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翎玉緊緊咬著脣，鮮血順著她的嘴邊流下。爲什麼有的人願意一輩子都活在夢中？因爲現實慘淡的可怕。

爲君沉醉又何妨，只怕夢醒斷人腸。可是這一場夢，現在到了她不得不醒的時候。

若不是到這一步，我絕對不知道自己竟然會有這麼愛你。就算你親手將匕首插入我的胸脯，也寧肯是一次意外。

就算你蓄謀已久只爲了雪蓮籽，只要你說有苦衷，我就信。

曾說過，這世上只有一個人值得我付出一切。他要焱辰晶，我就可以嫁給赫連琛。他要雪蓮籽，我就可以剝心取籽。

只要這些東西很重要，重要到他必須爲此犧牲一切，哪怕是犧牲自己心愛的女子。

對，如果自己是他心愛的女子。如果這一路的同生共死都是真的，如果這一場兩情相愛都是真的，如果他愛我是真的，哪怕是這時候死去，慕容昭，你知道我心甘情願。

爲了深愛的人做的最後一件事，能夠讓我安心的離開人世，能夠讓我覺得自己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你爲什麼要告訴我一切都是一場騙局？在自己失去利用價值的時候，就連這齣戲你都懶得再演。

就算你說以前都是一場騙局，現在告訴我一切是因爲你喜歡我，不想在我臨死之前還騙我。

這樣雖然我會很難過你還是一直在利用我，但是我也會覺得安慰。

爲什麼要告訴我最殘忍的話，讓我只能對你死心，讓我連一個原諒你的理由也找不到。

讓我帶著對你的恨離開這個人世，你會滿意嗎？慕容昭。

將一顆心切成兩塊還不夠，還要搗成碎片才能滿意嗎？慕容昭。

讓我知道自己有多愚蠢，讓我寧死也覺得不甘，現在你滿意了嗎？慕容昭。

北翎玉望著慕容昭良久，突然笑了起來，“其實你救了我那麼多次，一條命而已，本來就該還給你。現在也好，我們終於，互不相欠。”

那夜琴苑之中，漫天飛舞的綠色螢火蟲，真的是她見過的最美的風景。她以爲他要對她不利，卻發現這樣一個驚喜。

防備就是從那時候一點點放下的，是懈怠的開始。

“螢火蟲真的很好看，可惜夏天已經過去，現在看不到了。”

北狄沼澤，明明他也中了迷香還一路追到沼澤的堅持，祭臺上一同赴死的溫柔，北狄戰場上並肩作戰的默契，篝火晚會的一句戲言。

琴州，只因她喜歡琴藝就帶她去琴院，幫她出頭，送她名貴的玲瓏玉琴，被無數人包圍的時候依舊緊緊攥著她的手。

還有合歡派，幽州，西漠！

那麼多美好的回憶，當初的笑有多真，現在的恨就有多深。

“慕容昭，你還是不夠心狠手辣。你刺的位置，偏離了心竅半寸的距離。等下記得一定要補一刀。”北翎玉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脣角拉開一個微微上揚的弧度，“最好是讓我死的透一點，我不想還能看見你。”

慕容昭低下頭脣角同樣笑意輕揚，“偏離半寸是怕你死的太快，到時候雪蓮籽還沒來得及取出就跟你一起煙消雲散了。你不用擔心，你本來就是靠雪蓮籽維持生命的半死之人，只要取出雪蓮籽一定會死。若是你想看見我，只有等下輩子。”

北翎玉自嘲的笑了笑，對啊，他慕容昭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當初穆爾雲曦寧肯毀了銀月雪蓮也不願意和人交換，就是擔心被人知道雪蓮籽在自己身上，會引起覬覦。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雪蓮籽在她心中，難怪她修煉冰魄神功速度這麼快，難怪她從不怕冷體質特殊，難怪她會成爲九幽之體。

也難怪雲靖說自己死不起，原來在很久之前，自己這條命，已經被雲曦救過了。他從來不說，只是用珍貴的雪蓮籽維持自己的性命。

原來如此。

只不過，對不起了雲曦。我愛錯了人，你的救命之恩，也就只有來世再報了。

“慕容昭。”北翎玉走到慕容昭的面前，自己抽出胸膛的匕首，掌心貼著胸膛放了一會兒，鮮血染紅的手掌中突然多了一枚橢圓形的水晶蓮子。

雪蓮籽，自己流了出來。沒有了雪蓮籽，她的生命，也到了盡頭吧。

慕容昭的目光緊緊盯著北翎玉掌心的雪蓮籽，北翎玉看見這一幕，突然勾了勾脣角，“慕容昭，女人的報復心最是恐怖，你應該砍斷我的手腳，讓我不能動纔好。”

說罷，北翎玉將手中的雪蓮籽拋入旁邊的篝火之中，慕容昭臉色一寒，一掌將北翎玉拍飛。

北翎玉倒飛一米遠，躺在地上吐出一口鮮血，勉強睜開眼睛看著火堆旁邊的慕容昭，他正在尋找雪蓮籽，沒再多看她一眼。

最終還是我輸了啊慕容昭。雪蓮籽生在千年寒池之中，凡火不毀。我怎麼捨得讓你失去這麼重要的東西。

但是這一掌也讓我最終明白，對於你慕容昭來說，兒女情長，從來都只是獲取利益的手段。我北翎玉，不過是一個裝雪蓮籽的容器。

既然已得雪蓮籽，殘破的容器自然也是該早早扔的遠了，免得看見礙眼。

受教了。若有來世，但願不再遇見你。

夜涼如水，慕容昭靜默的坐在馬車之中。他穿著一襲月牙白的錦袍，俊美的臉龐不帶有一絲情感。墨紫色的眼眸怔怔看著手中的熒綠色的夜明珠，漆黑的車廂之中，這是唯一的光源。

這枚夜明珠，竟然變成她最後唯一送給他的東西。那日在樓蘭王宮的地底，面對一整箱的金銀珠寶，她就只挑了這個，轉手就送給他。

若不是有這枚夜明珠，竟然讓人覺得一切彷彿夢境一般虛妄。那些關於北翎玉的一切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嗎？

白薇推開車廂走了進來，稟報道，“皇上，太子殿下已經睡下，都處理好了。”

慕容昭沒有擡頭，淡淡道，“嗯。這一次，是幾年？”

白薇沉默看著面前的白衫男子。這個男人是她的主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從一個不受寵的太子變成如今的大興之主，雄才偉略，舉世無雙。

但即便是他，也有些事情無可奈何。比如生老，比如病死。

“皇上，我們成功了。這一次不是幾年，是永遠。”白薇抿脣答道。

慕容昭終於擡起頭，眼神中閃過一抹欣喜，隨即恢復了平靜，“也是，這本來就是預料中的，不枉我親自出來走一遭。”

“皇上何不直接跟玉兒姑娘說明事情始末，以玉兒姑娘對太子殿下的在乎之意，再知道皇上的無奈，總會原諒的，何必！”白薇眼中閃過一抹心疼。何必讓玉兒姑娘含恨而去，也讓自己一生愧疚。

五年前祁煦出生。但是不久之後，白薇就發現祁煦身上竟然遺傳了陸凌芷生前的絕癥。陸凌芷之前染過奇癥，活不過三年，等祁煦出生的時候，陸凌芷的壽命僅剩下兩年。

誰都沒有預料到祁煦竟然遺傳了他母后這種奇癥。其實也正常，這種讓白薇和穆爾雲曦都棘手的疑難雜癥自然沒那麼好治。最重要的是，北翎玉是在患病之後才懷孕，孩子受母親影響，被這種奇癥影響的可能性本來就很大。

之後的慕容昭爲了延長祁煦的壽命，耗盡大興國庫的天材地寶，也不過是延壽三年。

等祁煦五歲的時候，普通的天材地寶已經沒什麼用了。白薇查到一個偏方，需要天地之間至陰至陽至生至死的四種天材地寶。

分別是銀月雪蓮籽、焱辰晶、回生花、不死草。其中回生花就在大興國庫之中，所需爲剩下三種天材地寶。

慕容昭不得不離開京城尋找這三種神藥。如果找不到，祁煦將活不過今年冬天。

而就算找到成功的機率也不足三成。七成的可能性是可以延壽幾年，只有三成可以讓祁煦徹底擺脫這種奇癥。

至於平時對祁煦的體罰，就是爲了將他身體中的藥效散開。還有祁煦平時泡的藥澡，也是爲了延長壽命用的藥。

但是這件事只有慕容昭和白薇知道，就連太后、陸凌霜等人都不清楚。祁煦自然也不知道。

慕容昭一直爲了延長祁煦的壽命籌算，還要處理大興國務，沒法像普通民家的父親那般教育兒子。但是這世上，最愛祁煦的永遠只有兩個人。

他，和陸凌芷。

再加上歐陽燁同樣覬覦這些天材地寶，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不過好在最後還是他棋高一招，得到了這三樣東西。

“薇薇，你說過北翎玉的心脈枯竭，靠雪蓮籽續命。一旦離了雪蓮籽，就會立即氣絕身亡是嗎？”慕容昭問道。

白薇點了點頭，“是。所以皇上！何必？”

“如果她得知我要雪蓮籽是爲了祁煦，她那麼喜歡祁煦，又那麼！”慕容昭說著，突然頓了頓道，“就算知道這一切是我的預謀，雖然她會難過，會傷心，也能明白爲了祁煦我必須不擇手段對嗎？”

是啊。皇上，爲何不讓玉兒姑娘在最後諒解你呢？就算得不到諒解，這樣也能讓您的心裡好受一些吧。

也能讓玉兒姑娘心裡好受一些。

“薇薇，阿芷爲了祁煦已經心甘情願離開這個世界。但她北翎玉，不必如此。”

白薇訝異的望向慕容昭，這是五年以來，他第一次當著他人的面提起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