麼快活怎麼過。”
“你若不好，我們不能快活了。很內疚。”
“我怎麼就會不好呢？你希望我不好呢？行 ，不喝酒了，睡去吧。”他一手捂住胃，低笑道。
“不是那意思嘛……”童心晚的聲音立馬就軟了。
“晚安。”封衡微微一笑，把手機掛斷了。
若問他到底有沒有對小姑娘動心？
你說呢？於一箇中年男人來說，可愛的，俏皮的，漂亮的，宛如另一個童心晚的小丫頭，幾個人能抵擋得住？
二十一年了。
他深愛的女子已經有了魚尾紋，她的女兒已經長大。歲月沒有饒過任何人，他們都在漸漸老去，莫璃這一代人正在走進她們最好的年華。他沒能在最好的時光與她的母親在一起，更不會在莫璃最好的時光裡，染指於她。
他打開手機，裡面存著小丫頭從小到大的照片。
他看了會兒，把手機放開，閉上了眼睛。
若那一年，父母沒有出事，他還在父母身邊，後來他會成爲一個什麼樣的人呢？會遇上童心晚嗎？還是像媽媽那時設想的一樣，一家三口隱於一個小城，做點小生意，他考一個普通的學校，再娶一個普通的太太……
一切都會不一樣吧。
——
莫璃哭累了，躺在後車座上沉沉睡去。
左崇已經誤了機，索性在車上陪她。
已是深夜，他停車的地方很偏，四周一片寂靜。
“要重新訂票嗎？”助理從機場趕了回來，往車裡看了一眼，小聲問道。
“嗯，我現在去機場。你在這裡看著她。等她醒了，陪她去吃飯。”左崇和他換了車，準備離開。
“喂，這不是好機會嗎？”助理不解地問道：“人家都是在小姑娘最脆弱的時候出現，你偏偏跑了。”
“工作也重要，坐下一班航班還來得及。”左崇看看錶，低聲說道：“別問她什麼，讓她自己冷靜。她想吃什麼，你就陪她去吃。”
“好吧。”助理朝他揮了揮手，目送他離開。
左崇一路上車開得很快，腦子裡全是莫璃哭花的臉。他不知道莫璃要用多長時間把臉上和心裡的眼淚擦乾，可能幾天就好了，可能幾個月，還有可能一直沉默好幾年？
他苦笑，沒能成爲她的初戀，真是遺憾呢。
第二日。
莫璃從後座上爬起來，啞著嗓子叫了一聲“哥哥”。
“左崇去南非了。”助理坐起來，扭頭看她，“我陪你吃午餐去？”
“中午了嗎？”她從包裡拿出手機，已經沒電關機了。
“對，十二點半了。”助理髮動車，小聲說：“你想吃什麼，我們現在去。”
“我想回家。”莫璃吸了吸鼻子，捂住了額頭。頭疼欲裂，很難受。
這就是失戀的感覺吧？
可她算哪門子失戀呢，都沒有戀過。
“那你想吃什麼點心，我們順道買回去。”助理又問。
“不吃了，我想回家。”莫璃有氣無力地說道。
“那我們回去。”助理在十字路口轉彎，往家的方向開。
“那個……我還想回去看看……”莫璃突然叫了他一聲，扭頭看向車窗外。從前面那個路口過去，就是封衡住的地方。
“別去了。”助理看了看後視鏡，低聲說道：“有些事早早忘了吧，你們真不合適。”
“因爲他愛過媽媽，所以就和我不合適了嗎？當然了，是他不喜歡我，他把我當小朋友看。”莫璃鼻子一酸，小聲說：“我不應該把這個事說出來的對不對？只要沒說出來，我就還是他的小朋友對不對？起碼還能去他面前轉悠呢。他喜歡誰，那就和誰在一起好了……我爲什麼要說出來呢？我是不是太蠢了。”
助理咧咧嘴，不知道怎麼說纔好。他想像不出小姑娘爲什麼喜歡封衡，而不是左崇。左崇不是更合適嗎？難道小姑娘更愛的是夢裡得不到的，身邊實在的都看不到？
“南非那邊挺熱的。”他故意把話題岔開。
“哥哥一個人去的？”莫璃看看他，輕聲問道。
“那還能幾個人？你們家裡裡外外，現在不都是他在頂著嗎？”助理有點打抱不平了。
莫璃聽懂了，她怔怔地看了助理一會兒，小聲問：“所以呢？”
“所以……所以左崇多好啊。”助理擡擡眼皮子，苦口婆心地勸道：“真的很好。”
莫璃突然有了一種煩燥和排斥感，就因爲他可以幫爸爸媽媽，所以每一個人都希望她和左崇在一起，爲什麼沒有人想過她想和誰在一起？
好吧，她年紀還小，不應該想這些感情的事，那就不想了。
她抹了把眼睛，心臟處狠狠痛了一下，隨即死死地封上了透進亮光的那扇窗。
莫璃的叛逆期，來得有點晚。
當然了，之前家裡也沒什麼事值得她去叛逆。家裡的小公主，順風順水地過了這麼多年，她也不需要叛逆。
但人的骨子裡都藏著那麼一些叛逆的因子，就等著機會鑽出來，長成尖刺。
——
一晃一個月過去。
莫璃看上去特別平靜地度過了最後一個月的假期，開啓了她的大學生涯。
她要求寄宿，像所有的女孩子一樣，住在四人宿舍，也不許爸爸媽媽開著好車來學校，一家打計程車過來，和所有的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樣，拖著大小箱子找到宿舍樓，一件一件地把她的行李放好。
“媽媽，我自己來。”她拍了拍自己的牀鋪，笑著說：“以後這就是我的領地了，你們不要擔心了，我會好好的。”
不擔心纔怪！小東西在家裡享受了十八年，突然間宣佈不要他們照顧了，要自己一個人在學校裡生活，每個週末回去一次。
要知道，她的早餐都是左崇準備的呢，她能習慣嗎？
“好啦，你們回去吧，我要去和同學們認識認識了。你們這麼晚才送我過來，同學們肯定都去教室了。還有，爸爸，你不要搞得這麼帥，男生還以爲你是我男朋友，以後不追求我怎麼辦？媽媽你趕緊把爸爸牽走，讓他別這樣盯著我看。”莫璃推著夫妻二人出去，一直笑瞇瞇的，看不出有什麼情緒上的不對。
可是，對纔怪！
她一個月沒有搭理左崇，也沒有搭理封衡了，每天跟著童心晚去工作，晚上就看書練她的武術。
沒有人失戀能這樣平靜的，這丫頭心裡明明還憋著一口氣沒透出來呢。
“錢和卡都放好了吧。”童心晚小聲問道。
“媽媽，安琪外婆說我比你那時候可能幹多了，你那時候都不會洗衣服。”莫璃撇撇嘴角，把她塞進了莫越琛的懷裡。
“那我們回去了，你好好聽話。”童心晚又拉了拉她的手。
“好嘍。”莫璃笑著點頭，雙手背在身後，踢了踢腳尖。
夫妻二人離開視線，她轉頭看向路邊，左崇就在那邊，他應該是早上從南非趕回來的，但是沒有給她電話，也沒有主動過來，似乎是在擔心什麼。
她笑了笑，撒腿跑向他。
“哥哥回來了。”她主動抱了他一下，笑著問：“是不是來陪我吃我校園的第一頓飯呀？我帶你去看看我的宿舍好不好？然後我介紹你給我的同學們。”
左崇嘴角牽了牽，手在她的頭上輕拍了兩下，溫柔地說道：“好。”
“哥哥，南非蚊子多吧，你還要去嗎？”
“嗯，要去。那邊項目出了些問題，很麻煩，我還沒有完全解決好。”左崇小聲說道。
“哦……”莫璃點點頭，笑著說：“你放心，我以後會分擔這些的。我都申請調去管理系了。”
“爸爸媽媽知道嗎？”左崇楞住了。
“不需要知道啊，我自己作主就行了。”莫璃笑笑，挽著他的手臂往前走，“快來，看我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