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啓三年,正是踏青時節,長公主府中卻是一片兵荒馬亂。從昨天起,府中女公子發了高燒,反覆了幾次,到現在還沒有退燒。昨日,她還能下了牀,今天早上連牀都下不得。因高熱不退,長公主昨天就請了侍醫診斷,開了藥說是今天早上應該就能降下溫度,可到現在眼看著越發嚴重了。
“一羣廢物,昨天還說今天早上肯定能退燒。”
眼看著小女兒燒得滿臉通紅,長公主也急了。這時候,蘇雲蓉二哥也湊了過來。他今天早早起了牀,就一溜煙地跑過來,想看看妹妹。他今年也就剛八歲整,這兩年正是鬧騰的時候,天天不是上樹就是惹事。
見他要湊過來,長公主沒好氣道:“你就別過來鬧你妹妹了,自己去外面玩去吧。我現在正頭疼著。”
聽到這話,蘇勇毅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蔫頭巴腦地離開了。走的時候,他還巴巴地回頭看了幾次,可是長公主正吩咐下人再去請醫生過來,也沒注意到他。
被吵醒的蘇雲蓉拉了拉長公主的衣袖,道:“娘,我現在就是渾身沒有力氣。昨天開的藥方不是還有今天的量?我還是先把今天早上的藥喝了吧。”
長公主讓人下去熬藥後,看著蘇雲蓉無精打采的樣子,摸摸蘇雲蓉的頭,嘆了口氣:“哎,你都好久沒發過高燒了。早知道這樣,當初離開江都的時候,我就應該把那幾個醫工帶一個過來。他們畢竟在你小的時候也給你診治過。”
蘇雲蓉不想動彈,便只是往長公主懷中湊了湊,沒有說話。長公主擔憂地拿過溼毛巾給蘇雲蓉擦了擦汗。過了會,藥煎好了,長公主接過藥碗,給蘇雲蓉喂藥。
“我自己喝吧。”被當作小孩子對待,蘇雲蓉總覺得還是有些彆扭。
長公主舀出一勺藥來,哄道:“乖,我餵你喝吧。你本來都沒力氣了,別再打翻藥碗,燙著你的手。”
蘇雲蓉聽了這話也就沒有推辭,趕緊大口喝了藥。好不容易喝完一碗藥,蘇雲蓉被苦地皺起了臉。長公主見不得她這個怪樣子,嗔怪地點了她的腦門。扶著她躺下,長公主又拿來毛巾給她擦擦脖子上的汗,卻發現原來隨身帶的玉不見了。
“你脖子上的玉呢?不是叫你不要摘下來嗎?”長公主恍然大悟:“我說呢,你這幾年都沒怎麼病過,突然間又發起了高燒。你這丫頭怎麼這麼不聽話?玉現在在哪?”
蘇雲蓉只無辜的看著長公主:“我也不記得放哪裡了,等會讓她們找找吧。”
長公主這回也不顧忌她是個病人,氣惱地點著她的腦門:“說過多少遍,不準摘下玉來。你偏偏就不聽話呢?”
門外,蘇勇毅被攆出來後,就一直在外面徘徊。這時,聽見裡面說起了玉,他漲紅了臉,摸了摸衣袖裡一直揣著的玉,最終咬了咬牙,衝了進去。
“娘,妹妹的玉是我拿走玩了。”蘇勇毅將已經捂熱的玉遞給長公主,囁嚅道:“這不怪妹妹,我本來想著偷偷拿去玩上一天,就還過來。沒想到,妹妹昨天剛沒有了玉,就開始病了。”
長公主接過玉就給蘇雲蓉帶上了,轉過身來道:“你還是哥哥呢,比雲蓉還大,你就是這麼照顧妹妹的?你都忘記你妹妹小時候經常得病的事情了?”
蘇勇毅漲紅了臉,只低頭咬著牙。
蘇雲蓉坐起身來,拉著長公主道:“哥哥他也就是想玩玩。再說,一塊玉又治不好病,我發燒也是因爲這兩天受涼了。哥哥他都知道錯了,自己把玉還回來了。娘,您就別生氣了。”
長公主本來也就疼愛這個小兒子,見女兒勸解,就拉著蘇勇毅過來,打了兩下屁股,道:“你平日裡上樹下河,我也不管你。但是,以後再欺負你妹妹,到時候我讓你父親拿著戒尺抽你。”
蘇勇毅眼圈都快憋紅了,點點頭:“嗯,我以後一定不會欺負妹妹。”
蘇雲蓉側過身來,也拉住二哥的手,道:“二哥,過兩天我病好了,我還想跟著你學爬樹呢。到時候你教我好嗎?”
蘇勇毅用手快速抹了下眼睛,然後咧開嘴笑起來,露出一口小白牙:“妹妹放心,到時候我肯定教你。”
長公主滿意的點點頭,又笑道:“你這丫頭學什麼爬樹?成天光想著這種事,讓你繡個花,就坐不住了。趕明你長大了,還要跟男人一樣去打仗?”
還沒等蘇雲蓉回話,侍女稟告說是侍醫來了。因爲來得匆匆忙忙,侍醫頭上也是出了一腦門的汗。他看了下蘇雲蓉的狀況,心中就有了底。雖然昨日熱癥還嚴重,但眼下病情明顯是要好轉了。
“長公主,女公子這病這就要好了。下午就能徹底退燒了。昨日的方子可以接著吃,我再開個新方子,等退燒了便吃那個藥。”
“這就好轉了?”長公主尚且不信,又上前摸了下蘇雲蓉的額頭,發現確實沒有那麼燙了,心裡瞬間定了下來。
御醫安慰道:“畢竟從昨天起女公子也吃了一天藥了,現在也已經發汗了。只要再休養生息幾天,不再吹涼風,想必不會再起復了。”
蘇勇毅在一旁高興地蹦躂起來了,長公主拉住他,對御醫笑了笑:“若是今日就退燒,那我也就放心了。”
看著蘇勇毅在一旁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蘇雲蓉也忍不住笑了。二哥雖然平時鬧騰,但是知錯能改,到底還是關心這個妹妹。不過,大哥最近又氣走了一位夫子,現在不用上課,卻到這會還沒來,怕是還在生氣。之前,蘇雲蓉偶然發現,大哥將先生布置的抄錄作業都讓伴讀替他做了。後來,她在父親面前說漏嘴了之後,就被大哥視爲叛徒了。
讓御醫下去開方子後,長公主看蘇雲蓉又有些犯困的樣子,對著蘇勇毅輕聲噓了下。蘇勇毅捂著嘴,點了點頭,悄悄溜出去了。長公主給蘇雲蓉將被子往上拉了拉,又摸了摸她的額頭。
“雲蓉,困了就睡會吧,到時候吃飯了再叫你。”長公主看著蘇雲蓉慢慢睡著了,又在一旁坐了會,才默默離去了。
回到居室,長公主剛剛躺到榻上休息,蘇君侯便也回來了。因早上有急事,他還沒來及去看女兒的情況,見長公主休息著,便也已經明白無事了。
“雲蓉退燒了?”
長公主點頭道:“這會已經退燒了。說也奇怪,剛纔我發現雲蓉沒有貼身帶著那玉。我將玉又給她戴上後,侍醫來診治便說已經無大礙了。我摸了摸她的額頭,確實已經退燒了。”
“那玉?”蘇君侯皺了皺眉,纔想起來:“哦,你說的是雲蓉三歲時,那個道士送來的玉?”
“你說,這些事情真叫人不信也難。說起來,咱們離開封地來到長安也有三年了。之前,在你封地那一帶巫術橫行,看來果然連道士都比長安的道士靈驗。”長公主的丹鳳眼瞇了起來:“那道士當年還說十年之內還會有緣再見。”
“這世上奇人也是不少。不論這玉到底有沒有用,若真十年內再會那道士,到時候定要好好答謝他。”
“當年,我答謝他時,他都不曾吃飯喝水,賞賜接了後也散於附近黔首。因此,我才半信半疑地讓雲蓉戴著玉。果然,從那以後她便沒有像小時候那樣經常生病了。”長公主嘆了口氣:“只盼著雲蓉再無大病大災便好。”
蘇君侯突然想起來,問道:“雲蓉之前一直不曾摘下玉,怎麼這次突然摘了玉?”
“還不是那個潑猴,說是想拿著玩。結果,他看妹妹病了,又送了回來。也不知他是急得還是嚇得,漲紅了臉,還保證以後再也不欺負妹妹了。”
蘇君侯先是皺了皺眉,隨後無奈地搖搖頭:“你就是太寵他了,不過這次知錯能改,就看他日後表現了。”
長公主哼了聲,道:“我寵小兒子怎麼了?你教導大兒子,他不照樣還是氣跑了夫子?”
“哎,那孩子也是一點都不樂意讀書。”蘇君侯一想起來,也是頭疼。
長公主倒是無所謂:“他願意讀就讀,不願意就不讀。我也沒讀過什麼書,不照樣還是活得好好的。”
蘇君侯安撫道:“你這是天生聰明。我就比不上你了,人蠢笨點還是要多讀點書。老大就是隨我,若不讀書,日後只怕就知道玩樂。”
長公主被誇了下,忍不住紅了紅臉,嗔道:“都生了三個孩子了,你怎麼還這麼說話?”
蘇君侯笑了笑,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狡黠:“這不是娘子喜歡聽嗎?爲夫日日夜夜都願意說與娘子聽。”
長公主忍不住坐起身來,捶了他兩下。蘇君侯嘆了口氣,垂下了眼瞼,長長的睫毛閃動了兩下,只默默受著長公主的輕捶。只此一個動作,長公主便忍不住停了拳頭。
蘇君侯拉住長公主的手,道:“哎,我就說當初娘子對我一見傾心,必然傾心的是外貌,若再過幾年,我蓄鬚了,只怕娘子都懶得再多看我一眼。”
饒是已經做了準備,長公主仍舊被這一句逗地笑岔了氣,伏在蘇君侯背上,半天笑得起不來身。見長公主終於不再愁眉苦臉,蘇君侯也忍不住笑著拍拍她的背。
另一邊,蘇雲蓉睡了沒多久,因口渴醒了過來。見侍女不在旁邊,她便自己下了牀去倒水,就是腳步還有些虛浮。只是蘇雲蓉還沒走到桌子邊,就聽見啪嗒一聲,扭頭看到大哥翻著窗戶進來了。
她吃了一驚:“門不是開著嗎?”
蘇瑾瑜撓了撓頭,沒回答,只是快步走過來,拿起桌子上的水壺倒水。端著水杯,他又把蘇雲蓉往牀邊推。
“你快去躺著吧,若是下次喝水,就喊侍女進來吧。”看著蘇雲蓉坐到牀上,蘇瑾瑜拿著水杯遞給她,猶豫了一下,又道:“這次,勇毅拿你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