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錯坐在書桌前,摩挲著從父親身上取出的那顆子彈,他儘量剋制自己失去格格、豆豆和虎爾赤的悲傷,他不斷地提醒自己要冷靜。老嘎烏是母親斯琴的遺物,一直戴在自己的脖子上,這是衆(zhòng)人皆知的事,可爲什麼兩人僅僅交換了幾個小時,格格就發(fā)生慘案了呢?兇手怎麼這麼快就知道老嘎烏戴在格格身上?
如果,兇手是爲了搶老嘎烏而殺了格格,那他就是罪魁禍首。可老嘎烏被自己貼身戴了十五年,從未出事,也未發(fā)現(xiàn)裡面藏有什麼秘密物件,怎麼換到格格身上就出事了呢?
追其究竟,問題很可能出在母親斯琴身上。父親蕭明恆與池文青相知相戀了數(shù)年,蕭家祖父也已經(jīng)認可,而蕭明恆也不是始亂終棄的人,爲什麼野外考古歸來就娶了斯琴?而且是那麼的突然。蕭錯猜想,在那次野外考古,一定發(fā)生了什麼事情,才讓父親有如此的轉(zhuǎn)變。
現(xiàn)在老嘎烏在狄康手上,自己又成了嫌疑人,再想去看,恐怕就難了。剛纔何曉箏用電筒照樹枝時,蕭錯也順便查看過。蕭家後院荒廢多年,就連王媽也很少進去。是誰有這樣的功夫懸在半空,就能把罪證埋在地裡呢?現(xiàn)在對手竟反覆出現(xiàn)在蕭家大院,可見自己的行動完全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蕭錯突然覺得自己是孤立無援,他真的希望父親能出現(xiàn)在他面前,哪怕只是站著,不說話,也是一種安慰。現(xiàn)在唯一能安慰他的,只有格格的老銀鎖。他從脖子上拿下,摸了又摸。兩個月前,他問格格,你要嫁給我嗎?她說,是,肯定,我要嫁給你,我想給你生十個孩子。他彷彿看到格格的微笑,甚至能感覺到格格此時就把臉貼在他的肩上。
他看著老銀鎖,拿出了琀蟬,準備軟化附著物,讓玉的毛細孔得到充分的舒張,將內(nèi)部污垢吐淨。因爲琀蟬的複雜性,必須留有陰陽,也就是上半部保持古舊,下半部恢復元氣。
就在這時候,池文青來電話了,她在電話中提醒蕭錯,那隻玉蟬千萬不能動。蕭錯忙問怎麼回事,池文青說,聽說將軍的妻子是個苗人,玉蟬裡的那個胎魘很可能是個蠱。蕭錯問她怎麼知道?池文青說,她去找了娜仁薩滿。據(jù)說,縣太爺就是拿了這隻玉蟬,連死了幾房太太,那個老薩滿就是因爲不能解咒,才被縣太爺砍了頭。
蕭錯說怎麼才能解?池文青說蠱不是她研究的課題,雖然也是遠古遺留的神秘文化,但和薩滿詛咒有所區(qū)別,她對此知之甚少。但娜仁薩滿說,見過胎魘的人,必死子喪妻。蕭錯不信這個,但想起格格慘死之前,確實引出了玉蟬裡的胎魘。
第二天一早,蕭錯便趕到殯儀館,隨行的還有何曉箏與狄康。狄康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巴圖老婆聽,巴圖老婆痛悔不已,如果當時就報案,也不會愚蠢到拋屍這一步。巴圖的老婆見了梅雅,跪在地上請罪,邊哭邊問梅雅,無論什麼要求,只要他們能做到的,該怎麼賠就怎麼賠。
梅雅說:“我什麼都不想要,我想要他活著。”
梅雅見到蕭錯,沒哭,顯得異常平靜,她對蕭錯說,昨天,豆豆的成績出來了,鋼琴小王子的證書也發(fā)下來了。蕭錯接過證書,心裡發(fā)疼。
豆豆的面容已經(jīng)無法恢復,但梅雅還是親吻了豆豆,一直以來,豆豆都是她活下去的理由。豆豆送去火化,梅雅拉住蕭錯,她說:“能不能把豆豆葬在蕭老師身邊?他喜歡鋼琴。”蕭錯含著眼淚,點點頭。
蕭錯等人進了電梯,出了殯儀館。蕭錯望著那根矗立的煙筒,一股又一股的黑煙不時地冒出來。就像一道無形的空門,一道無人能夠迴避的必經(jīng)之門,眼看著一羣又一羣的人們擡著死者進去,一羣又一羣的人們捧著親人的骨灰盒出來。
出了電梯,何曉箏先看了看蕭錯,又看了看狄康,突然問道:“梅雅呢?”衆(zhòng)人急忙回頭,四周突然異常地安靜,讓他渾身漾起一種酥麻,身上不由自主地掠過一陣寒慄。蕭錯莫名其妙地預感到,將會有事發(fā)生。
“她在那兒!”
狄康看著樓頂,眼神中充滿驚恐。蕭錯還沒來及擡頭去看,只聽“轟”的一聲,震耳欲聾。蕭錯眼睛一閉,一股風掀起了他的頭髮,他寧願相信,那只是一股風。就在他睜眼的一剎那,他看見了狄康怔怔地站在那兒,雙手平舉,想抱住什麼,卻什麼也沒抱住,手裡只扯下了一塊碎布。再看他腳下,躺著血淋淋的梅雅。
何曉箏急忙上前,一看便呼:“快叫救護車。”
只見梅雅雙眼圓睜,全身動彈不得,恐怕全身筋骨已經(jīng)碎裂,鮮血一口一口地從嘴裡冒出,只能張嘴顫著喉嚨,發(fā)出一陣陣難以言表的呻吟聲,誰又能知道,那是怎樣一種撕心裂肺的痛。蕭錯一邊幫她擦血,一邊說:“梅雅,挺住,救護車馬上就來。”
梅雅看著蕭錯搖了搖頭,很艱難地說:“不用了,我知道……我沒辦法再讓他回到我身邊,但我有辦法回到他身邊……我已經(jīng)看到了豆豆的眼睛,還是那麼清澈明亮……把我的骨灰和豆豆放一起,就葬在蕭老師身邊……”
“別說話,梅雅你要挺過去,醫(yī)院就要到了,別動,千萬別亂動。”
蕭錯站在手術室外,眼前依舊是梅雅轟然墜樓的情景。他趕緊把眼睛緊緊地閉上,卻再也不敢睜開,他怕眼淚從裡面往外涌。一個多小時後,狄康走到蕭錯面前,拼盡全力,終於從嘴邊擠出這幾個字:“梅雅……沒挺過去……”
狄康遞給蕭錯一根菸,蕭錯沒吸,狠狠折斷,又捻成碎末。
何曉箏接到何敬業(yè)的電話,說野生動物研究員鐵強在他那兒,叫她和狄康過去一趟。狄康一聽野生動物研究員,竟一臉鄙夷地看著何曉箏。
鐵強是何曉箏的初戀,幾乎全球人都知道。狄康邊開車邊問:“你們倆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結束了?”何曉箏說:“不結束難道要私奔嗎?”
“爲什麼不能私奔?”
“因爲他就一個媽媽。”
“媽媽也能當?shù)谌撸俊?
“我不嫌她兒子是研究動物的,但她嫌我是研究屍體的。算了,不破壞他們母子關係了。”
兩人說著話,便到了交警大隊。猴渣的問題解決了,他的車是被一個長著羽毛的“人”撞擊了。鐵強在車頂裡發(fā)現(xiàn)了鳥的糞便,還沾有絨毛。鐵強拿出一張照片,說是那隻鳥曾襲擊過其他路人的抓痕照片,和猴渣車上的痕跡十分吻合。原來,車上的劃痕是隻大鳥乾的。但是,何敬業(yè)卻想象不出,什麼樣的鳥有這樣的利爪!鐵強說,這隻鳥神出鬼沒。三十年前,他爺爺就是爲了尋找這隻大鳥,參加十八人探險隊而失蹤的。鐵強說完,就離開了交警大隊,而何曉箏卻依然望著他的背影。
何敬業(yè)見何曉箏還傻愣著,便走到她面前,問:“蕭楚格的案子怎麼樣了?”狄康見何曉箏還沒緩過神來,便替她回答,說:“唯一的目擊者——虎爾赤,昨天剛死。犯罪嫌疑人都被我們洗刷了罪名,只剩下蕭錯有作案可能,但證據(jù)稍顯不足。”何敬業(yè)哀嘆一聲:“看來,你們要尋找狗以外的目擊者了。”
何曉箏一臉的苦難相:“虎爾赤已經(jīng)是唯一了。”何敬業(yè)卻說:“不,據(jù)我推算,應該還有一個目擊者。”何曉箏與狄康同時問道:“誰?”
何敬業(yè)拿出輪胎痕跡澆鑄模,對他們說:“案發(fā)當日,我留意了這組輪胎印記。沒有血跡,說明這輛車沒有碾壓過蕭楚格,但它確實在葬狗坡出現(xiàn)過,而且,從痕跡上看,很可能是大霧之前。”狄康見印記十分完整,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以您多年的交警經(jīng)驗應該能查出是什麼車。”關鍵的時候,何敬業(yè)竟賣了個關子,說:“我今天退休,但我可以提供給你們,輪胎規(guī)格:235/45R17,可以肯定是:四輪驅(qū)動。”
狄康一聽,若有所悟,點了點頭,說:“聽您這話裡的意思,是想喝酒了吧,兩瓶劍南春,換軸距?”
何敬業(yè)會意一笑:“軸距約爲2700mm。如果你再添兩瓶茅臺,我就告訴你,車身重量約1600kg、全車長度約4700mm、車身寬度約1800mm、車身高度1400mm。”
狄康極其佩服何敬業(yè)的職業(yè)精神,其實他知道這些數(shù)據(jù)並不是何敬業(yè)隨口一說,而是要不斷根據(jù)輪胎痕跡進行測算。數(shù)據(jù)越精確,車型就越好判斷。於是他又說:“加兩瓶茅臺,得等我發(fā)工資,除非你直接說車型。”
“帕薩特。”
“不行,墨裡州有成千上萬輛帕薩特,就意味著我們現(xiàn)在有成千上萬個無名目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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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薩特CC。據(jù)我所知,擁有帕薩特CC3.6的人並不多。”何敬業(yè)拍了狄康的肩膀一下,奸詐一笑,“我等你的好酒。”何敬業(yè)轉(zhuǎn)身要走,又突然回頭問了一句,“聰明的年輕人,你們不覺得有個人非常可疑嗎?”
“誰?”
“高娃,那天她根本不是去機場,沒帶身份證,也沒帶行李,她憑什麼去機場?”
狄康一拍腦袋,大喊一聲:“薑還是老的辣,事不宜遲,趕緊去找高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