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舉手正欲敲阿，一把平和的女聲在耳鼓內(nèi)響起道；門是沒有上閂的，貴客請進。
徐子陵給嚇了一跳，他完全感應(yīng)不到玉鶴庵外院竟有人在，而這把聲音肯定非是主持常善尼的聲音，究竟會是何人？當(dāng)然絕非等閒之輩。他到王鶴庵來，最大的心願是可立即見到師妃暄，縱使此可能性極爲(wèi)渺茫，仍可打聽師妃暄的行蹤。找到她，可告訴她自己正盡力玉成她的心願。
舉手推門，跨進玉鶴庵，院內(nèi)鋪雪給掃作七、八堆，院內(nèi)樹木積雪壓枝、銀霜披掛、素雅寧靜。
在其中一個像小山般的雪堆旁，一名眉清目秀乍看似沒什麼特別，身穿灰棉袍的女尼正手持雪鏟盈盈而立，容色平靜的默默瞧著他。
徐子陵與她目光相觸，心中涌起難以形容的奇異感覺，就像接觸到一個廣闊至無邊無際神聖而莫可量度的心靈天地。
她看來在三十許歲間，可是素淡的玉容卻予人看盡世俗，再沒有和不可能有任何事物令她動心的滄桑感世俗，再沒有和不可能有任何事物令她動心的滄桑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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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絲盡去的光頭特別強調(diào)她瞼部清楚分明如靈秀山川起伏般的清麗輪廓，使人渾忘凡俗，似若再想起院落外世俗的事物，對她是一種大不敬的行爲(wèi)。
徐子陵心中一動，恭敬施禮間道∶師傅怎麼稱呼？
女尼輕輕放下雪鏟，合什還禮道∶若貧尼沒有猜錯，這位定是徐子陵施主，到這裡來是要找小徒妃暄。
徐子陵一震道∶果然是梵齋主。
梵清惠低喧一聲佛號，道∶子陵請隨貧尼來！
無名穿因而人，降落寇仲肩上．接著仍是男裝打扮的小鶴兒旋風(fēng)般衝進來，不依地撒嬌道∶小鶴兒要隨大哥到江都去。
定仲暫停審閱敕令等文牘的苦差，嘆道∶你當(dāng)我是去遊山玩水嗎？
小鶴兒毫不客氣在他對面坐下，俏皮的道∶大哥正是去遊山玩水，人家又不是第一天上戰(zhàn)場，上趟的表現(xiàn)算不俗吧！至少沒使你礙手礙腳，還爲(wèi)你負起照顧寶貝無名的責(zé)任。
寇仲聳肩笑道∶那你要去便去個夠，去個飽吧。
小鶴兒歡喜得跳起來高嚷道∶成功啦，打贏仗啦，我要去告訴玄恕公子。
我要去告訴玄恕公子。
在她離開前，寇仲喚住她笑道∶你爲(wèi)何會喚自己作小鶴兒的？
小棍兒嬌軀一顫，輕輕道∶大哥不歡喜這名字嗎？
寇仲道∶小妹子的腿比男孩子長得還要長，似足傲然立在雞羣內(nèi)的鶴兒，我不但喜歡喚你作小鶴兒，還爲(wèi)有這位妹子自豪呢。
小鶴兒始終沒轉(zhuǎn)身。低聲道∶大哥是這世上最好心腸的人。
說罷奔跑去了。
寇仲心中涌起自己沒法解釋的感覺，似是捕捉到某點東西，卻無法具體說出來。
轉(zhuǎn)瞬他又被桌上堆積如山的功課弄得無暇細想深思。
梵清惠瞧著徐子陵呷過一口熱茶，淡淡道。我這作師傅的並不曉得徒兒到哪裡去，除玉鶴庵外，最有可能找到她的地方，是洛陽附近了空師兄的禪院吧。
徐子陵坐在她左側(cè)靠南那排椅子其中之一，知客室四面排滿椅幾，他因不敢冒瀆這位玄門的最高領(lǐng)袖，故意坐遠些兒。從他的角度望去，梵清惠清淡素淨(jìng)的玉容融入窗外的雪景去，不泄一塵。
梵清惠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傷感神色，音轉(zhuǎn)低沉梵清惠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傷感神色，音轉(zhuǎn)低沉道∶是否怪我們這些出家人塵心未盡呢？我們實在另有苦衷，自始祖地尼創(chuàng)齋以來，立下修練劍典者必須入世修行三年的法規(guī)，我們便被捲入塵世波鶚雲(yún)詭的人事中，難以自拔。有人以爲(wèi)我們意圖操控國家興替，這只是一個誤會。你有什麼不平的話，儘管說出來，不用因我是妃暄的師傅諸多避忌，我們可算是一家人嘛？
徐子陵聽得目瞪口呆，事前任他想破腦袋，也沒想過梵清惠是這麼隨和親切的一位長者，全不擺些齋主的款兒。
不由苦笑道∶齋主不是像妃暄般當(dāng)我爲(wèi)山門護法吧。
梵清惠玉容止水不波的道∶子陵可知我們上一任的山門護法是誰？
徐子陵茫然搖頭。
梵清惠柔聲道∶正是傳你真言印法的真言大師。
徐子陵愕然以對。
梵清惠目光投往對面西窗之外一片素白的園林內(nèi)院，平靜的道∶山門護法不必是精通武功的人，真言大師佛法精湛，禪境超深，他入寂前傳你真言印訣，其中大有深意，我等後輩實無法揣測其中玄妙的因果緣份。而我們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下一代的山門護法是由現(xiàn)任的護法覓選。妃喧在真言大師入寂前，得他告知傳現(xiàn)任的護法覓選。妃喧在真言大師入寂前，得他告知傳你真言印法一事，所以認定你爲(wèi)繼任的山門護法。不過縱使子陵並不認同這身份，我們絕不會介意。若子陵將來不爲(wèi)自己挑選繼任人，就讓這山門護法的傳統(tǒng)由此煙沒消失也沒關(guān)係！
徐子陵明白過來。心中涌起難以言喻的感覺。真言大師當(dāng)年傳法自己，看似隨機而漫不經(jīng)意，實隱含超越任何人理解的禪機。
梵清惠又露出微不可察的苦澀神色，一閃即逝，輕輕道∶聽妃喧所言，子陵對她全力支持李世民而非寇仲一事上，並不諒解。
徐子陵道；是以前的事哩，到今天我清楚明白其中的情由。
梵清惠目光往他投來，柔聲道∶贏政和楊堅，均是把四分五裂的國土重歸一統(tǒng)的帝皇，無獨有偶，也均是歷兩代而終，可見他們雖有統(tǒng)一中土的'天下之志'，卻或欠'天下之材'，又或欠'天下之效'。
徐子陵謙虛問道∶敢請齋主賜教。
梵清惠雙目亮起智慧的採芒，道∶天下之志指的是統(tǒng)一和治理天下的志向和實力，天下之材是有治理天下的才能，天下之效是大治天下的效果。秦皇有天下之志，可借統(tǒng)一六國後，不懂行仁求靜，而以鎮(zhèn)壓的手段對付人民，以致適得其反。楊堅登位後，革故鼎新，開對付人民，以致適得其反。楊堅登位後，革故鼎新，開出開皇之治的盛世，且循序漸進的平定南方，雄材大略，當(dāng)時天下能與之相抗者，唯宋缺一人，但以宋缺的自負，仍要避隱嶺南，受他策封。楊隋本大有可爲(wèi)，可惜敗於楊廣之手，爲(wèi)之奈何？
徐子陵點頭道∶妃喧選取世民兄，正是他不但有天下之志、天下之材，更大有可能同得天下之效。
梵清惠輕嘆道∶我們哪來資格挑選未來的明君？
只是希望能爲(wèi)受苦的百姓作點貢獻，以我們微薄的力量加以支持和鼓勵。現(xiàn)在統(tǒng)一天下的契機，再非在秦王手上，而落在子陵和少帥手中，決定於你們一念之間。
徐子陵嘆道∶不瞞齋主，這番話換過以前的我，定聽不入耳，但在目前內(nèi)亂外患的危急情況下，始明白齋主的高瞻遠矚。我剛纔曾和泰王碰頭，明言只要他肯以天下爲(wèi)先，家族爲(wèi)次，我會竭盡所能，勸寇仲全力助他登上皇位。
梵清惠沒有絲毫意外神色，只露出一絲首次出現(xiàn)在她素淨(jìng)玉容上發(fā)自真心不加修飾的喜悅，點頭道∶我的好徒兒沒有看錯子陵。
徐子陵苦笑道∶但我的醒悟似乎來得太遲，現(xiàn)在少帥軍與大唐之爭，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我並沒有挽狂瀾於既倒的把握。
梵清惠黯然道∶子陵是否指宋缺呢？
梵清惠黯然道∶子陵是否指宋缺呢？
徐子陵點頭。
梵清惠轉(zhuǎn)瞬回覆平靜，談?wù)劦馈梦覄偨拥藉褟臏Q(jìng)念禪院送來的飛鴿傳書，道兄與宋缺在禪院之戰(zhàn)兩敗俱傷。
徐子陵劇震失聲道∶什麼？
石之軒看得非常準(zhǔn)，當(dāng)宋缺介入爭天下的戰(zhàn)爭中，慈航靜齋必不肯坐視，任由天下四分五裂。只是連石之軒也猜不到梵清惠會有此一著．請出寧道奇挑戰(zhàn)宋缺。
他終明白梵清惠因何不住透出傷懷的神色，因爲(wèi)她對宋缺猶有餘情，此著實非她所願，是迫不得已的險棋。兩敗俱傷是最好的結(jié)果，若兩敗懼亡，又或一方面敗亡．梵清惠將永不能上窺天道。
梵清惠目光重投窗外雪景，悽然道∶宋缺與道兄定下九刀之約，他若不能奈何道兄。就退出寇仲與李世民之爭。但他並沒有施出第九刀，仍依諾退出。唉！在這般情況下，宋缺你仍能爲(wèi)清惠著想，教我怎能不銘感於心。
假如寇仲在此，當(dāng)知梵清惠雖沒有臨場目睹，卻是心有靈犀，完全掌握宋缺的心意。
事實上寧道奇因錯過與敵情亡的良機，落在下風(fēng)，其中境況做沙至極。
徐子陵卻是聽得一知半解，且被其傷情之態(tài)所震撼，不敢插口問話。此種牽涉到男女間事的真切感受，與敵情亡的良機，落在下風(fēng)，其中境況做沙至極。
出現(xiàn)在這位出世的高人身上，份外使人感到龐大的感泄力。
梵清惠往他瞧來，合什道罪過罪過！物物皆真現(xiàn)，頭頭總不傷；本真本空，無非妙體。
徐子陵仍瞠目以對，不知該說什麼好。
梵清惠回覆恬靜自若的神態(tài)，微笑道∶子陵會否到禪院找妃暄呢？
徐子陵有點難以啓齒的道∶我知齋主不願捲入塵世的煩惱，可是有一事卻不得不求齋主。
梵清惠淡然道∶子陵不用爲(wèi)我過慮擔(dān)憂，是否想我去說服宋缺？
徐子陵一呆道∶齋主法眼無差。
梵清惠平靜的道∶不見不見還須見，有因必有果，當(dāng)子陵說服寇仲成此大功德之日，就是我往嶺南見舊友的時機，子陵去吧！天下百姓的幸福和平，就在你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