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自己殺了自己？”

“其實在一開始, 寧寧姐是我們南京組的成員。她異能很強大，就是不大愛說話。聽說她和隊長、蕭隊，還有小田姐姐是同學, 一起長大的。”傅聞聲將後車窗打開, 涼爽的春風涌入車內。小朋友抱著自己的揹包, 看向唐陌：“後來等小田姐姐死了……失蹤後, 寧寧姐纔去了攻略組。”

傅聞奪直入主題：“她是自殺？”

傅聞聲點點頭：“對。”頓了頓, 他意識到：“誒，大哥，唐哥, 你們可能誤會了。11月15號到18號那三天裡，殺過人的玩家直接成爲偷渡客。但是自殺的玩家, 雖然也算是殺了人, 可是他們已經死了, 當然不可能再成爲偷渡客。”

“那你剛纔說？”

“寧寧姐確實是自殺了沒錯，她也確實是死了。可是當時她才心跳停止幾分鐘, 小田姐姐就找到了她。”傅聞聲道，“小田姐姐……是個正式玩家。隊長他們四個人裡，他和蕭隊是預備役，寧寧姐是偷渡客，只有小田姐姐是正式玩家。唐哥, 你也是正式玩家, 你當初參加了那場黑塔遊戲後, 你得到了什麼？”

唐陌心裡已經有了個答案：“我的武器, 是一根巨型火柴。”

“對。所以小田姐姐也得到了一個道具, 只要對方死亡時間在五分鐘內，就可以救活。她只有那一個道具, 聽隊長說，地球上線前寧寧姐和小田姐姐是室友。在那三天裡，第一天，寧寧姐的媽媽就突然去世了。她媽媽身體很好，也沒發生任何車禍意外，就是在家裡，忽然死了。血流了一地，是被人殺的，可是看監控攝像完全找不到任何兇手。”

人一旦死亡，並不代表細胞也全部死亡。耗氧越多的細胞死亡越快。一般而言，腦細胞是死亡最快的。大概三到四分鐘就會全部死亡，其次是心臟細胞。

以黑塔道具的神奇效果，確實有可能將一個剛剛死亡五分鐘的人類救活。

傅聞奪：“她進入了黑塔遊戲？”

小朋友點頭：“據蕭隊猜測，很有可能是這樣。只可惜寧寧姐的媽媽沒能在那場黑塔遊戲裡活下來。寧寧姐是單親家庭，從小和媽媽相依爲命，忽然發生這種事，她根本不能接受。她就打算回老家看看媽媽。但這個時候又發生了另外一件事……”

唐陌和傅聞奪齊齊看向傅聞聲。

小朋友將懷裡的包放到一邊，他認真地看著自己的大哥，又轉過頭看看唐陌。幾乎是一瞬間唐陌就明白了，傅聞聲說了這麼多，到頭來就是爲了說接下來這件事。

寧寧的事情和唐陌、傅聞奪沒有關係。或許她個人不介意自己的過去被別人知道，南京組的玩家也不會因此對她有特殊看法，大家都知道她的經歷。可她以前是怎樣的、爲什麼會變成偷渡客，這和已經離開南京的唐陌、傅聞奪沒有任何關係。

但傅聞聲說了。

傅聞聲不是柴榮，他既然說了這件事，就肯定有意圖。

唐陌看著小朋友一臉嚴肅的模樣，心裡對這個看上去又怕哥哥又天真的小孩有了更多的看法。他道：“所以，你想說的是什麼？”

傅聞聲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瞞不過唐陌和傅聞奪，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發現了。他也不會裝傻，直接道：“走之前隊長告訴我，你們很可能也和寧寧姐、柴隊一樣，在地球上線前曾經發生過心跳加速的事情。”

“心跳加速？”唐陌雙目一縮：“寧寧和柴榮心跳加速過？”

“對。柴隊的心跳最高達到210下，寧寧姐更高，是308下。她心跳太快，心情煩躁，甚至感覺有些發燒，所以寧寧姐的媽媽出事後，她沒法第一時間回老家，就待在家裡。小田姐姐本來想陪她，但寧寧姐說不用，讓她去上班了。後來寧寧姐就自殺了。”傅聞聲頓了頓，道：“這件事是蕭隊和我說的，其實我不覺得寧寧姐是個那麼脆弱的人。”

有的人看上去強大無比，從未被擊潰，事實上只是因爲失去的不是最重要的東西。

傅聞聲非常早熟，據傅聞奪說，小朋友本來可以跳級直接上初中，是他爸媽不想他和同齡人脫節，這才老老實實上小學。但他還是個孩子。對於他來說，地球上線後他也失去了父母親人，可他還是堅強地活了下來。所以他認爲比他還強大的寧寧，應該能度過失去母親的難關。

這種感情傅聞聲現在還無法體會。不是當事人，誰也不知道那時候她的心裡在想什麼。就像每個人忍耐痛覺的程度不一樣，唐陌其實非常怕疼，他從小就怕打針，直到初中前父母帶他去醫院打針他還會哭。這並不是說他矯情，只是每個人對疼痛的感知程度不同。

你感受到的蟻咬針刺，在別人心中或許是切膚之痛。

唐陌不由思考有什麼東西能把自己擊潰。他想了片刻，沒找到答案。至少現在的他已經經歷過父母的離世，好友的死亡。沒有什麼能再打擊到他，他只想活下去。

撇開這個不適合小朋友的話題，唐陌問道：“南京組一共就柴榮和寧寧兩個人有過心跳加速的經歷？”

傅聞聲點頭：“對。走之前蕭隊跟我說的，這件事可以告訴你們。他也猜到你們可能經歷過類似的事，他讓我提醒你們，心跳加速這件事或許並不會決定玩家的異能是否強大。但毫無疑問，每個經歷過心跳加速的玩家，只要現在還活著，似乎都成了頂尖的玩家。”

蕭季同沒主動和唐陌說這件事，很可能也是在隱藏部分信息。不過他收集情報的途徑有限，知道的肯定不會有洛風城那麼多。唐陌沉默下來，他開始思索自己知道的所有經歷過心跳加速的玩家。

至今爲止，只有他、傅聞奪、柴榮和寧寧，還有阿塔克組織的聶飛，五個人經歷過心跳加速事件。洛風城將這一事件命名爲“黑塔選拔者”。

正式玩家和偷渡客都一定具有異能，但是經歷過心跳加速的人類卻不僅僅是正式玩家和偷渡客。柴榮是預備役，但他也經歷過心跳加速。

“黑塔選拔者和黑塔玩家並沒有任何直接關係。”唐陌分析道，“洛風城也說過，他研究的那四個黑塔選拔者最終沒有一個人活下來。他們都沒成爲玩家。但只要活下來的選拔者，大多非常強大。”

傅聞奪：“異能可能和黑塔沒有關係，黑塔所做的只是催化作用。每個人的異能都不一樣，這種東西或許是人類本身就具有的。那麼……被黑塔選拔這件事本身，也有可能並不是黑塔的意願，而是這些人有特殊之處？”

唐陌雙眼一亮：“你是說，無論是異能還是心跳加速，都和黑塔沒有關係。是我們本身就具有的？”

“只是一種可能。”傅聞奪定定地看著唐陌：“所以，我們這些人之間有什麼相似點。這纔是最重要的關鍵。”

唐陌對這個奇特的想法產生了興趣。

很早以前他就和洛風城研究過，無論是正式玩家、偷渡客，還是預備役，其實都具有異能。預備役暫時沒有異能，但是在通關黑塔一層後，預備役也會擁有異能，甚至變成正式玩家。那麼每個人類都具有的異能，到底是不是黑塔賦予人類的？

如果是，黑塔是通過什麼樣的方式選擇送給人類的異能。唐陌的小賤書，傅聞奪變身鋼鐵的能力，傅聞聲的礦泉水。難道說，是因爲唐陌是圖書管理員特別愛看書，傅聞奪以前很愛看鋼鐵俠，傅聞聲特別愛喝水？

唐陌把這個古怪的想法憋了回去。

……嗯，還是別問傅聞奪有沒有看過鋼鐵俠了。

反正肯定不是這個原因。

更有可能，異能一直隱藏在每個人類的身上，只是被黑塔作爲催化劑催發出來了而已。

那麼心跳加速這件事或許也和黑塔沒有直接關係。

唐陌思索道：“首先肯定要排除都是男性這個最基礎的說法。寧寧是女人，這條共通點捨去。其次，就絕對理智而言，我和傅聞奪應該達到及格線，聶飛也很理智，寧寧符合這個標準，但是……柴榮不符合。”

傅聞聲在一旁贊同道：“隊長是真的蠢。”

接下來唐陌和傅聞聲又列舉了很多五人間的相似處，但無論如何，他們提出的假設都會被否決。五個人中，總有人不符合某條要求。天色漸漸暗下，唐陌已經坐到了後座，詢問傅聞聲更多關於寧寧、柴榮的消息，以便找出共通點。

一道響亮的喇叭聲響起，兩個小朋友一起擡頭看向前座。

傅聞奪解開安全帶，挑了挑眉：“到服務站了，休息一下？”

唐陌轉首看向窗外，這才發現天空早已擦黑，寂靜的彎月高高懸在半空中。

三人下了車，在這個荒廢的高速服務站休息。

傅聞聲非常懼怕自家大哥，大概是因爲小時候被欺負多了，後來傅聞奪又去參軍，在家中威望很高，他不大敢和傅聞奪親近。傅聞奪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小朋友立即湊著唐陌坐下。唐陌暗自想到：我就一點都不可怕了？

傅聞聲擡頭看他：“唐哥，一天不睡沒關係。我很好奇你和我哥那次……那次什麼怪奇馬戲團的事情。”被傅聞奪看了一眼，傅聞聲縮緊脖子，小聲道：“你們兩個人和二十一個黑塔一層的玩家做對，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那次我們的攻塔遊戲，紅桃王后的寶石走廊，最後那個老是笑的神經病到底是怎麼死的，我之後想了很久，一直沒搞清楚。”所以，你能給我說說？

唐陌：“……”

不敢找你哥聊天、打擾他休息，倒是很敢來找我？

唐陌眼角一抽。不過他今晚也不打算睡，和小朋友說說話也沒什麼。大家以後就是隊友了，這麼一個高級奶媽唐陌不可能放過。當然在說之前……

唐陌笑瞇瞇道：“把你的手伸出來，我們握著手說。”

傅聞聲：“……哈？！”

唐陌暫時沒把自己的異能全部告訴傅聞聲，只告訴了他一小部分。小朋友乖乖伸出手，唐陌拉著他的手，開始說起寶石走廊的事情。火雞蛋的事情沒必要告訴，唐陌隨便編了個理由糊弄過去。

當唐陌簡單地說完怪奇馬戲團的副本後，一個擡頭，只見傅聞奪靠在一個早餐店的櫃檯旁，靜靜地低頭看著他們。月光順著窗戶照射下來，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月色的陰影裡，看不清表情。

唐陌微微一愣：“你不去睡？”

傅聞奪的視線在兩人拉著的手上停住，他扯開話題：“查看到異能了沒有？”

“還沒……”話音落下，唐陌聲音停住。他鬆開握著傅聞聲的手：“有了。”

下一刻，唐陌單手按在地上，他目光一凜，一團藍色光球忽然出現在他的掌中。這顆藍色光球有半個腦袋大，它快速地從唐陌的手中逃走，唐陌反應極快，伸手一抓。光球被他死死抓在掌心，唐陌用力捏碎了這團光球。

五秒鐘後，唐陌的臉色變得豐富起來。

傅聞奪看到他這副表情，嘴角微微勾起，目光裡是打量的意味。傅聞聲聽說唐陌能清楚地知道某個人的異能，更是好奇：“唐哥，我的異能是什麼？我只知道我每天可以生產出一定數量的水，擁有比較強大的治療效果。還有其他作用嗎？”

唐陌攤開掌心，清澈的泉水從他的掌心中流出。

“別想藏一毛的私房錢”異能除了可以知道別人的異能效果外，還能短時間複製對方異能，當然效果大打折扣。見到唐陌使用了這個異能，傅聞奪毫不猶豫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匕首，對準自己的手掌用力一劃。

唐陌見狀一愣，但很快他反應過來，把手湊過去。

傅聞奪捧了一些他掌心裡的泉水輕輕倒在自己的傷口上。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這種小傷我本身就可以自行癒合，現在痊癒速度大概加速了20%。”

唐陌點點頭：“我使用後的異能效果只有小聲的10%。”

傅聞聲又問：“唐哥，我的異能是什麼？”

唐陌動作頓住，過了半天，他面無表情地看向傅聞聲，語氣平靜：“你的異能確實可以生產出大量的擁有治癒效果的水，可以升級。但是我這個異能複製出來的結論並沒有那麼明顯，我只能大概知道你的一部分異能效果，還有你的異能現在是三級。異能都是可以升級的，我曾經見過有人擁有五級的異能。”

傅聞聲也注意到唐陌古怪的神色，可他思索片刻，沒有去問。他估計可能是唐陌本身的異能出了什麼問題。如果是他的異能有問題，唐陌不可能隱瞞他。

眼見小朋友沒再追問，唐陌鬆了口氣。他擡起頭，只見傅聞奪正看著他，眉骨挑了挑。

傅聞奪：怎麼了？

唐陌：……你弟弟的異能很有趣。

傅聞奪：怎麼說？

唐陌：我們走著說。

兩人默契地離開服務站，找了個空曠的地方，唐陌終於將自己剛纔從光團裡看到的東西說了出來。

【異能：水中貴族百歲山】

【擁有者：未知】

【類型：未知】

【功能：生產具有治癒效果的礦泉水。】

【等級：三級】

【限制：未知】

【備註：未知……你妹！老子是水中貴族百歲山！！！】

唐陌說出那句備註時臉上沒有一點表情，他早已習慣了異能書的吐槽，只是他沒想到用這個私房錢異能查看異能，居然也會得到類似的效果。唐陌冷靜道：“這個異能確實可以查看別人的異能，還可以複製使用。但是它所查看的信息並不完全。傅聞聲的異能是藍色光團，他應該是基因型、維度型和原子型裡的一種。”

因爲異能介紹的殘缺，唐陌沒法確定藍色到底代表的是哪一種異能。他道：“這幾天看看有沒有機會，我試試看從小聲哪裡能不能複製到他的異能，確定一下他真正的限制和類型。”

“好。”

唐陌：“我們大概什麼時候到北京？”

“最早兩天內，最遲四天。不出意外的話。”

這個時間還能接受。唐陌開始回憶自己好友的家庭住址。地球上線前他只去過北京一次，現在記憶力提升，或許還能記住好友家的位置，只是北京那麼大，不知道能不能順利找到。想了一會兒，唐陌轉身打算進服務站。

一道低沉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

“每個人的異能都會有這麼有趣的名字和……備註？”

唐陌腳步一頓，他的心裡突然涌上一個不好的預感。他轉過頭，果不其然，傅聞奪微笑著看他：“你的那個異能，在收集到別人的異能時，也會有這種備註和名字？”

唐陌擡起頭，神色平靜地看著傅聞奪，傅聞奪也淡笑著看他。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誰也沒開口。

只要唐陌不說，誰也不知道異能書上面寫的是什麼內容。他相信哪怕是讓陳姍姍來猜，恐怕也猜不到唐陌這麼正經的人，他的異能書會是這個樣子。

唐陌淡定道：“當然沒有。”

傅聞奪張了張嘴準備再說，然而下一秒，一道響亮的嘀嘀聲在他們的頭頂上響起。唐陌和傅聞奪同時擡起頭，警惕地看向遠處。

幾乎是同一時間，南京組的基地裡，蕭季同正在和寧寧部署接下來的攻略遊戲的計劃；上海阿塔克組織的地下停車場中，洛風城和陳姍姍停住手頭的動作，互視對方。

這道刺耳響亮的嘀嘀聲在華夏大地的每一個地方響起，每一座黑塔都放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無數玩家走到空曠的地方，錯愕地擡頭看著那座神秘的黑塔。當一切結束，歸於平靜。如同三個月前，聖誕節結束後，所有玩家剛剛鬆了口氣，黑塔將一份驚喜大禮送給全世界的玩家。

現在的這一刻，無數道清脆的童聲異口同聲地喊道——

“叮咚！版本更新通知。2018年3月15日，黑塔3.0版本即將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