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我的眼淚立刻決堤了,噼裡啪啦的往下流,流進(jìn)我鬢角的髮絲裡,整個頭都覺得冰冰涼涼的。
洛鴻影沉聲說:“出去吧。”
容兼關(guān)門出去了,洛鴻影回過頭來看著我,“柒月,別哭,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虛弱了,不能再傷心難過了,知道嗎?”
我躲著他的目光,他卻一直緊緊的抓著我的手,“柒月,柒月……”
他一直輕輕的喚我的名字,喚的我心煩,忍無可忍,啞著嗓子對他說:“我想靜一靜。”
“好,我不說話,我就在這陪你,你好好休息,不用管我。”
我真的也無力與他爭執(zhí),又奈何他在身邊多多少少有些不安,昏昏沉沉的躺著,半睡半不睡,屋子裡安靜的嚇人,我迷迷糊糊的還是昏睡了過去。
等到一覺醒來,天已經(jīng)黑了,我覺得自己好像清醒了一些,微微側(cè)頭,看見洛鴻影竟然還端端正正的坐在我的牀榻邊,拉著我的手,藉著月關(guān),我看見他漆黑的眼睛正緊緊的盯著我,難道,他一直坐到現(xiàn)在嗎?
我看了看他,“你一直在這裡,沒有正事要做嗎?”
他依然端端正正的坐著,眼睛一刻也不離開我,“黎民不幸,本王現(xiàn)在已無心朝政,一心只想呆著這裡。”
“你……”
“柒月,你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說吧。”
“你是不是,真的一點(diǎn)也不想留在我身邊了?”
“……”
“你不說話,就是默認(rèn)了嗎?”
我依然沉靜著不說話,不是默認(rèn),而是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說到底,他對我真的一片癡心,可是他又偏偏把事情做得那麼絕,讓我不知如何面對他過分的愛。
“柒月,如果我給你自由,你可不可以原諒我……”
我愣住了,做夢也想不到這句話會從他的嘴裡說出來,我瞪大了眼睛問他:“你說什麼?”
“剛剛你睡著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我一直想好好照顧你,想要給你幸福,可是怎麼慢慢的,事情變成了這樣,你那麼幹淨(jìng),那麼單純的一個姑娘,卻在我身邊,一點(diǎn)的一點(diǎn)的變成了這樣,可能,從一開始,我就不應(yīng)該帶你來這裡,若不是我向中原皇帝提出對你的好感,或許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初澈先生逍遙隱世,成爲(wèi)了一對神仙眷侶,而不是在這深宮大院裡,每天想著輕生。”
我呆呆的看著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他拉著我的手又抓的緊了一些,“說到底,一直都在傷害你的人,其實(shí)是我,是我強(qiáng)迫你來錫戎,是我讓人看著你,是我給你下藥讓你身體虛弱,我口口聲聲說愛你,似乎也沒有做什麼爲(wèi)你好的事情……”他露出了一絲艱澀的笑,“我是不是可笑了一點(diǎn)?”
“洛鴻影……”
“柒月,我放你走。”
“真的嗎?”我興奮的一下子眼睛就亮了起來,可是當(dāng)我的眼光亮起來的時候,他的眼睛卻隨之黯淡下去,那端正漂亮的眉目裡,是深深的失落。
我意識到自己的行爲(wèi)對他傷害很大,於是垂下了眸子,囁嚅到:“洛鴻影……對不起……”
“是我對不起你,從一開始錯就在我,但是你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我才肯放你離開。”
我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問:“什麼……事?”
他把目光投向別處,嘴角扯起一絲自嘲的笑,“不是什麼爲(wèi)難你的事,放心吧。我只是想,你的身體太虛弱了,你答應(yīng)我,安心休養(yǎng)一個月,等你的身體無礙了,我就放你走。”
我呆呆的看著他,他又笑道:“保證這次的藥裡不會有東西的,不過,你好像已經(jīng)不再信任我了。”
我輕輕的點(diǎn)頭,“我答應(yīng)你,我會好好調(diào)理身體的。”
他擡手想來摸我的臉,頓了頓,還是把手收了回去,“以後,我不會動你了,不過你得讓我剩下來的一個月每天都來看你,冷不丁的就看不見你,我怕我會發(fā)瘋。”
我怔怔的,也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好,只能點(diǎn)頭。
他終於起了身,向外面喚道:“來人,掌燈。”
柳心進(jìn)來點(diǎn)亮了燭臺,光影搖曳著洛鴻影剛毅的輪廓上,他回眸對我微微笑了笑,那笑容竟然有一絲苦楚。
我看著心裡酸澀,他又拿來了藥箱,輕輕的給我的脖子擦藥。
他的動作很輕,眉頭緊皺著,低聲說:“命是自己的,因爲(wèi)我這樣的惡人欺負(fù)你,就想不開了,是不是太不值得了?”
我看著他,他依然皺著眉,“以後,無論在什麼地方,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不要傷害自己,你要知道,若是你死了,這世間是會有人心痛的。”
“嗯。”
他頓了頓,突然伸手拉過我的胳膊,掀開寬大的袖擺,那上邊,遍佈著他那一夜瘋狂肆虐留下的痕跡。
他開始在傷痕上擦藥,閉口不言,一直沉默著。
我恍惚看見他的眼角似乎有淚光,細(xì)看時,似乎又什麼都沒有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柳心拾掇好了水漪的東西,我把自己所有的錢都拿出來,和這些東西一起,都送到了水漪的老家,我知道,無論多少錢都彌補(bǔ)不了女兒死了的痛苦,但至少,可以讓她的父母家人過的好一些。
太醫(yī)每天來爲(wèi)我診脈問藥,我喝著苦藥湯子,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每天在安大哥家裡養(yǎng)傷的日子。
唯獨(dú),每日來看我的人,不是師父,而是洛鴻影。
洛鴻影刻意與我保持著距離,每次來,都只是用個午膳,最多再喝一杯茶便會離開,大部分時候,是呆愣愣的看著我,若是被我發(fā)現(xiàn)了,就把目光移開。
半個月之後,洛鴻影突然叫羌遙將軍來鳳昭宮,每日陪我下棋,這可高興壞了柳心,每天都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好茶好吃的都往羌遙的桌子邊放。
後來,洛鴻影甚至還傳來幾個新進(jìn)宮的夫人一起陪我們說話聊天。
我知道,他只是想慢慢習(xí)慣我不在的日子,與別人分散一下心緒,也許是好的。
日子慢慢的過著,我的身體逐漸好起來,有的時候羌遙將軍陪我過上幾招,我竟然也不覺得累,還能與他打上十幾個回合。
羌遙將軍不明事由,直誇我厲害,在宮中養(yǎng)尊處優(yōu)也沒有荒廢了武藝。
我也只是笑笑,閉口不答。
洛鴻影似乎一直都沒有什麼事,淡然的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我們約定的一個月時間,便到了。
這天晚上,我一個人坐在房中發(fā)呆,門輕輕的響了,我沒有回頭,我知道,一定是他。
洛鴻影的聲音在我身後不遠(yuǎn)處響起,“可準(zhǔn)備好了行囊?”
他的聲音低得嚇人,還是能聽出一絲不快。我轉(zhuǎn)頭看他,“沒什麼可準(zhǔn)備的,我打算,把你送我的古琴帶走,其他的東西,到時候分給下人吧。”
他故作輕鬆的笑了笑,“要是捨不得我,就別走了,何苦還要帶著琴思念呢?”
我也笑笑,“我是想著,萬一我流落街頭,還可以彈琴賣藝。”
“是啊,就算你過的不好,寧可在街頭賣藝,也不會回來找我。”
“不是的,我……”
他看著我,眼神有些委屈,“你若是找到了初澈,就更不要回來找我了,我怕我會吃醋。”
他說著,像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拿出一個大包袱放在桌上。
“這裡面有一些銀兩和應(yīng)用之物,還有你愛吃的東西,我知道你什麼都不會準(zhǔn)備,所以我?guī)湍銣?zhǔn)備了。”
我剛要開口說話,他又說:“你不許拒絕我,讓你拿著就拿著吧。”
我愣了愣,點(diǎn)點(diǎn)頭。
他又接著說:“你心地太好,一個人在外面,不要輕信別人,你這麼好看,很容易被人盯上的,要男扮女裝,知道嗎?”
還沒等我點(diǎn)頭,他又說:“你的身體還有很多舊傷,天涼的時候千萬要多穿衣服,不然傷會復(fù)發(fā)的。”
他說著,又想想起什麼一樣,“還有,你……你沒事的時候,能不能寫信給我?我怕我一個人,會熬不住……”
“好。”
他一刻不停的說著,我從來沒見過他說這麼多話,像個碎嘴的嬤嬤,我突然想起那年安大哥想要和箬茜姐姐離開之前對我沒完沒了的囑託,能對我說這麼多囑託的人,應(yīng)該都是真心惦念我的吧……
我看著這個威風(fēng)八面的的君主如今似個小男人一般,沒完沒了的說著話,轉(zhuǎn)過頭去偷偷的掉淚。
他說了一籮筐的話,終於停下來了,屋子裡死一般的沉靜。
我緩了緩,對他說:“對了,柳心這丫頭一直傾慕羌遙將軍,以後若有機(jī)會,煩請陛下成全他們。”
“好。”
又是好長好長時間的沉默,洛鴻影說:“明日容兼會安排你出宮,我就不來送你了,我無法眼睜睜的看著你走。”
“好。”
“那……我走了。”
“好。”
我一直背對著門,不想看他離去。
突然,被人從身後緊緊的環(huán)住,我聽見洛鴻影的聲音,“柒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