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第一次認識了武攸暨這個和自己在一個屋檐之下生活了許多年的男人,太平公主的眸子裡,閃爍著難言的震驚。)她實在是難以相信,武攸暨居然也會有這樣一面。此人這麼多年以來一直顯現在衆人面前的模樣,居然是假的,他的心機到底有多麼深沉啊!
太平公主眼睛微瞇,顯然是在壓抑著怒火。她倒不是特別的恐懼,因爲她相信自己網羅到的這些人有能力保護自己的‘性’命。她只是不希望今晚的事情外傳出去而已,因爲她還有自己的政治理想,若是今晚的事情短時間內難以平息,對她的名聲會極爲不利,甚至有可能對她未來參與朝政,造成惡劣的影響。夫妻之間兵戎相見,從來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武攸暨!”太平公主努力想讓自己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只可惜她的語氣間,還是難免有一絲煙火之氣:“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立即放下武器,回去歇息,我可以當今天晚上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就算你不爲自己考慮考慮,難道就不爲你身邊這些替你賣命的兄弟們考慮一下嗎?你自己不懼一死,他們還有他們的生活,你難道忍心拉著他們爲你陪葬嗎?”
“哼,賤人,休要在這裡挑撥離間了,事到如今,我也就不怕告訴你,今晚宮裡面將會有一場大變,那個老妖‘婦’命喪黃泉,已成定局。恩,這或許已經發生了!你作爲那老妖‘婦’的‘女’兒,一直助紂爲虐,殺你只有功勞,沒有罪過!你現在,就不必爲我這些兄弟們擔心了,好好擔心你自己吧!”武攸暨無比暢快地喊道。
太平公主不由失聲:“你,你居然敢謀反?!”
“有何不敢!”武攸暨毫不遲疑地迴應:“今晚的宮裡的那場大變,就是我一手謀劃的。老妖‘婦’不死,難解我心頭之恨。即使老妖‘婦’死了,你這賤人還有你的那一窩孽種但凡有一個留存於世,我都難以安寢!”
聽見武攸暨提及“孽種”二字,太平公主‘花’容頓時失‘色’,她忽然想起,幾個兒子是住在前面的院子裡的,武攸暨從他自己所居住的院子裡殺過來,就要經過孩子們居住的院子,這是不是意味著……
“賤人!”武攸暨看見太平公主的神‘色’,大爲快意:“你想得沒錯,你的那幾個孽種,都已經被我一鍋端了!你不是最寵愛你那個最小的四郎嗎?那個‘奶’聲‘奶’氣的小傢伙長得多可愛啊,他看見我還會叫‘父親’呢,嘿嘿,多可愛!所以我忍不住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送上了西天極樂,誰讓他那一聲‘父親’叫得那麼銷魂,那麼親切呢?”
“你——”太平公主身子一軟,往後便跌,好在追著她出來的‘侍’兒眼明手快,一把扶住,纔沒有讓她就此跌倒。不過,她雖然沒有立即暈倒,身子卻變得像一團棉絮一般,綿軟無力,搖搖‘欲’墜,全身的重量幾乎都壓在那瘦小的‘侍’兒身上。
太平公主真是感覺天暈地旋。這些小娃兒雖然都是賀蘭敏之‘交’給她撫養的,但爲了掩人耳目,每次她都要假裝懷孕,然後把他們一一“生”下來,後又漸漸撫養長大。
多年的撫養,太平公主對這些小娃兒已經生出了一種幾乎和親生兒‘女’一樣的感情。出生在皇家這個涼薄的家族裡面,每個人都需要找一個情感的疏通管道,太平公主找到的是賀蘭敏之,還有這一羣小娃兒。賀蘭敏之神龍見首不見尾就不必去提了,這些小娃兒卻是太平公主每天展‘露’笑容的緣由所在。
想不到,而今這些小娃兒竟然盡數被武攸暨給殺死,太平公主只感覺在那一剎那間,自己的心都要被撕裂了,那種劇痛的感覺,是她這一輩子都沒有體驗過的。
“怎麼,公主,你心疼了?你敢把這些孽種生下來,難道就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嗎?哈哈哈,不過你也不必心痛了,因爲你馬上就要見到他們了。我看不如你自殺算了,一則能儘快地趕上和你的那些孽種們團聚,二則也免得你這些鷹隼無辜送命。”
“武攸暨!你這衣冠禽獸,忒也狠辣!”太平公主這邊終於有人忍不住了,大聲呵斥,
“和他們拼了!”其他的武士也被勾起了敵愾之心,紛紛叫囂起來。武攸暨這次也做得的確是太過狠辣了一點,小孩子都不放過,而且還以親手殺掉小孩子爲榮,令大家都不能不生出一種兔死狐悲的心境。小孩子都如此殘暴對待,大人還能放過嗎?
武攸暨冷笑一聲,一揮手,他手下的那羣早就等著立功的武士立即向前殺了過去,雙方再一次‘交’戰。
這時候,就可以看出太平公主在御人方面的獨特之處了,雖然她這一方的武士處在絕對的下方,方纔一直是連戰連退,現在卻是死也不肯退後一步了,因爲他們知道,往後退一步,公主就有遭到襲擊的危險。這些人寧可選擇和自己並不十分能拼鬥得過的人硬拼,也不願太平公主受到傷害。
這種完全是硬對硬的拼殺,對於雙方都是極爲嚴酷,沒有太多的‘花’巧,只能是以實力爲尊,兩個人一旦‘交’手,只有其中一個倒下,局部的戰鬥纔會暫時歇止一會,不過新的力戰又會立即展開……
雙方的死傷都在不斷地增大,不時有人在慘叫聲中躺下,武攸暨這方的武士憑藉著實力上的優勢,還是漸漸佔據了上風,但他們始終無法向前一步,因爲對方的反擊實在是太兇猛了。一人拼命,萬夫莫當,更何況是幾十個人同時拼命。
太平公主的一名武士奮起力氣一劍‘逼’退了敵手,忽然回過身來,向太平公主吼道:“公主快走!”
太平公主只是木然地在‘侍’兒的攙扶之下站在那裡,無動於衷,那一雙本來水盈盈的眸子裡面沒有半分生氣,呆滯而無神,她竟是絲毫也沒有聽見手下的武士叫喊一般。
那武士爲之氣結,不過現在顯然不是發怒的時候,他只好勉強向那‘侍’兒喊道:“立即帶公主走!”
那‘侍’兒早已嚇得六神無主,不知應該如何應對眼前的情景,現在見到有人呵斥,反而是找到了方向,連連點頭,拉起太平公主就走。不過,太平公主整個身軀完全倚在她的身上,而她本就瘦弱,想要向前,也是極爲困難。
武攸暨見了,笑道:“留下吧,全部都留下吧,你們以爲走得了嗎?就算是逃出了這府邸,只要宮裡的皇帝換了人來做,你的‘性’命還是一樣難以保全。賤人,你不是自詡那老妖‘婦’的‘女’兒,什麼事情都要向那老妖‘婦’學習嗎?你現在何不學學她的乾脆,一刀自殺了,豈不是好?”
太平公主毫無反應,似乎根本沒有聽見武攸暨的話一般,依舊是木然地站在那裡,不過卻在在那‘侍’兒的努力之下,被向後拖了幾步。
武攸暨看著那事兒笨拙的動作,爆出一陣“哈哈”的狂笑。現在雙方的廝殺情形,他這一方已經是勝券在握了,若是沒有重大的變故,很快就能解決問題。他現在倒是有些感‘激’太平公主養了這麼多的“面首”了。若非爲了和“面首”約會方便,她怎麼會在身邊只留了一名‘侍’兒!要知道,其他的公主哪個出入不是一大羣‘侍’兒前呼後擁的。她現在也是自食惡果,就憑著這樣一個嬌小玲瓏的‘侍’兒,這邊的大戰徹底結束,她恐怕還是自能把太平公主拖出去幾十步吧,根本不必去提逃出太平公主府了。
武攸暨心中的得意,達到了多年以來的頂峰,他只感覺一夜之間,過去所有的愁緒都化爲烏有了。他得意地向前踏了一步,因爲他的手下終於向前攻進了一步。儘管這一步的背後,隱含著十幾條‘性’命,他不在乎。
就在此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囂之聲:“反賊武攸暨,爾等意圖謀反,已經被聖皇陛下察覺,賊首武隆基等人已經被擊斃,爾等還不快立即投降!”
這聲音未了,一大羣人跟著鼓譟起來:“投降者生,頑抗者死!投降者生,頑抗者死……”
武攸暨的面‘色’,頓時變得蒼白,他不甘地回過頭來,發出一聲呢喃:“失敗了嗎?”
武攸暨手下的這羣武士更是個個驚疑不定,都‘露’出了驚惶之‘色’。他們都是亡命之徒,被武攸暨收買,主要還是因爲武攸暨許諾的前程,以及他拿出來的豐厚的財帛。至於忠心什麼的,他們是從來沒有想過。
亡命之徒的本‘性’,就是看見有好處的時候,會奮力向前,就算是拼上‘性’命,也不在乎。可是一旦有了危險,他們可不會顧及任何人的利益,一心只求自身的安全。
也不知道是誰率先發喊,往邊上逃逸開去,一羣亡命之徒立即有樣學樣,絲毫不顧及武攸暨的感受,紛紛逃竄。反正,這太平公主府佔地極大,只要不和大股官軍正面相遇,他們逃出去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武攸暨卻只感覺渾身發涼,腳下一軟,坐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