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崎哲也走進來向倪新報告：“倪局長，莊毅追到這裡了，還帶了一個人，說是南京國防部的。”

一直沒有說話的倪新嘆了口氣，轉(zhuǎn)頭低聲對影佐禎昭說了些什麼。影佐禎昭擺手道：“暫停用刑。葛佳鵬，我們談?wù)剹l件吧：我不需要你出賣組織和戰(zhàn)友，因爲你離開上海的時間也不短了，而且——馮隊長比你知道的多得多。所以你掌握的情報，我並不感興趣。對葛先生你的作僞水平，我很賞識，我辦一個小型的培訓班，你來上幾堂課，然後我就放了你，如何？”

葛佳鵬冷笑道：“別做夢了，你們費盡心機搜刮的貴金屬，運不出來了吧？”

“你錯了，貴金屬遲早能運走，這個培訓班不僅是爲了這個，是爲了將來……”

“將來？影佐禎昭，你還幻想有將來？日本人在各個戰(zhàn)場處處不順，你們的末日就要到了！”

“我不和你做口舌之爭，三木之下和求不得？這一點你可以問問馮根生，也可以問問謝威。來人——去76號，把電椅運過來。”

倪新勸阻道：“將軍息怒，讓屬下和他談?wù)劇！?

影佐禎昭點頭答應(yīng)。

倪新起身走近幾步，說道：“葛先生，從你的話裡我推斷出張馳等人被捕後，周成斌力不能及，軍統(tǒng)才把你派來的吧？你落網(wǎng)，軍統(tǒng)覬覦貴金屬的企圖必然會破產(chǎn)，以周成斌的爲人，他不會做無謂的犧牲，軍統(tǒng)上海分局會放棄這一計劃，所以你沒有必要爲這些已經(jīng)成爲廢物的秘密，成爲自尋死路的張弛第二。”

葛佳鵬若有所思，倪新升起了一線希望。葛佳鵬口齒含糊的說了一句：“周成斌……對手……”

倪新不由自主的又走進兩步：“葛先生，你說什麼？”

葛佳鵬一口帶血的吐沫啐向倪新，罵道：“就憑你？還想和周成斌過招？也不撒泡尿照照！我要是日本人，就殺了你這個廢物！”

打手生怕倪新怪罪，又掄起皮鞭抽打，罵道：“敢對長官不敬，你活膩味了？！”

倪新大感無趣，掏出手帕楷面，不再阻攔打手，轉(zhuǎn)身走回座位。馮根生也趁機訕訕的走回原位

。

莊毅和一名三十六七歲的中年男子走進刑訊室，對影佐禎昭說了幾句，影佐禎昭冷笑道道：“停止用刑，把人犯押回牢房，等電椅來了再說。既然莊桑奉有南京國防部的命令，又覺得我們幾人的能力都有所不及，那就請莊桑出馬吧，我給你四個小時的時間，下午兩點，如果葛佳鵬還是如此不識擡舉，就別怪我不給莊桑面子了。”

莊毅解釋道：“影佐將軍誤會了，莊某……”

影佐禎昭離座而去，話只說到一半的莊毅尷尬的立在當場。倪新笑笑，也起身離去。萬里浪身爲主人，只得招呼道：“莊先生、沈先生，那就請你們費心，去和葛佳鵬談?wù)劊Ｍ麜惺辗偂！?

莊毅似乎打定主意要懷柔，向萬里浪要了一間辦公室，命人把帶著手銬腳鐐的葛佳鵬帶過來。自我介紹道：“在下莊毅，滿洲國人，岡村將軍的代表。這位是沈瑞宏，國防部第二司軍備處沈瑞宏主任。”

沈瑞宏搭訕道：“葛先生，請喝茶，我們談?wù)劇！?

葛佳鵬接過茶杯，一口喝乾，譏諷道：“影佐禎昭用刑得不到的，你們用奸計也得不到，別徒費脣舌了。”

莊毅笑道：“葛先生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進來。”

謝威走進來說道：“莊先生，我是76號的謝威，倪局長請您去一趟。”

還沒有介入正題的莊毅有些不情願：“現(xiàn)在？很急嗎？”

“應(yīng)該是有要事，影佐將軍也在。莊先生，如果您擔心葛佳鵬會製造事端，沈先生無法應(yīng)付，可以先把他押回牢房。”

莊毅本有此意，只是謝威當面說出來，反而不好照辦，想著葛佳鵬帶著手銬腳鐐，門外就有四名警衛(wèi)，諒姓葛的也玩不出什麼花樣，自己有機會介入審訊，還多虧沈瑞宏說項。

莊毅呵呵笑道：“這是哪裡的話？沈處長，您先和葛先生談?wù)劊胰トゾ蛠怼！毕肓讼虢K究有些不放心，對謝威說道：“謝副處長吧？我數(shù)次聽倪局長提起過你，恰好有這麼個機會，麻煩你開導開導葛先生。”

謝威似是有點意外，卻也無可無不可的答應(yīng)下來。

莊毅離開了房間，沈瑞宏說道：“葛先生，小野將軍下轄的特種經(jīng)濟工作處徵集的貴金屬其中一部分劃歸我供職的二司軍備處，所以……對了，謝副處長，借一步說話。”

二人走開幾步，沈瑞宏低聲說道：“姓葛的是要犯，我也不是幹情報這一行的，沒把握能拿下他，不過此人很愛饒舌，也許可以從他的言語中分析出一些有用的東西，這裡有監(jiān)聽，或者錄音嗎？”

對政保總部，謝威並不瞭解，且倪新叮囑他設(shè)法制造一個沈瑞宏和葛佳鵬單獨相處的機會，雖不知原因，倪新的命令自會無條件執(zhí)行

。沈瑞宏的要求給了他一個機會，謝威答道：“我去問問，您在這裡看著他。”

目送謝威走出房間，沈瑞宏臉色一肅，在茶幾上蘸水畫了一個同心圓。

葛佳鵬一驚，看著沈瑞宏，心道：眼前之人是誰？影佐禎昭玩什麼花樣？此人不可能是自己人，遲道厚遠赴衢州，交給他一份密碼寫成的周成斌的密令，命他詐降日本人，並交代了張佔和馮根生身份。葛佳鵬下了判斷：這個人的目的是爲了誘騙自己爲日本人效力！

葛佳鵬又驚又喜，又帶著三分疑惑的神色看在沈瑞宏眼中，是很正常的反覆。他繼續(xù)正說寫道：周局長有令：命你詐降日本人，掌握貴金屬的僞裝、出庫情報，通過我傳遞，協(xié)助他劫奪。

葛佳鵬暗暗心驚：雙方鏖戰(zhàn)，真可謂奇計百出，好在周成斌終是技高一籌。自己一定要演好這出“諜中諜”！葛佳鵬也蘸水寫到：你的代號？

這一步早在影佐禎昭的意料之中：他萬沒想到周成斌和他想到一起去了，而馮根生本就是詐降。他誤認爲葛佳鵬和馮根生一樣，都只是猜測軍統(tǒng)還有一個高級臥底，所以事先不會知道此人的代號，有此一問是爲了進一步證實來人的身份。

沈瑞宏按照影佐禎昭的安排毫不猶豫的寫下：閃電。

葛佳鵬故作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動，再寫到：我明白，請轉(zhuǎn)告周局長放心。

多做多錯，沈瑞宏不敢逗留，最後寫到：你要受苦了，這齣戲，要演得逼真。

葛佳鵬點頭示意明白，沈瑞宏緊緊握住葛佳鵬的手。

辦公室內(nèi)，影佐禎昭望著窗外，上海秋色正濃。不知爲什麼，小野平一郎執(zhí)意要命政保總部牽頭負責運輸，自己也不便過於拂逆，而倪新彙報的種種疑點，事關(guān)者大，不能大意。這樣也好，誘（和諧）惑葛佳鵬詐降，只有倪新和當事人沈瑞宏知情，如果萬里浪沒有二心，那是最好，以葛佳鵬的能力，貴金屬僞裝後，通過民用船隻秘密運輸?shù)挠媱潱沙晒Γ蝗绻f里浪真的敢勾結(jié)軍統(tǒng)，泄露葛佳鵬已經(jīng)背叛軍統(tǒng)，走投無路的周成斌也許會知難而退，也許會鋌而走險，無論如何，都不是一件壞事。葛佳鵬的意外落網(wǎng)，政保總部承擔的運輸任務(wù)已經(jīng)變爲煙霧彈，不會影響大局。

下午一點，毫無所獲的莊毅只得帶著沈瑞宏硬著頭皮覲見影佐禎昭：“將軍，葛佳鵬軟硬不吃……”

影佐禎昭冷笑著打斷了他的話：“軟硬不吃？那是你的看法。來人——”謝威應(yīng)聲而入，影佐禎昭問道：“電椅調(diào)試好了嗎？”

“一切就緒，隨時可以使用了。”

“把葛佳鵬押到刑訊室。”轉(zhuǎn)身帶著幾分嘲諷問道：“如何莊桑願意，請一同去吧，淞滬情報機關(guān)雖能力有限，也不至於對區(qū)區(qū)一個葛佳鵬束手無策

。”

一再受挫的莊毅赧顏陪笑：“將軍言重，有此機會觀摩，是在下之幸。”

刑訊再次開始，葛佳鵬強硬如舊，影佐禎昭獰笑道：“來人，把他綁上電椅，直接使用最高一檔的電源。”

早就躍躍欲試的打手七手八腳的照辦。

莊毅聽說過電刑的厲害，心道：這不是要葛佳鵬的性命嗎？影佐禎昭怎麼如此衝動？他有心勸說，卻沒敢開口。

萬里浪吃了一驚，陪笑道：“將軍，使用最高檔電源，葛佳鵬已經(jīng)有刑訊傷，即使不會死於當場，也不能再次用刑，當然，軍統(tǒng)匪類，死不足惜，可是……”

影佐禎昭沉著臉不迴應(yīng)。

倪新卻道：“不爲皇軍所用，就是廢物，死不足惜！”

萬里浪還想再勸，影佐禎昭命令道：“接通電源！”

打手摁下電源開關(guān)。

葛佳鵬的身體劇烈的顫抖，五官變形，最初的二三十秒他咬牙拼死忍耐，可很快就崩潰了，慘叫出聲！

眼看要犯就要死於酷刑，坐在助手位置的莊毅忍不住三步並作兩步過來，急道：“將軍，必須立即停止……”

葛佳鵬突然喊道：“住手！我願意……住手！畜生，我願意合作！”

影佐禎昭擺手命打手關(guān)上電源，葛佳鵬身體一陣痙攣，口鼻出血，昏死過去！

萬里浪、莊毅等人先是一喜，見此情景，又是一驚，生怕前功盡棄。萬里浪命令道：“來人，軍醫(yī)哪？趕緊搶救。”

早在外面待命的76號的軍醫(yī)老曹和政保總部的軍醫(yī)跑進刑訊室，七手八腳的搶救。倪新冷冷開口：“不要把人犯解下來，就在電椅上搶救。”經(jīng)調(diào)試的電椅，名義上最高檔的電流實則只是中檔電流，倪新很篤定：葛佳鵬沒有性命之憂。

假意昏厥的葛佳鵬最後一絲疑慮消除了：剛剛承受的電刑雖然慘烈，卻不足以讓同樣受過電刑的周成斌、劉澤之如此痛苦。敵人還想用自己，又誤以爲沈瑞宏得逞，所以留了一手。主謀應(yīng)該是影佐禎昭，而另外一個知情（和諧）人是倪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