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點頭道：難怪尤兄要央我出手助陣，因爲(wèi)必須有足夠的實力，方能混水摸魚，從中得利。不過依我看除非你能清楚把握那兩個小子起出寶藏的時間、地點，否則只會白白錯過，他們得手後你仍是茫然不知。

尤鳥倦胸有成竹的道：這方面由小弟去操心，只要嶽老哥你肯點頭，我有十足把握讓石之軒栽個大勒鬥。

徐子陵曉得自己若不點頭，休想這個魔門窮兇極惡的邪人肯再透露任何消息。他說的話雖然不盡不實，但總會透露出背後真相的一些蛛絲馬跡。斷然道：好吧！就此一言爲(wèi)定，我亦不須你立誓。不過假如若被嶽某人發(fā)覺你尤鳥倦有不老實的地方，休怪我辣手無情，翻臉不認(rèn)人。

尤鳥倦大喜道：嶽老哥放心，這種互利互惠的事，我尤鳥倦怎會蠢的自行毀掉，何況以後大家還可作個朋友嘛！

徐子陵趁機(jī)問道：你最好先把計畫和盤托出，看看本人該如何配合。

尤鳥倦壓低聲音，身子微靠過來，肅容道：石之軒要殺你嶽老哥的事，絕非我尤鳥倦虛言恫嚇。若老哥你知道石之軒、祝妖婦和趙德言這三個現(xiàn)下魔門最頂尖的人物，正首次破天荒聯(lián)合起來要幹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便絕不奇怪老哥你爲(wèi)何會成爲(wèi)要被清除的目標(biāo)人物之一，因爲(wèi)老哥你已威脅到他們的成敗。

徐子陵首次相信尤鳥倦爲(wèi)奪得邪帝舍利，有跟他合作的誠意。

他和寇仲早先從楊文乾的行動，推測到石之軒正與趙德言合作，密謀顛覆大唐王朝；只沒想到與石之軒勢成水火的祝玉妍竟會加入這聯(lián)盟，三方面各有其龐大的力量，合起來確非同小可。何況現(xiàn)實大唐王室派系鬥爭激烈，更與敵人可乘之機(jī)。

至此徐子陵故作愕然道：竟有此事？

尤鳥倦道：他們第一個目標(biāo)，是要殺死李淵次子李世民，除去此人，唐室將成沒牙缺爪的老虎。不過這只是他們表面的目標(biāo)，事實上他們?nèi)烁鲬压硖?，按理都在圖謀寶庫內(nèi)的聖舍利，只是誰都不掛上口邊罷了！

徐子陵皺眉道：你是從什麼地方知道這些事的，安胖子該不肯告訴你吧！

尤鳥倦得意的道：告訴我的是趙德言那奸鬼。他自問武功及不上邪王或祝妖婦當(dāng)然要找高手助拳。老趙口中雖說不覬覦聖舍利，寧願它落到我手上，也不想見他給石邪王或祝妖婦取得；但我尤鳥倦豈是這麼易受欺騙的人，老趙是看中我懂得提取聖舍利內(nèi)蘊神功的法門，才蓄意籠絡(luò)我而已！一旦得到聖舍利，他就會調(diào)轉(zhuǎn)槍頭來對付我呢。

徐子陵訝道：我?guī)[山從來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你不怕我也向老趙般對待你嗎？

尤鳥倦好整以暇的道：先不說你老哥一向言出九鼎，從不做違諾的事。最重要是你的換日大法走的是天竺佛宗的路子，若望圖汲取聖舍利的神功，會立即走火入魔，大羅金仙都救你不得。

徐子陵冷哼道：坦白說，我對你們的聖舍利根本全無興趣，唯一有興趣的事，就是取石之軒的狗命，這無情無義的瘋子究竟躲在那裡？

直到此刻，他纔想通嶽山非殺石之軒不可的理由，關(guān)鍵人物是石清璇的生母碧秀心，他乃嶽山的紅顏知己，石之軒卻以卑鄙的手段害死她，以嶽山剛暴的性格，不天涯海角的去尋石之軒算帳纔是奇事。從嶽山的遺卷裡對碧秀心的描述，他也不由得對這前代秀外慧中的美女傾佩，而對石之軒的卑鄙憎恨亦油然而生，這心態(tài)的產(chǎn)生連他也毫不自覺。今晨他對李淵說要對付石之軒，雙方都感到理所當(dāng)然無庸置疑。但徐子凌仍沒深刻的思索出爲(wèi)何定要殺死石之軒，到現(xiàn)在尤鳥倦指出他和石之軒勢不兩立的情況，他始豁然想通兩人間實有傾盡三江兩河之水也清洗不去的深仇。

尤鳥倦道：天下間恐怕只有安胖子才知石之軒身處何方，安胖子現(xiàn)在成了石之軒的傳聲筒；石之軒與老趙和祝妖婦之間的交易，亦全由他代表進(jìn)行談判，恐怕要到聖舍利出世，這傢伙始會現(xiàn)身搶奪，那時就要看你嶽大哥的本領(lǐng)。

徐子陵雙目故意露出兇厲的殺氣，緩緩問出最想知道的問題：寇、徐兩小子是否正身在長安？

尤鳥倦坦然道：憑兩人精通易容改裝之道，又奸猾更勝狡狐，故此各方面的人仍未敢肯定他們是北上還是已潛來長安。最可笑是大家都對此避而不談，就算明知他們?nèi)嗽谀茄e，一日他們未去碰楊公寶藏，還要想盡辦法爲(wèi)他們掩飾。

徐子陵放下心來，問道：若是如此，我們在他們起出寶藏前，應(yīng)盡?考跎俳?觸，只需約定通訊手法，有事時可立即找到對方便成。

尤鳥倦點頭同意，商量好聯(lián)絡(luò)的方法，店夥興奮的在門外嚷道：嶽公大爺，尚秀芳小姐登門造訪。

尤鳥倦愕然道：原來是那丫頭，她和明月確像是同一個模子倒出來似的，不阻嶽老哥啦！

言罷穿窗而出。

徐子陵應(yīng)了店夥一聲，頭皮發(fā)麻的等著尚秀芳的來臨。

寇仲牽著俏婢的衣袖，半強(qiáng)迫地把她扯到門階下的一叢小樹後方。俏婢誤以爲(wèi)他獸性大發(fā)，駭?shù)没ㄈ菔?，正要呼叫，寇仲及時道：姊姊勿要誤會，我只是想知道誰和五小姐在內(nèi)裡說話。

俏婢驚魂甫定，見到他近在眼前的醜陋臉孔，強(qiáng)壓下厭惡的情緒，訝道：相隔這麼遠(yuǎn)，莫先生竟能聽到小姐在廳內(nèi)和董貴妃說話的聲音嗎？

寇仲當(dāng)然化了灰亦可認(rèn)出曾和他有一夕之緣，在洛陽跟長安的政治交易中的被李淵納爲(wèi)妃嬪的董淑妮的聲音，這麼明知故問，只是暫施緩兵之計。

再壓低聲音道：我練過幾天拳腳，耳朵因此比常人靈敏些，董貴妃不是要來找我治病吧？

俏婢挪開少許，皺眉道：董貴妃在洛陽時是小姐的閨中密友，這趟是特來探望五小姐。她們談了幾句，小姐就吩咐我看看莫先生是否回來，並請莫先生前去見面，其他事情小婢就不曉得啦！

寇仲心中叫糟，董淑妮擺明是奉楊虛彥之命來察看自己是否寇仲化身。

設(shè)身處地，假若他是楊虛彥，也會作同樣的事。就像李世民懷疑莫爲(wèi)是他們其中之一的化身那樣。

所謂醜婦終須見翁姑，避得一時避不得一世，心念電轉(zhuǎn)下，把心一橫道：姊姊在這裡等我片刻，我到茅廁方便，回來才進(jìn)去見董貴妃和小姐。

俏婢不知是否想到他這醜陋的人如廁時的醜惡形態(tài)，臉上露出噁心的神色，別轉(zhuǎn)俏臉道：莫先生快去快回，唉！

寇仲千叮萬囑道：姊姊千萬別自己先進(jìn)去，否則董貴妃就曾知我到什麼地方去哩！

俏婢差點要頓足發(fā)嗔，沒好氣的道：別再沒口的叫姊姊，小婢叫小寧，莫先生請快快方便吧！

寇仲暗裡叫聲謝天謝地，匆匆去了。

徐子陵聽著尚秀芳在店主、婢僕等陪伴下，蹬在迴廊發(fā)出的足音，心中委決難下。

尚秀芳顯然跟真嶽山有某種特別的恩怨關(guān)係，否則以尚秀芳一向的作風(fēng)，絕不會這樣上門來見嶽山。一個不好，自己會被她揭破身份，那就前功盡廢。老實說，找不到楊公寶藏實在沒什麼大不了，可是讓石之軒等傾覆李閥，引致突厥入侵，卻可不是說笑的?？墒且涣锪酥瑒t非是嶽山的性格，唯有硬撐下去，賭賭老天爺?shù)男囊狻?

尚秀芳嬌柔中隱帶點滄桑的動人聲音在十丈許外的遊廊響起道：你們在這裡等我，沒有我的吩咐，不要過來。

婢僕應(yīng)諾後，輕盈的足音由遠(yuǎn)而近。

徐子陵沉聲道：尚小姐因何事要來找?guī)[某人呢？聲音悠悠傳去。

尚秀芳沒有回答，直抵門前，輕輕的把門推開，步進(jìn)廳內(nèi)。

兩人打個照臉。

尚秀芳帶著一頂長及香肩、只露出半張臉龐的禦寒風(fēng)帽，份外強(qiáng)調(diào)出她絕世風(fēng)華與起伏優(yōu)美的輪廓線條。身下的長裙由多褶裙幅組成，每褶一色，輕描淡繪，淡雅高貴，有種說不出得輕盈瀟灑、秀逸多姿。外披白毛裘，亦顯得她弱不禁風(fēng)、楚楚動人、我見猶憐的風(fēng)韻。

雖有一半是假裝的，但徐子陵確是瞿然動容，那薄如蟬翼跟他的俊臉貼合無縫的面具細(xì)緻的呈現(xiàn)出一個震驚的表情，渾身劇顫的脫口道：明月！

尚秀芳微微一愕，雙目射出難以相信的神色，用神打量他，搖頭道：你真是『霸刀』 ? tt kan? co

嶽山嗎？不，這是沒有可能的，嶽山早在多年前去世了。

徐子陵整條脊骨像給浸在冰水裡，生出頹喪失敗的感覺，他和寇仲的尋寶和抗魔大計，難道就這麼報銷嗎？

啪啪！

寇仲運起臨急悟出來的偷天換日縮骨大法，忍受著無限痛苦，硬以內(nèi)功改變骨骼和肌肉本來的形狀，只要在體態(tài)上製造出一點兒不同，就可瞞過董淑妮這狡猾的丫頭。

自練習(xí)長生訣的氣功，他和徐子陵對自己的身體愈能控制自如，但如此以內(nèi)氣硬改變外型，仍是第一次的嘗試。

片刻後，寇仲抹去額角痛出來的冷汗，感到自己不但矮了寸許，最妙是多出個大肚腩，配合他的醜臉，更是惡行惡相。

幸好沙家諸女，包括五小姐芷菁在內(nèi)，眼光多不會停留在他的身上，就算他變形，亦不會覺察。

安慰自己後，寇仲拍拍肚皮，朝俏婢小寧走回去。

在瞬那之間，徐子陵從絕望的谷底走出來，看到一絲的曙光。

聽尚秀芳的口氣，再看她難以置信的神態(tài)，顯然尚秀芳並非十成十肯定嶽山已死，所以她纔要親自來見他一面。由此推知，她該只是收到嶽山的?姥叮&m;#65533;&m;#65533;允慮槿雜?轉(zhuǎn)圜的餘地。

當(dāng)時知道嶽山逝世的，就只有碧秀心和石清璇，所以尚秀芳應(yīng)是從石清璇得到這消息。

心念電轉(zhuǎn)下，徐子陵嘆道：你是明月的女兒吧，唉！

尚秀芳以一個優(yōu)美的姿態(tài)，緩緩揭開風(fēng)帽，露出風(fēng)華絕代的秀麗玉容，秀眸不瞬的盯著他道：你究竟是誰？

徐子陵豁了出去，行險一搏道：難怪秀芳有此誤會，當(dāng)年是老夫故意叫秀心傳出的死訊，往事如煙，實在不堪回首！最後兩句，是他根本沒有話說，才迫出來的話。

尚秀芳嬌軀劇顫，愕然道：你爲(wèi)什麼要這麼做？

徐子陵個人輕鬆起來，知道押中這一注。不過危險尚未完全安渡，因爲(wèi)他對嶽山與尚秀芳之母明月的事一無所知；只要說錯扮句話，會立即露出底子。在嶽山的遺卷中，從沒有提過明月這個女人。但經(jīng)過李淵一役，他大約把握到嶽山的作風(fēng)，當(dāng)他對一個人愛恨難分時，便不願在遺卷中提起這個人。以此類推，對尚秀芳的娘，嶽山該是恩怨交纏，令他不願再去回憶。

嶽山死去近十年，尚秀芳當(dāng)時該只是十來歲的年紀(jì)。所以碧秀心傳出嶽山死訊的對象該是她的娘明月，想到這裡，徐子陵長身而起，移到窗前，常?；n出一口氣，負(fù)手道：明月好嗎？

尚秀芳低聲答道：娘在五年前過世啦！

不知是否過份投入嶽山這身份，萬般感受齊襲心頭。

無論在愛情或事業(yè)上，嶽山可說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自妻女被天君席應(yīng)所殺後，嶽山專志刀道，練成震驚天下的刀法，被譽爲(wèi)天下無雙的霸刀，而最後卻敗於天刀宋缺手下，一世英名盡付東流。

再毀家和慘敗這段生命歷程內(nèi)，他曾戀上多位美女，但都沒有什麼好結(jié)果，李淵和他的恩怨，說不定都是因女人而來的。跟祝玉妍的夫妻之情，更是一筆胡塗帳。

徐子陵悲嘆一聲，黯然道：罷了！罷了！明月已去，還有什麼好說的呢？秀芳回去吧！你長得太像你的娘哩！

尚秀芳雙目熱淚泉涌，顫聲道：秀芳只想告訴嶽公公一件事，娘在知道公公假傳的死訊時，說了一句話，嶽公公想知道嗎？

徐子陵細(xì)意推想，若計算時間，嶽山慘敗歸隱是四十年前的事，尚秀芳的娘那時可能只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否則怎有尚秀芳這麼年輕的女兒，故該是東溟夫人的年紀(jì)。由此推測，嶽山跟明月當(dāng)是有另一種關(guān)係，而非男女之情，尚秀芳喚他作嶽公公，更證實這種關(guān)係。

沈聲道：她說過什麼呢？

尚秀芳低聲道：她說很後悔沒有聽嶽公公的話，辜負(fù)嶽公公的好意。

言罷這美女掩臉後退，逃跑似的匆匆走了。

徐子陵再長長吁出一口氣，差點要揭開面具抹掉內(nèi)裡的冷汗，這樣的考驗尚會陸續(xù)而來，下趟他是否仍能順利過關(guān)呢？

寇仲跨出門檻，兩對美目立時朝他射來，反應(yīng)各異。

出落的更明豔照人的董淑妮目光先落在他的醜臉上，接著移往他那微凸的肚腩，順勢落到他因肌肉筋骨收緊而顯得外彎、令他再矮上寸許的兩腿上，雙目閃過厭惡的神色，不願多睹的垂下目光。

沙芷菁從來沒用心看他的樣貌體態(tài)，雖然他此刻多出很多缺點，她仍沒發(fā)覺有異，神色如昔的笑道：莫先生來哩！這位是芷菁的好妹子，現(xiàn)更是皇上的貴人董貴妃，聞得先生大名，特央芷菁請先生來讓她拜識。

寇仲一揖到地，以他難聽的假嗓音道：原來是貴妃娘娘，請受小人拜見。

董淑妮目光再在他身上巡視一遍，露出失望和意興索然的神態(tài)，淡淡道：這裡非皇宮內(nèi)苑，莫先生不用多禮。

寇仲心叫幸得過關(guān)，撐著因運功而弄至渾身痠痛難當(dāng)?shù)纳眢w，以不自然的姿態(tài)坐到兩女下方遠(yuǎn)處，接過婢女奉上的香茗，一副恭聆教誨的模樣。這時換到董淑妮恨不得他這個醜陋神醫(yī)快些滾蛋。

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時，沙福飛奔而來道：太子殿下到，請莫爺立即出見。

寇仲心中大訝，李建成爲(wèi)什麼事來找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