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夜,東陽王府書房中亮如白晝,段謹溪一張一張地細細翻看著白天裡只略略翻過的證據,每一張字跡皆不相同,上面標註著日期,還有招供人的畫押。
段謹溪邊看邊搖頭,“秦旭這個老狐貍,留的破綻太少了?!?
其實這一疊所謂的證據,並不是那麼有分量,雖然秦旭在獻帝登基之初爲排除異己,有對一大批官員下手,或貶或殺,但皆因其的確有罪,秦旭不過是從重處理而已。歸政獻帝后,秦旭在政事上多有引導獻帝用重典,但歸根結底聖旨都是獻帝下的。這些東西能給秦旭潑點污水,讓他賢相的名頭成空,但是並不足以徹底剷除他。
段霖蒼卻只一笑,“難道你的目的真是爲了剷除奸相,爲民除害?”
段謹溪擡手指了指李太后居住的院落方向,“父王,一定要秦旭性命的可不是我,是那位?!?
各類小事看得段謹溪有些不耐,他隨手從下面一點的位置抽出一張,隨便一掃,卻頓住了,脣角一勾,染著幾許算計,“如果是要秦旭性命那很好辦啊,他最大的依仗就是獻帝,獻帝退位了,秦旭是生是死還不是我們說了算?!?
“不要小看秦旭,秦旭不會半點武功,但所有跟他談判的番邦使臣在他手上從來佔不到半點好處。”段霖蒼望著段謹溪,眼神意味深長,“謹溪,獻帝不是他的依仗,相反,獻帝要依仗他?!?
段謹溪在父王的眼神下打了一個激靈,他意識到自己有些忘形了,收起自負的輕狂,躬身肅立道:“是,孩兒謹記父王教誨?!?
段霖蒼眼神飄過那一疊證據,“這個王佐之才倒是很有意思,我猜他肯定還有後招。”
想到那個青衣男子的話,段謹溪心想可不是還有後招嘛,物證出來了,人證還沒有出來呢。
到底年紀大了,段霖蒼精神漸有不濟,他看到段謹溪拿著一張東西細細看著,眉頭微微攏起,似在思考如何在這個消息上做點文章。出言提醒道:“就按原本的順序拿著去給李太后覈對,別弄亂了。”
段謹溪本來聽到這話有些疑惑,略一思索,才又恍然,他將正拿著捨不得放的紙放回了原位,應道:“孩兒曉得,父王放心?!?
“夜了,你舟車勞頓,去休息吧?!倍瘟厣n站起身,忽然又想起了什麼,“謹溪,爲表謝意,送一塊家族令牌去若水莊吧?!?
段謹溪點頭應是,段霖蒼便不再多說什麼,直接出了書房。
書房只剩段謹溪一人時,他的臉色變得凝重,眼神中疑惑頓生,手中這疊證據,比自己所查還要詳實,甚至,連排列順序亦有玄機。司徒殊木,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來人。”
“世子?”
段謹溪瞟一眼自己的貼身小廝長因,將手中的東西遞過去,“明日一早將這個送去‘寧雲院’請太后覈對。然後告訴穩公,要他安排人去若水莊送上一塊家族令牌
。”
長因恭敬接過,待聽到送家族令牌時不由一震,如此厚禮?長因雖然詫異,但終究不可能質疑主子的決定,聽世子吩咐完便躬身退下。
才退至門邊,又被段謹溪叫住,“等等。”
段謹溪鄭重道:“要穩公親自跑一趟若水莊!”
大齊獻帝二十六年,四月二十七。
東陽王公佈了秦旭的罪證,洋洋灑灑一大篇,從濫用職權更換帝師、誤導幼帝到栽贓陷害、從小事到大事,無所不包。
先帝爲獻帝所選帝師爲西寧大儒莊崇,莊家包括莊崇出過五位帝師,家學淵源,底蘊深厚,甚至有人笑稱莊家是‘帝師世家’,然而獻帝登基之初便請莊崇回鄉養老了,莊老先生是含怒回鄉,從此閉門謝客,不與官場之人打交道在,亦不問世事,專心於著書傳世。
然而此次事情發生後,確有好事者向莊老求詰,不過知道莊老的性子並未抱很大期望,誰知這次莊老並未拂袖閉門,而是長長嘆了口氣,冷冷望著帝都方向道:“陛下爲汲汲於名利權位之徒而罷我回鄉,確然有之。帝師本該教天子如何勤政愛民,可那庸碌之徒只會教天子如何致流血漂櫓。”
莊崇的話相當於承認了秦旭濫用職權更換帝師且誘導了獻帝理政之法的罪名,德高望重的大師級別人物的話自然分量不小,敢出面爲秦旭說話的人氣勢上便弱了許多。而除莊崇之外,還有許多當年被罷官的涉案人員出來指控秦旭設局誣陷他們好剷除異己。
獻帝在第一時間下詔書斥責東陽逼迫太后誣陷朝廷命官,賊喊捉賊。且派了五萬龍魂騎趕往東陽。
頓時,形勢便緊急起來。
東陽直接打出了清君側的名頭徵兵,同時還派了三萬東陽軍於柳城駐紮。
另外三方的諸侯王雖不若東陽毫無顧忌,但加固佈防、調兵遣將都進行得有條不紊。
在這種一觸即發的高度緊張局勢中,若水莊高樓軟臥之上,一人手執玉笛,悠然而立。本來正在向司徒殊木稟報事務的解弗自看到公子拿出玉笛,便識相地閉口不言了,公子奏笛時並不喜人打擾。
簾外細雨潺潺,倒衝散了初夏的幾分熱象。笛聲悠揚灑於天地中,一片寧靜,細品之下卻自有波瀾壯闊。
待得一曲奏罷,司徒殊木仍然負手而立,遠眺迷濛細雨,解弗等了片刻沒聽到司徒殊木的吩咐方繼續剛纔的稟報,“……東陽公佈的關於秦旭的罪名並未公佈完全,不過按照公子的吩咐,他公佈哪些物證,我們便出哪些人證。現在天下焦點皆在秦旭身上,不知公子接下來如何安排?”
司徒殊木轉著手中精緻的玉笛,沉吟著開口道:“那丫頭那邊有什麼消息?”
居然一開口就與自己稟報的事無關,解弗頓了一下才回話道:“小姐在北安王府一切都好?!背缘煤盟煤谩?
司徒殊木聞言不由冷哼一聲,“這我
知道,她在哪兒都不可能讓自己不好。”他轉過身,斜倚在梨木欄桿上,“這形勢萬變,她……可有反應?”
解弗這下倒是真的沒理解公子所言的‘反應’是指什麼,只得細細的將北安王府的暗樁傳回的消息在腦海裡整理了一下,“小姐每天爲北安王施針治療,聽說北安王的病情已有所穩定。王府馭下嚴格,小姐可能還不知道外界的形勢?!?
話一說完解弗便覺得周身空氣一滯,他小心的擡頭瞟了公子一眼,只見他依舊斜靠在欄桿上,骨節分明而修長的手指轉著玉笛,嘴角還掛著一絲微笑……他立刻垂下頭,根據多年經驗,公子現在的心情不太好。
“東陽既然沒有公佈完全,那肯定還有第二張,咱們現在什麼都不需要做。等他們公佈第二張秦旭的罪名榜的時候,纔會真的天翻地覆?!彼就绞饽镜瓛卟t解弗一眼。
“東陽意在帝位,公子,我們幫他們對付秦旭,會不會是與虎謀皮?”解弗臉上難得的露出了擔心。
“與虎謀皮的是李太后,二十六年前是,二十六年後還是?!彼就绞饽据p輕一笑,含著無限譏誚。
解弗聞言渾身一凜,二十六年前和秦旭與虎謀皮,導致了被囿深宮、家族破滅;二十六年後與東陽與虎謀皮,又會如何呢?
“公子,曲先生傳書說一切已經準備妥當?!?
司徒殊木笑了一聲,“不急,秦旭還沒出手呢,這個人可小看不得?!?
“是。”
“無事了便下去吧?!彼就绞饽韭唤浶牡貙⒂竦阎渺稁咨?,擺了擺手。按理說喬思蘭已經抵達帝都許多天了,怎麼會沉寂著沒有反應呢?
可是比起這事,久晴天才是真正讓司徒殊木頭疼的,他不相信以那丫頭的本事會得不到外界的消息,八成是她不願意知道。司徒殊木執起玉杯,輕輕一晃盪,清澈的酒水便盪出層層波紋,他一飲而盡,眼中閃過一絲危險,真想將那丫頭綁到一條船上來。
又想起那丫頭恨不得和任何麻煩劃清界限,絕不牽扯的樣子,司徒殊木以手掩面,半響,一聲嘆息逸出,“算了……”
正這時,門被輕輕叩響,解弗在門外簡短詢問:“公子,有一人自稱是東陽王府的客卿,說是奉令前來求見。”
話剛說完,門便輕輕一開,司徒殊木一臉瞭然,笑道:“送禮的到了,走,去見見。”
在會客的大廳裡,司徒殊木掂著東陽王族的家族令牌,頗爲玩味的問道:“聽聞段家的家族令牌,可用來要求段家做三件能力所及範圍內的事?”
“是?!狈€公淺笑著回答,同時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面前這個王佐之才,卻在不經意間正好與司徒殊木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交匯。
“在下奉王爺和世子命令,特來答謝莊主的出手相助,金銀珠寶太俗氣未免辱沒了莊主的身份,所以才特意送來一塊家族令牌。”穩公定定的解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