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喬師望位列定國公,功高震主。”
工部尚書屈突通率先爬出案席,叩首彈劾。
“然其居功自傲之心,尤勝秦昭襄王時期白起;秦王政年代王剪。而且,其比白起、王剪之輩,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
“陛下,臣懇請陛下罷免喬師望,囚禁於同州,永不錄用。”
“臣複議。”
“臣也複議……”
……
一時間,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一臺九寺五監,及十二位大將等大小官員,俱都伏首階前,殫精竭慮,滿腹狐疑。
爲何殫精竭慮?
爲何滿腹狐疑???
只因工部尚書屈突通之言,歧義太大!
秦昭襄王時期的白起,爲大開東進中原門戶,曾掩殺韓魏二十五萬聯軍。
後又於長平之戰,坑殺四十萬趙軍,名聲大噪。
至此,白起戰功赫赫,威震八方。
但由於魏冉之故,白起與丞相範睢(shui)勢不兩立。
原來,白起曾是魏冉推薦,又是魏冉心腹,而魏冉又是因與範睢政見不和,而被範睢坑害。
範睢乃奸佞小人,雖亦有大智,但其氣量狹小,史冊也可明鑑。
西漢司馬遷於《史記 範睢蔡澤列傳》曾這樣給予範睢評價:
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
故此,長平之戰後,範睢向秦昭襄王讒言,休戰屯兵,以待趙國割地求和,並吊起白起——史稱【秦兵勞,請許韓趙割地求和,且休士卒。】這才致使六國有茍延殘喘之機。
而秦昭襄王也因此失去了一統六國的機會。
之後。
秦兵於邯鄲大敗!
而範睢則再次進言秦昭襄王,推脫責任——其稱白起長平之戰後,居功自傲,一來頂撞秦昭襄王,再又稱病不起不率三軍,致使秦國兵敗趙國。
言罷,秦昭襄王已然大怒,這纔將白起逐出咸陽都城,賜白起引劍,並自殺於杜郵之地。
《史記 白起傳》有言:【秦昭王五十年,白起出咸陽西門十里,至杜郵……秦昭王乃使使者賜之劍,自裁。】
但。
秦王政時期,王剪可並非是如此結果。
比之白起,王剪之功亦是功蓋春秋。
更有甚者,後來人將其比之白起,說他們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平分秋色,難分伯仲。】
想想王剪。
果然如此。
不僅平定嬴政之弟長安君之亂,更戮殺嫪毐(lao ai),剷除內憂。
內憂已除,徒剩外患!
王剪功蓋垂成,史記有名。
如:
使離間計,孤立李牧,令君臣離心。
這才攻破趙國都城邯鄲。
其後。
王剪又:
掃平魏、趙、韓三晉、大敗燕國、消滅楚國,平定六國,南征天門至吳縣七八千里,開疆拓土,功標青史。
可是。
王剪此人懂得善後。
智而不傲,勇而不居,激流勇退,傾柯衛足。
……
頓時,禮部尚書李道宗愣了。
好一個屈突通,這不是還將難題,扔給陛下了麼。
究竟是若白起一般,賜死呢?還是若王剪一樣令其告老還鄉。
一個永不錄用,足以說明了屈突通的爲官之道。
妙!
真是妙……
這倒是十分明智的。
畢竟。
定國公喬師望不輸白起、王剪。
他們都是同等的功莫大焉。
這要是彈劾他?要是啓奏陛下賜喬師望死罪。
那丈高的史冊會怎麼記載?
唐高祖李淵過河拆橋?還是昏庸無道!屈突通見風使舵,讒言高祖,故唐高祖李淵賜死定國公喬師望?
怎麼能這麼記載呢?
身後的罵名可不是一朝一夕。
這要是罵得沒玩沒了,祖墳不得冒白煙啊。
這等大過,既不能當背鍋俠,更不能有損自己在史冊當中的清譽啊。
驀然!
唐高祖李淵,啞口無言。
“朕!”
“朕……”
半晌,唐高祖李淵急得猶如尿急壓腹,忙起身左右徘徊,囁嚅砸舌,緊蹙劍眉。
這個屈突通!
什麼玩意。
你彈劾歸彈劾……
說什麼典故啊。
你提白起、王剪幹什麼?
這不是等於沒彈劾麼。
這讓朕如何自處。
你究竟是想幫朕啊,還是想幫喬師望。
你讓朕學秦昭襄王?
賜死喬師望!
他麻的,朕殺一個功高震主的人,你們都還得給朕壓這座大山麼。
那是殺啊,還是勸退啊。
不殺?
喬師望可是喝過了毒酒。
勸退?
就算喬師望悔過自新。
這也來不及了呀。
莫非!
丈高史冊真要記載朕是昏聵無能,過河拆橋了麼。
頓時。
王剪的各種告老還鄉之幕,閃現在李淵腦海。
難不成,投鼠忌器,朕還只能罷免喬師望,不能硬殺?
“史官!”
“史官!”
……
不多時,史官魏祁山由宴案之末,倉皇爬出。
幾個意思?
這個雷砸得不巧?
我一個史官難道都未能倖免?
陛下叫我幹什麼?
難道是賜死喬師望後,讓我篡改歷史?
這也不成啊。
真史就算篡改!
那不還有民史、野史麼。
喬師望,你個大給給!
敢情!
這滿朝文武的命都得圍著你轉啊。
“陛下!”
及至麟德殿殿前,魏祁山已經汗不敢出。
“祁山啊!”
唐高祖李淵屏息寧氣,佯裝出一副若無其事之狀。
“你是北齊名臣魏收之孫,你有什麼高見啊。”
“朕是殺喬師望,還是留他一條狗命。”
說著,唐高祖李淵暗中瞟了一眼,喬師望。
見他現在居然還能在宴席中,獨自喝酒,滿不在乎,遂陡起咬牙切齒之感,鬱悶不已。
咋地?
這滿朝文武中,就你最【牙】了?
你聽屈突通之話,難道就翹起尾巴了?
你以爲朕殺了你,朕就成昏君了。
所以你纔有恃無恐?
他麻的!
朕還能叫史官胡寫一通呢。
“陛……陛下……”
史官魏祁山的一聲顫音,將唐高祖李淵的眼神,扳了過來。
“臣下不敢妄言。”
“不過!”
“臣下認爲,禮部尚書李道宗和吏部尚書長孫無忌最有發言權!”
“倘若陛下能聽從他們的意見,或許史冊上的記載才更爲貼切。”
一聽。
吏部尚書長孫無忌:“???”
禮部尚書李道宗:“???”
這他麻的什麼話。
你這不是將火苗引到我們這裡了?
什麼叫我們最有發言權!
現在還能保喬師望?
剛纔。
陛下不是明說了麼,今天誰敢諫言保他喬師望。
如同謀逆大罪!
這……這我等哪能吃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