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海是一座有故事的城市。

人若有了故事，勢必多了幾分味道。城市若有了故事，勢必多了幾分古蹟。

雖然在幾十年現代化改造下很多古建築都消失了，但是中海仍然有兩塊地方還保留著大部分原貌，一個就是老城區，一個就是劉謖家所在的那方圓十幾裡的觀音堂。

觀音堂，這個名字很奇怪。

沒有人知道爲何當初這裡會取這樣一個名字，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名字延續了千年，是這座城市古籍中唯一記載的唯一與民間有關的東西。

跟觀音堂這個地方比起來，徐淵住的老四方巷子就顯得稚嫩了很多。觀音堂的這些老宅子個個是來歷不凡的，據說這地方當年是大清八旗之一的鑲白旗部族宗族老宅所在地。

皇恩浩蕩。

按當時的話說就是家家戶戶都是皇親國戚，享受無盡的榮華富貴。

轉眼間悠悠百年已過，帝國的榮耀早已在時光的罅隙裡灰飛煙滅。

這些盤踞在一條條衚衕靜謐幽深處氣派的四合老院，那沉穩優雅的皇族底蘊也漸漸被陰雨和歲月消消磨殆盡，剩下一處處朽木腐石綠苔叢生的晦暗牆壁。

這裡的居民條件好點兒的大多搬遷別處，此處便交給了蜘蛛與白蟻，條件不好點兒的也大多搬遷到了別處，但是由於經濟原因所以此處還是可以租給旁人的，譬如蝸居族、學生族還有就是劉謖這樣的外姓族。

縱橫交錯似犬牙，五步四步不見影。

一路劉謖很健談，每每路過一處小衚衕他總會不時的爲二人解說一番。從門檻兒、門首兒、門墩兒、門鏡、門神、影壁一路講到石敢當、上馬石、下馬石、拴馬樁……按劉謖話說，這些破房子原本都是貴族庭院，他和老頭子住在這裡倒不是圖便宜那幾百塊錢而是爲了體驗一下滿清皇族的歷史氛圍。

鬼話，徐淵在後面撇撇嘴不屑一顧的冷哼道。

陰霾的天空此時烏雲消散了不少。一絲穿越雲端的光照在衚衕裡的景象顯得如此的別樣風情，那兩側青磚綠牆投下的一道光影將衚衕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半，一半暖陽如玉一半陰霾如雨。

從巷頭望向巷尾，如金絲帶紅，如赤黃紗縷。

小巷如煙。小巷如雨。

一時間白素素看的有些怔怔然……

徐淵到底沒女人特有的細膩感覺，他只覺得經過一番七葷八素的行走腦袋早已直犯迷糊，東南西北是徹底分不清了，劉謖怎麼走他就怎麼跟在後面。

如此約莫過了二十分鐘終於聽到劉謖那一聲到了，徐淵忍不住一愣，呆在原地往前一看，兩扇兩米寬三米高的灰白大門驀的出現在眼前。

大門上油漆已經斑駁不堪，兩個虎首黃銅大門環在歲月風雨的侵蝕下泛著死灰一般的顏色。

高可過膝的門檻兒顆顆點點也出現了一道道缺口，那橫向的紋理都被踩成了豎向的了。大門兩邊是灰色的山牆，幾根倔強的茅草兒在風中搖擺……

這，就是你家？

徐淵心中有些失望，原本以爲皇族老宅有多威風大氣呢，原來如此的衰敗，一點生氣都沒有，跟老四方巷那邊的宅子有的一拼。

“是啊，呵呵，有沒有感受到一些王族之氣？”

劉謖手插口袋，抿著嘴脣上下點頭，彷彿對這裡極其滿意似得。雖然先前跟徐淵不對味，但是好歹現在人家是客，要是處處針對反而顯得不大氣。

“王族之氣倒是沒感覺到，王八之氣倒是有一些。”旁邊一直默默無聲看著宅子的白素素忽然開口道，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在這寂靜的衚衕裡盪漾開來。

劉謖訕訕，吱呀一聲推開門，招呼二人進去。

剛進院中，一股木香清新鬱濃撲面而來。

院牆四周石榴、海棠、核桃、棗樹一字兒排開。

徐淵只覺得眼睛一亮，定眼望去除了院牆四周的果樹，只見院子中央還有一顆老榕樹，枝節錯落，盤虯臥龍，軍綠色斑駁乾裂的樹皮上刻滿了一條豪情萬丈霸氣外露的文字：“笑遍天下三萬裡，醉臥雲霄談蒼生。”

劉謖看見徐淵的眼神有點帶勾，清咳一聲，有些尷尬的說道，那個都是我十幾歲不懂事的時候搗蛋的結果，見笑了。

白素素沒有笑，她的臉上又泛起了一股古怪的神色，手指摸向那些深凹下去的字，看起來年代果然有些久了，凹下去的泛白的木槽早已被如煙的歲月薰染成了黑灰，然而那一句句的言語卻絲毫不因歲月而剝落了半點豪情。

這也是她第一次來到劉謖的家。

說實話這個叫劉謖的男人越來越叫她難以看透了。

一年前的偶然機會下，她認識了劉謖，接著這個劉謖便對她展開了瘋狂的追求。雖然當時她對劉謖的來歷有些猜測，但是十二守護家族的秘密卻真的是劉謖告訴她的。

直到前段時間，生死簿顯示這邊有一戶人家的老人心懷夙願卻即將壽終正寢，白素素這才發現，原來這個老人就是劉謖的爺爺。

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不去玩泥巴過家家卻拿著小刀在樹上刻下如此豪氣的言語。這是早熟還是野心白素素已來不及去想，因爲她看到一個老人懷裡抱著一把二胡正打開門要往外面走。

老人異常清瘦，面容枯槁，眼神中透著一股死氣，看上去顯然已經行將就木了。

“咳咳......三兒，這……”老人對來人顯然有些驚訝，因爲劉謖很少往家裡帶陌生人。

三兒是劉謖的小名，老爺子一輩子也沒喊過劉謖全名，一直是三兒三兒的叫。

“老爺子，這兩位是......是我的朋友，他們可以幫咱家家找到那件失落的東西......”劉謖支吾半天，終於還是把話說了出來。

劉謖的話剛說出口，只見老爺子臉色立馬變了，勃然大怒，“混賬東西！咱們傢什麼都不用找！即便要找也是我們家門內的事，外人絕對不能插手進來！”

一陣吼把白素素和徐淵二人直接震住了。

這老爺子明明已經快不行了，沒想到依然中氣十足，餘威猶在。

白素素這看見劉謖這麼大的人依然被老爺子訓的頭都不幹擡，當下微微一笑對老爺子說道：“老爺子，您不用對劉謖發火，我已經知道了你們家的所有事......”

此話一出，老爺子幾乎把眼睛瞪圓了。他不敢相信的看著白素素，又看了看劉謖，回想起他們家族一代一代從未把秘密外漏，現在卻被外人得知了，頓時氣血上涌，噗的一聲。

一口鮮血。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