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在一潭清泉中，心仿若很平靜，卻一陣一陣發涼。

回帝星，和他一起出去約會，再坐一次摩天輪。夢中都是他們已經做過，或未曾做過的事。

“阿爾法少將。”伯德溫輕喊了一聲，轉頭看向醫師，“怎麼還沒有醒？”

“這個……”醫師也擦了把汗，那樣重的傷，整個胸口都被直接穿透，然而阿爾法少將的恢復力簡直驚人。“按照道理，現在應該是醒了的。只是或許現在少將還不想……”

牀上的人眸睜開。

“少將！”伯德溫立即走到牀邊，“您醒了。”

“伯德溫。”他的聲音有些啞，“你……怎麼來了。”

伯德溫眉頭皺了皺，“收到了少將您發送的信號……”

“信號嗎……”是蘇沐。他的眼神有些空洞，茫然的看著伯德溫：“蘇沐呢？他在哪？”

“回少將，並未找到蘇先生。”伯德溫皺了皺眉，當時在接收到信號不久後，軍艦便檢測到巨大的爆炸波。後來去尋找阿爾法少將時，也不曾預見敵軍。

“回去找。”他無力的閉上眼，心中一陣一陣發涼。那寒意猶如從靈魂深處傳來，“他一定還活著。”

伯德溫有些猶豫，沉默許久，纔開口道：“報告少將……就在當天下午二時三十五分，檢測大量軍艦信號，隨即在位於459,278,103座標產生巨大爆炸……大概範圍一光年。”一光年年以內的東西，炸的什麼也不剩。而阿爾法的傷，應該是邊緣星球爆炸產生的碎片所導致。

“所有信號全部消失，隨後，一個新的黑洞在爆炸源產生……”他說不下去，那樣的爆炸，絕對不可能是自然發生。

阿爾法的神情有些木然，緩緩轉過頭，目光微微垂下——“所以，他死了……嗎？”神情近乎呆滯。

“屬下不知。”伯德溫垂頭在牀邊跪下，“請問是否需要派遣援救隊。”

阿爾法茫然的看著屋頂，蘇沐……死了，和倫納德的隊伍同歸於盡了。那樣的爆炸，怎麼可能活下來呢？可是，怎麼會呢？明明之前約定好，等聯邦的事情處理完，給安德烈報了仇，他就辭去軍銜，和他一起在邊緣星球隱居……

許久，才吐出一個字——“要。”不可能，明明是約定好的事情。

“是。”倫納德俯首，但是此時二人都心知肚明，那樣的爆炸下，蘇沐活不下來。

儘管依舊要去找，但是卻一下子意識到，他死了，爲了他，蘇沐死了。自己一直想要保護的人，卻最終還是讓他保護了他。

如果不是要和敵人同歸於盡，那時又爲何要說那樣的話……

“少將……”

“出去吧。”擡起一隻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出去。”他的聲音有了一絲顫抖，無助的捂住了自己的臉。伯德溫站起，鞠躬——“是。”

門被關上，伯德溫站在門外，便能聽見那嚎啕大哭。猶如一個孩子失去了最心愛的玩偶，他從未想過，一向冷毅平靜的阿爾法少將居然也竟會如此。

淚如泉涌，之前的平靜只是還不肯接受這個事實。此時此刻，似乎只有哭嚎能夠發泄一下心中的痛，蜷縮在牀上，濡溼了枕巾。

明明約好，一起回帝星，一起坐摩天輪，一起去約會。……還沒有給他過生日，自己想好的禮物也都沒有給他，已經構思好的後花園還沒來得及建起……

直到淚乾了，怎麼也流不出來了，眼睛腫的像包子一樣時，他才略微平靜。整個人瀰漫著死氣，他恍惚的想到——如果是一起赴死，那該多好。

蘇沐最後一個吻似乎還殘留在嘴角，擡起手，那句“我愛你”也還在耳邊迴響。

如果，你愛我，爲何要獨留我一人……

“什麼！”斯米爾一嚇，“阿爾法現在怎麼樣？”聽到蘇沐的死訊，不用想也知道阿爾法肯定是……

“少將不太好。”伯德溫嘆了一口氣，“根據情況推斷，應該是蘇沐先生捨身引開了敵軍，與其同歸於盡。”

“可是，那麼大的爆炸……”斯米爾也愣住了，但是立即反應過來，“你，趕緊去看著阿爾法！別讓他做傻事！”

“可是……少將現在，還是一個人比較好。”他可以理解，假若那天，斯米爾爲他擋刀而亡，那麼他的心情，恐怕也是如此。“但是現在，依舊派遣了救援小隊。可是未曾搜尋到任何求救信號。”

“……繼續找。”無力的抱住了頭，“不行，趕緊看住阿爾法，要是他真的……”

“不，我去和阿爾法說！”一拍腦袋，“你先把事情處理好，帝星這裡暫時還好。我去和阿爾法說！”說罷，就切了和伯德溫的通訊，立即給阿爾法撥了個號。

腕錶“嘀嘀嘀”的響了起來，阿爾法表情木然，一臉頹廢，並沒有做任何動作。那響聲持續了一次又一次，他才動作僵硬的按下了接通。

“阿爾法！”斯米爾看見面前的阿爾法，急的跳了起來，“你還有傷，快去牀上躺著！”阿爾法就穿著簡單的病服，跪坐在地上。雙眼紅腫，眸中佈滿血絲。

“斯……米……爾……”聲音彷彿粗糙的石頭摩擦一般，沙啞，幾乎可以感覺到喉中的血絲，只擡眸看了一眼，又垂下，盯著地面。

“阿爾法！”斯米爾的聲音突然高亢，“振作一點！”

“……”無力的擡起手，捂住眼，“他死了，”聲音變得哽咽，“爲了我，他死了……”

“這……不還在找麼！肯定還活著呢！”這樣的阿爾法簡直讓他急得跳腳。

“不……”淚水乾澀的涌出，把自己蜷縮在牀邊，“他……引開倫納德，同歸於盡……”抱住腦袋，失聲痛哭。那樣的爆炸，怎麼可能活得下來！

他爲什麼要帶蘇沐一起出來！

“阿爾法……”斯米爾突然沒了詞，訥訥的喊了一聲，聽他的哭泣聲，心裡也揪痛無比。一拍桌子，“阿爾法！振作一點！”

“沒有他……”乾澀的淚水又一次枯竭，“還有什麼意義？”

“別忘了你是一個軍人！”斯米爾又拍了兩下桌子，“你的義務！現在帝星一片混亂！亞瑟逆反，亞特蘭斯就要打過來了！”

“與我何干？”目光有些冰涼，“如果不是這些事情……他就不會死！”最後幾乎是吼出來的，“他不會死！”

“蘇沐犧牲自己，不是爲了看到你這幅樣子！阿爾法！”恨鐵不成鋼的看著阿爾法，他可以明白阿爾法的悲傷，但是此時，沒有時間了。如果他真的要做什麼傻事……

阿爾*在那裡。

“如果你覺得活的沒有意義想要和他一起赴死，那麼你有什麼顏面對他！”雙眸瞪得滾圓，“你想想安德烈！想想那些無辜死去的平民百姓！”

“他們都在等著你爲他們報仇！”伸出手，握緊，“難道不想親自殺掉所有亞特蘭斯的狗賊嗎？如果不是他們，蘇沐爲什麼會死！”斯米爾面色猙獰，“如果你不振作，那你怎麼對得起蘇沐！”

又一次垂下頭，髮絲遮住了他的雙眼。

“阿爾法，振作一點。”他知道他急了，這樣給阿爾法的傷痛只會更大。但是……聯邦等不起，儘管現在局勢維持著脆弱的平衡，但是隻要亞特蘭斯的援軍到來……

能夠振奮士氣民心的，只有阿爾法！

遮住臉，聲音低而沙啞，“讓我一個人，好嗎？”

斯米爾嘆了一口氣，“好，對於蘇沐的事……我感到很抱歉。”之前，一直以爲這個傢伙呆在阿爾法身邊是別有用心，看樣子……是他錯怪了他。

“很快就好。”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沒錯，斯米爾說的沒錯。就算自己也死了，蘇沐也不會回來……

現在他要做的，應該是平靜下來。說不定他還活著……深吸了兩口氣，淚水卻依舊滾落。這樣的話，不過是在安慰自己罷了。

切斷了通訊，倒在地上。沒錯，他和蘇沐曾說好的事情……就算真的要隨他而去，也不能就這樣……

然而內心卻涌上一陣一陣的涼意。已經融入身軀的人突然不見了，找不到了，心彷彿被硬生生挖走一塊，血都滴盡了。痛楚已經麻木了，此刻，他又該做些什麼？

如果能死，那或許真的是一種解脫。

第一次遇到他，只記得視線裡出現了一個白衣少年。他那個時候的表情……是冷漠的，低笑了一下，沒錯，那個時候，自己應該滿身是血……

過去的所有都涌上腦海，連他沒有想過的細節都是那麼清晰。之後的十天，阿爾法茶飯未進，只是一個人坐在屋內，一遍又一遍的回憶。

他的笑容，他的溫暖，他的一言一行……他的髮絲隨風飄蕩，站在樹下轉過身的微笑……他喜歡吹的那一首曲子……

俊美的臉龐上長了鬍渣，頭髮已經兩個多月未剃，顯得雜亂無章。淚早就流乾，雙眸佈滿血絲。健壯的身軀也瘦削了不少，下巴變得更加尖。

搖搖晃晃的站起，他推開了門。伯德溫一直守在門口，看見阿爾法出來，立即行禮。

“少將。”

“伯德溫。”他的聲音很啞，沒有力氣，但是很平靜，“有營養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