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他喜歡的
青弦說這話時,神情看起來異常痛苦。清亮的眼眸中似乎生出了一層水霧,但是始終沒有淚水流下。
任誰,都能看出,她在忍著自己的淚。
脣角似乎有著一抹笑容,但是那笑比哭看起來更加的肝腸寸斷,苦痛入骨。
其他人雖然與此事無關(guān),但是卻都知曉,此時不該打擾這個老人半分,就連一心想要報復(fù)司徒恆和花清茉的花姒錦,也沒有阻礙什麼,只是靜看著眼前的一切。
“真相?”花清茉聲音沉了下來,注視著青弦的眸中浮現(xiàn)出一絲陰沉以及冷寂。
她背對著明日而立,白色上衣在陽光的輝映下無暇乾淨(jìng),而她的臉龐卻因爲(wèi)身後光芒的映照,越發(fā)的幽暗,越發(fā)的沉深。
“軒轅令,主子,真相?!被ㄇ遘脏雎?,聲音輕到了極點(diǎn),幾不可聞。但是,她的神情也猶如看到了生死存亡的剎那一般,凝重的詭異。
“軒轅令,主子,真相?!陛p輕的重複剛纔的言語,花清茉的脣慢慢揚(yáng)起,笑容好看的猶如八重櫻盛放一般。雲(yún)蒸霞蔚的八重櫻,錦簇?zé)崃遥墒菂s又帶著櫻花飄零的悽婉和寂靜。
緩緩的閉上眼睛,花清茉輕呼了一口氣,再次睜開。
望著青弦無奈以及痛苦交錯的臉龐,她沒有說什麼,只是伸手從楚彥謙的手中拿回了軒轅令。
掌中玉令傳來的涼意猶如春日的微雨,溫柔卻涼意入骨,更多的是一種玉器的堅實(shí)疏離。就像是文景一般,總是帶著柔和友好的笑容,像是玉石一般溫潤動人,令人安心,但是沒有知道,文景會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樣的方式從背後給你一刀。
在東海關(guān)要求自己教他下棋時,他說過不會在算計干涉自己與白紫簫。而他的確這麼做了,只不過……只不過以前設(shè)下的局並不在其中。
以前,花清茉只是有些畏懼文景,但如今,她是敬佩文景。竟然將一切,竟然將所有的一切都計算到了他的局中。她自己,自以爲(wèi)不會入局,但是卻還逃不過他的掌控。
“文景?!被ㄇ遘脏艘宦?,腦中浮現(xiàn)出文景的臉龐。絕美的容顏,彷彿雪山絕顛獨(dú)獨(dú)開放的雪蓮,美麗的輝彩將一片純白的天地,染成一幕盛世難忘的景色?!澳愫煤?。”
說完這三字,花清茉將軒轅令丟給了青弦,秀逸清雅的臉龐上盡是冷意。她望著青弦,漆黑的眼眸猶如冬雪飄零時,那絕望灰哀的天空一般。
“乾荒吩咐你說什麼便說吧!他將軒轅令給清茉,不就是爲(wèi)了有一天在清茉面前揭開這個真相嗎?”花清茉開口,聲音平和的猶如此時的天空,安靜沉穩(wěn)的詭異。
青弦有沒有死,文景必然最清楚。青弦的下落,文景必然也瞭若指掌。他將軒轅令交給自己,或許是真的想將軒轅塔送於自己,不過最主要的怕是要讓青弦看到軒轅令,說出多年前的往事。
而且,楚彥謙對於此事,應(yīng)該有一定的掌握,否則他不會在此刻從自己的身上拿出軒轅令,用以促成此事。
“清茉……”青弦望著花清茉冷淡疏離的表情,眼眸之中落下一片哀痛。這麼聰明的孩子,必然已經(jīng)從自己的隻言片語中猜到了什麼。
微嘆了一口氣,青弦的視線移到了軒轅令之上。隨即她掀開右手的袖子,露出右臂。
她的手臂上還殘留著未曾消去的鞭痕,想來之前在司徒恆他們手中受過不少的折磨。
“清茉,你想知道爲(wèi)何他和錦瑟無絲毫相像之處嗎?”青弦的左手握拳,伸出兩指附於右臂之上。她望著花清茉,笑意苦痛無奈,但是更多的卻是一種彷彿末路荒涼一般的絕寂。
花清茉自然知道,青弦所說的他是指司徒恆。
不過青弦此話,倒是讓花清茉沉思下來。說起來的確有些奇怪,司徒恆和白紫簫同爲(wèi)西王夫婦之子,但是兩人的容顏卻沒有絲毫相像。就連硃砂,也沒有一點(diǎn)相像於錦瑟。
或許,他們都是與青弦相像,只是青弦容顏已老,根本辨別不出什麼。
“錦瑟死後,老身便將硃砂託付給了主子,想要隨他而去,不過卻被主子救了下來,以天下至毒修羅泯續(xù)命?!鼻嘞议_口,聲音蒼老無波。她的手指微微用力,右臂處突然有一枚銀針從血肉中露了出來。抽出那枚銀針,青弦將銀針對準(zhǔn)軒轅令上一個細(xì)小的洞插了進(jìn)去。
立刻,軒轅令中央之處突然向抽拉的門一般,向兩邊移開露出了一個圓形的洞。那洞很小,放不了什麼東西,裡面有的只是一粒黑色的藥丸。
拿出那枚藥丸後,青弦將銀針拔出,軒轅令立刻恢復(fù)了原樣。
此時,青弦上前幾步,走到了花清茉面前。望著眼前女子秀雅精緻的眉眼,青弦不禁笑了笑,眸光柔和。
“無論這軒轅令因何到了清茉你的手中,但如今它的主子是你。有些事無需多想,最主要的是,軒轅令於你來說是個有用之物?!睌E起花清茉的手,青弦將軒轅令還給了她。
望著青玄臉上的笑意,花清茉眸光微動,脣微微的動了動,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不過最終,她沒有開口,只是將軒轅令收了起來。
“這纔對嘛!軒轅令是個好東西,若是一時之氣丟了,那不是很可惜嗎?”青弦見到花清茉這般,不禁滿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蒼老的臉龐上盡是柔和慈祥的笑意。緊接著,她轉(zhuǎn)過頭,目光望向司徒恆,清亮的眼眸如同流水一般澄澈潔淨(jìng)?!拔魍鯛?,你應(yīng)該知曉,你母親喚作硃砂,你可知道她爲(wèi)何會叫這個名諱?”
司徒恆聽到青弦的話,愣了一下,絕美的容顏之上浮現(xiàn)出一抹疑色。望著青弦,他微微的蹙了蹙眉,道:“你這話何意?”
“錦瑟最喜歡顏色是青色,硃色以及白色。”青弦慢慢的開口,每一言每一字都是那般的清晰明澈,似乎像是怕旁人聽錯一般。說完這話之後,她並沒有急著說其他,只是緩緩的拿起那枚黑色的藥丸,準(zhǔn)備吃下。
看著青弦的動作,花清茉腳步一動,似乎是想要阻止。但是最終,她沒有。
修羅泯是天下至毒,可以殺人,自然也可以救人。它可以延長人的性命,但是至多隻有十年。
剛纔聽青弦所言,在她身上,修羅泯延長的性命大概不止十年,想來是文景從中所爲(wèi)。以他之能,想要做到此點(diǎn),必然只是舉手之勞。
只是服下修羅泯的結(jié)果爲(wèi),多活十年,代價是十年蝕骨之痛。並且,一夜蒼老,朝爲(wèi)紅顏,暮爲(wèi)耄耋。
她不知道青弦手中的藥丸有何作用,只是她用修羅泯續(xù)命至今,早已無藥可救。不管她現(xiàn)在服下什麼藥,不管自己阻不阻止,她都活不了多久了。
吃下手中的藥,青弦繼續(xù)說道:“因爲(wèi),他最喜歡青色,所以他喚自己心儀的女子爲(wèi)青弦。錦瑟的容顏與九千歲的確有八九分相似,不過兩人在性子上卻是完全不同的?!?
青弦說到這兒,不禁笑了笑,蒼老的臉上神情甚是安然寧和。望著司徒恆,這個錦瑟的孫兒,青弦不禁想到第一次見到錦瑟的場景。
那日的他身穿一件月色錦袍,外面披了一件鈷藍(lán)色薄紗披風(fēng),腰間束著白綢錦帶,墨發(fā)隨然的披散下來。
明月之下,他的周身似乎縈繞了銀色的光華,風(fēng)動而過,衣袂飄然,美的不似這個塵世之人。
旁側(cè),幾根紫竹搖曳,竹影疏落,落在他如皓月般出衆(zhòng)的面容上,落在他風(fēng)動不止的衣袍上,勾勒出幽暗卻又美妙的虛影。
當(dāng)時的自己,和被派去伺候錦瑟的幾個宮女在旁側(cè),因爲(wèi)其他人的推搡,她不小心摔到了錦瑟面前。由於需要扮作一個膽小的女子,她在摔倒後不停的磕頭求饒。
錦瑟在那時,沒有說什麼話,只是伸手準(zhǔn)備扶自己。因爲(wèi)知曉懿安太后對於錦瑟的執(zhí)念,所以爲(wèi)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毫不猶豫的推開了錦瑟。
那時,錦瑟只說了一句話。他說:以後,不無聊了。
在那之後,她便成了錦瑟近身侍婢中的一人,每日錦瑟都想著法子欺負(fù)她,尋找樂子。那段時間,她見過錦瑟所有的樣子。
奸詐,狡黠,歡快,愉悅,悲傷,無奈,寂寞,以及絕望。
那似乎,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時光。
“錦瑟很好,真的很好?!毕肫疱\瑟,青弦的臉上便是說不出來的溫柔,連聲音都是如此。
“你說此話是何意?你不是要告訴本王,母妃爲(wèi)何喚作硃砂嗎?”對於青弦這話,司徒恆有些不解。怎麼說著他母妃的名諱時,又扯到了那個錦瑟?
“只是告訴你一聲,錦瑟是個好人罷了。”青弦笑了笑,擡手附在自己的腹部之上。此時,她的身體之中彷彿千刀萬剮一般,疼痛的異常。
或許是因爲(wèi)太過痛苦,青弦的身子開始有些不穩(wěn)的搖曳起來。花清茉發(fā)現(xiàn)此點(diǎn),立刻上前去扶青弦,在握到她的手時,花清茉頓時愣住,那觸感並不像一個老人的手。
視線往下,如今花清茉看到的不是青弦那乾涸枯槁的手,而是一雙指若青蔥,纖白細(xì)長的手。
“這是怎麼回事?”花清茉看著青弦,詫異至極的詢問。
青弦聽到她的話,只是輕輕的笑了笑:“服下一顆修羅泯,會成爲(wèi)耄耋老人,性命延續(xù),而服下第二課修羅泯,則是會容顏如初,性命難續(xù)。”
說完這話,青弦的視線再次看向司徒恆,盈滿了淚水的眸中,終是有淚留下:“我來告訴你,爲(wèi)何你母妃叫硃砂?”
“錦瑟他喜歡青色,所以爲(wèi)我改名青弦。他喜歡硃色,所以我們的孩子名喚硃砂。他喜歡白色,所以主子爲(wèi)硃砂的孩子取名……”
“白…紫…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