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釣魚
73.釣魚
曹澈昂首走進燈火明亮的殿內,書案上擺著他曾讀過的書,壁上懸著他曾練過的劍,歲月流逝,皇兄或許還是當年的皇兄,他卻已不再是當年那個懷著盡心輔佐皇兄,成就一代明君夢想離開皇宮的賢王,他背棄了當年的承諾,背棄了自己的夢想,與曾經的執著信念背道而馳……
身爲皇子的他們身上同樣流著父皇的血,流著曹家人的血,在任何方面他都有不輸於皇兄的自信,憑什麼皇兄從小便受盡父皇的褒揚,母后的寵愛,但任他再努力,卻只能得到父皇冷淡的眼神?
他天真的以爲是自己做的還不夠好,還不夠優秀,他拼命上進,早起練劍,深夜苦讀,只爲了得到父皇讚許的眼神,可是那樣的機會也是極爲罕有的……
年幼的他自卑的認定這一切不公只是因爲皇兄是嫡子,而他卻是一個並不受寵的妃子所生之子的緣故。
好在母后心情好時,偶爾也會表現出對他的關懷之情,給予他極度渴望得到的疼愛,雖然屈指可數,但這已足以撫慰他當時尚幼的心靈。
直到年紀稍長,他才明白自己的鋒芒畢露讓母后對他起了戒心,大景已有了一個資質卓絕的太子,就不需要另一個與之匹敵的皇子的存在,他開始表現的沉迷於風花雪月,作出一副胸無大志的樣子給世人看,他要讓母后明白他並不是要與皇兄一爭長短,他想要的只是一份平常的親情而已。
但在幾年之後,當他得知太后對他做了何等過分的事之後,他的心便每日每夜被恨意煎熬著,同樣都非太后的親生子,憑什麼皇兄能得到她一心一意的疼愛,而他卻要被她如此苛待,外表慈愛的她卻在他八歲那年就徹底毀掉了他的一切,毀掉了他的人生,而這一切他卻是在數十年後纔在發覺,若不是偶然闖入蝶谷,他可能一輩子都要被矇在鼓裡……
“喀嚓”清脆的聲響迴盪在耳畔,他轉眼望去,手中的玉雕筆桿已碎作兩節,隨手扔在案上,他想起了那個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女子……
晚晴,真個傻女人啊!
他逼著她嫁入林家是有他的私心,但也是給她安排了無憂的未來,可如今定南將軍府的當家主母已不是她,他一眼便看出那只是一個裝扮成晚晴模樣的女人罷了,不過看樣子云楚卻對此一無所知,想必這是因爲他一直未曾與晚晴親密的緣故,而知曉此事的他也無法對任何人言明。
心裡謂嘆,晚晴對他的心意,他又怎會不明瞭?而他對她的利用,想必她也是心知肚明吧!那樣一個美麗非常,絕頂聰慧的女人爲何在明知他對她的無情之後,還能義無反顧的以自己對他的瞭解,以爲他想要皇位,她以爲他想要得到妍兒,就自不量力的做下刺殺皇兄那等蠢事,最終殞命,芳魂歸天……
她並不瞭解他,他又何曾瞭解過她?他以爲她不過是冥星樓裡一個微不足道的殺手,如今看來,顯然他錯了,一名小小的殺手絕不可能調動冥星樓的二十四星宿齊齊觸動,她極有可能是冥星樓內地位極高之人,她跟在他身邊兩年,他卻連她的真正身份都不知道,這不能不說是他的失敗。
當時他想不通江湖上聞風喪膽的冥星樓二十四星宿爲何會在避暑山莊如此輕易的覆沒,因爲其中任何一宿都足以在江湖上掀起一片腥風血雨而後全身而退,但她們卻在龍庭閣上被斬盡殺絕,只覺這其中一定另有隱情。
他又想起曾去看過的那多數手腳斷折的冰冷屍體,整整二十四具,其中一具屍體面目全非,卻給他以熟悉的感覺,詫異之餘並未深想,直到再見到“林夫人”之時,他才明白那具給他熟悉感覺的屍體是誰的……
如今的“林夫人”想必就是那唯一剩下的一宿了,晚晴和其餘二十三星宿的覆滅或許就是她所爲,毀在自己人手上的晚晴可曾後悔?
冥星樓如今元氣大傷,樓主可會將怨氣歸結在他身上?想到那江湖中極爲神秘的殺手組織可能回與自己糾纏不清,曹澈也不免感到頭疼。
可讓他頭疼的又何止這一件事?他搖搖頭,驅散腦海中浮現如蓮般的絕色麗容,可她的一顰一笑卻越發清晰起來,正以不可思議的力量動搖著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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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簡直不敢相信面前這個面色蒼白憔悴,兩眼無神,神情委頓的女人就是前幾天還一臉孩子氣爲了可口的點心而開心的安小媛,只在宮人斜待了不過三天的她已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那雙曾經閃動著靈光,如同小鹿一般機靈有神的眼睛已失了靈氣,在瘦削的小臉上顯得更大了,卻再無往日的神采與明亮,像是一顆流失了光澤的珍珠,望之令人惋惜。
“罪妾安小媛叩見皇后娘娘。”安小媛規規矩矩的對著冰跪下,低下的頭再也沒有擡起。
“意柳,快起來,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錯,這兩天委屈你了。”她一時忘了安小媛的存在,再想起被押在宮人斜待處的她時已是三天後了,忙讓人去帶來見她,此刻她見到安小媛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心裡更是痛恨華太妃的所作所爲,她怎能爲了針對她而將無辜的安小媛拖下水?她還只是個孩子啊!
“是罪妾對不起您,罪妾不該去攬月亭,不該勾引皇上……”
“胡說什麼!此事與你無關,是有人蓄意爲之,你也不必自責了,再說你也是皇上的嬪妃,就算……”就算什麼冰說不下去了,她想要表現出皇后該有的寬容大度來安撫深受驚嚇和打擊的安小媛,但卻怎麼也說不出那番冠冕堂皇的言辭來。
安小媛掩面而泣,那一聲聲啜泣與不停抽動的瘦小肩膀使得她看上去顯得那麼的無助,靈兒不忍心的在她身邊蹲下,拉開安小媛掩面的小手,捻了繡帕輕輕擦著她臉上的淚,輕聲道:“小媛主子,快別哭了,皇上將你的事全權交給娘娘來處置,娘娘既然都說不是你的錯了,那就沒事了啊!你看,娘娘還想著你這幾天在宮人斜裡受苦了,早早的就吩咐御膳房準備了你罪喜歡的糕點……”
“娘娘……”安小媛囁嚅著終於擡起臉來,盈滿了淚的眼眶通紅,眼眸裡猶閃動著又驚又懼的光芒。
“事情都過去了,快起來吧!”冰亦笑著安撫,安小媛雖還是驚恐交加,但眼中總算有了神采,只盼經過此事,她能明白不是每個人的示好都能欣然接受的。
這幾天她心裡何嘗不是堵得慌?罪魁禍首華太妃還是好好的待在榮喜宮安享清福,瀚並沒一絲懲責她的意思,安小媛的委屈尚且有她可以理解,她的委屈與無奈又有誰能體會?瀚嗎?他身爲帝王心裡本該裝著國家大事,他能對她有這份心已是難得,她怎能不知進退的再拿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來讓他心煩?
前日,她深思熟慮之後剛要向他說起瑾王的事,誰知剛開了個頭,便被他一句“澈的事我心裡有數,你不必操心,你該操心的是何時給我誕下皇嗣”給堵了回來。
她不明白他所謂的心裡有數指的是什麼,昨日她舊話重提,卻被他纏綿的吻封上,有意無意間,冰感覺他似乎極力避免與她談論瑾王的事,一旦她提起,他便另起話題,或者直接讓她淪陷在他的熱情裡,讓她昏昏然失去思考與言語的能力……
安小媛走後,錦紅面帶掩不住的憂色:“娘娘,恕奴婢直言,獨霸聖寵是宮中大忌,聽說諫官已上了幾道諫言給皇上,都被皇上擱在一邊不予理會,朝臣中也有些微詞,如此下去您定會成爲衆矢之的,您是不是該勸勸皇上……”可惜娘娘如今唯一的缺憾就是無子,堵不住那些人的嘴。
“旁人愛說什麼就讓他們說去,我做不來那種賢惠的人,這話我不愛聽。”冰煩躁的皺眉,知道錦紅是爲了她好,說的也都是肺腑之言,但她心裡就是不舒服,讓她將自己的男人推去別的女人那兒,她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是。”錦紅無奈嘆息,心裡只盼著皇后娘娘能早日懷上龍嗣,否則就算有皇上的眷顧,長此以往情勢也只會對娘娘越來越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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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下午,陽光不燥不烈,溫暖怡人,漣心湖上的殘荷已被盡數清去,湖水清澈的可見池中的游魚,曹瀚與曹澈兄弟二人一人手握一隻釣竿,正在垂釣。
“澈,小時候我不如你心靜,你釣得的魚一向比我多,今日我可不輸你!這可是第三條了……”曹瀚一揚釣竿,一尾一尺來長的鯉魚兀自在那徒勞無用的掙動著,卻再也沒能逃脫被裝入浸水魚簍的命運。
“皇兄今日怎麼突然有了垂釣的興致?”曹澈漫不經心的瞟了眼自己空無一物的魚簍,早已沒了小時候與皇兄一起垂釣時的愉悅心情。
“昨日看見湖裡的魚又大又肥就想起小時候我們偷偷釣了魚烤了吃的事來,越想越是懷念,這才邀你進宮同樂,你還記得那次我們將父皇最鍾愛的一株枯葉梅當作柴火給燒了烤魚,後來被罰面壁思過兩個時辰的事嗎?”曹瀚重新上餌拋竿。
“怎會不記得?記得當時父皇的臉都被我們氣紅了,還命令我們今後在不許釣漣心湖的魚呢!”曹澈笑了笑,又問道:“對了,漣心湖裡的殘荷多少年都沒清過了,怎麼突然清的如此乾淨?”
“若妍說殘荷留著顯得蕭瑟,看著會壞了心境……清了也好,起碼釣魚方便。”
“我記得皇嫂以前不是最愛聽雨打殘荷的聲音嗎?就算失憶也不至於連從前的興趣都變了吧!”曹澈狀似不經心的緩緩問道。愛聽雨打殘荷之聲的是妍兒,自然不是如今的冰了,皇兄難道就一點也不曾懷疑過她?
“或許失憶之人性情改變也屬正常,失憶之事本就罕有,也沒什麼可奇怪的。”曹瀚輕描淡寫的笑道。
曹澈一斂眉,感覺手中釣竿微動,一擡眼卻看見一抹絕美倩影,正從遠處逶迤而來,斂了精光的眸子劃過一無所覺的曹瀚之後,他對著冰高呼道:“皇嫂,快來這邊,一會兒有烤魚吃!”
一個皇帝一個王爺,他們不去商討國家大事,不去勾心鬥角,竟然在這釣魚?還讓她過去等著吃烤魚?冰慢悠悠的晃了過去,不知爲什麼,最近這幾天身體總是懶懶的,而且好像總也睡不夠似的。
“精神可有好些?”曹瀚將釣竿丟給一旁的內監,拉過冰的手仔細觀察著她的臉色。嗯!不錯,面色紅潤,氣色很好!
“好多了,剛睡了午覺,靈兒要我出來走走,皇上和王爺這是在釣魚?”冰沒有忘記自己回宮前和曹澈定下的承諾,那時她以爲只要能回宮就可以對瀚說出瑾王的真面目,可他卻總是不給她談起瑾王的機會,她不得不承認在和瑾王的周旋中處於下風的人一直都是她。
“是啊!我已經釣起三條了,一會讓你嚐嚐我的手藝,烤魚可是我的拿手絕活!”曹瀚興致頗高,對自己的手藝信心十足。
“皇兄烤的魚滋味絕對妙,皇嫂吃了保證忘不掉!”曹澈笑彎了眼睛,與密室裡的他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他會不會是人格分裂啊?冰後悔前生沒有輔修一下心理學。
“那還等什麼,快生火烤呀!”冰腹中的饞蟲被曹澈的話勾了起來,因體質偏弱,她的飲食一向以清淡爲主,想到待會就有香噴噴的烤魚可以吃,頓時兩眼閃光,都有些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