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瞎子倉皇逃走之後,桌上那一大錠銀子還擺在那兒沒人動,這附近的人都知道那是算命先生的東西。來上香的人都是善男信女,也知道路不拾遺的意思,看見桌上放著一大錠銀子,誰也不理,只是驚駭的指指點點議論著,卻沒有人上來拿。
城隍廟裡牆角邊有不少要飯的叫花子,他們可不管這一套,能填飽肚子比什麼都強,一箇中年叫花子見瞎子跑了之後沒回來,看著那一大錠銀子眼睛放光,終於忍不住衝上去一把抓住錢撒腿就跑,其他的叫花子其實人人心裡都這麼想著來著,只是沒有他的動作快,見他抓著錢率先跑遠,於是便一窩蜂的跟著後面追。
這一大羣叫花子前呼後擁的叫著,從楊仙茅他們身邊跑了過去。
楊仙茅帶著歸靈兒和劉冬雁,三個人到牛頭廟來找那瞎子興師問罪,這是歸靈兒的想法,她並沒有把自己的這個想法告訴楊仙茅,只跟楊仙茅說想到牛頭廟來玩一玩。
楊仙茅也無事,在歸靈兒死纏爛打、軟磨硬泡之下只好答應,跟她一起到牛頭廟來逛逛。
他們坐著歸家的馬車來的到牛頭廟外面的廣場上停下,下了馬車正邁步往裡走,便看見一大羣叫花子追著前面一箇中年叫花子往前跑,還大呼小叫他放下,分我一半什麼的,不覺有些好奇,歸靈兒說道:“怎麼啦?他們在打架嗎?”
楊仙茅手中摺扇一搖,說:“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他們來到廟門口。歸靈兒意外地說:“那算命的瞎子呢?”
楊仙茅問:“什麼算命瞎子?怎麼了?”
歸靈兒指著廟門口空空蕩蕩的那張方桌和旁邊的一把破爛的椅子說道:“這裡有個算命的瞎子,算命算的很靈,可是上一次我嫂子生病,心情鬱鬱寡歡,又不知道是什麼病,因此我跑來這兒把他叫去給我嫂子看病,結果他說非要剪一塊死人的褲子來化成灰熬藥,我跟嫂子都信了他,沒想到根本就沒用。如果不是道長你爲我嫂子驅除邪祟,我嫂子這病只怕就好不了呢,所以我今日就是來找他晦氣來了,沒想到他卻不在。”
楊仙茅用扇子指著歸靈兒說:“好呀,原來你騙我說來牛頭廟裡玩,散散心,卻是這個主意,人家算命的靠一張嘴過日子,這算命本來就是信則有,不信則無。你信他給他錢,不信他也就一笑了之,又何必因爲他算不準就找人家麻煩?再說一個瞎子算命已經很不容易了,你就當做好事就行了,還去惹那閒氣做什麼?”
歸靈兒白了他一眼說:“就你窮大方。”
這句話戳到了楊仙茅的痛處,苦笑到:“可不是嗎?我還真就窮大方,身邊留不住錢,卻大方的把錢大把大把的撒出去。”
歸靈兒頑皮的吐了個舌頭說:“我說錯了,道長你別生氣,好,我聽你的,不找他晦氣了,咱們到大廟裡去玩去,這城隍廟可好玩了,人可多了,男男女女都有,走吧。”
他們幾個搖晃著走進了牛頭廟裡頭,來到了三清殿,這裡的人是最多的,上香的、磕頭的、問卦的,絡繹不絕。牛頭廟裡的廟祝是專門給人抽籤解卦,那裡有不少道士。
這次算卦的是一個年輕的的道士,在那煞有介事的拿著根籤,正在給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婦人講解籤。旁邊一個富態的身穿長袍的中年人搖著摺扇,正微笑地聽著,那年輕道人說的全都是誇讚的話,說那婦人榮華富貴,夫貴妻榮,兒子將來也會做大官光宗耀祖,直說的那個貴婦咯咯嬌笑。
那搖著摺扇的中年人更是臉都笑成了一個爛茄子。
儘管他臉部因爲喜悅而扭曲,卻還是被歸靈兒認出來了,趕緊湊到楊仙茅耳朵邊說:“看到沒有,在算卦的那個女的旁邊站著的那個搖著摺扇的中年人,他就是黃知州,我曾經跟我爹爹去參加過他的宴請,他今天便衣出來到寺廟裡來算卦,旁邊坐著的那個貴婦就是他夫人。”
歸靈兒說得頗有幾分得意,好像他認識官老爺太太,是一個讓她感覺到有面子的事。
楊仙茅卻一點興趣都沒有,別說一個區區知州,就是堂堂皇帝,他也曾經在千軍萬馬中救過他的命,所以他興趣索然,而且經歷了一百年之後,他根本沒有興趣跟官府的人打交道。於是摺扇一搖,轉身說道:“咱們到別的大殿去逛逛,這裡人太多了,氣悶。”
說罷就往大殿一側的側門走去,歸靈兒見他絲毫沒有對自己剛纔的話有任何反應,不覺有些意外,撅了撅嘴便跟在後面,劉冬雁當然寸步不離的跟著少爺。
他們剛走出幾步,忽聽得後面哇的一聲,有人似乎在嘔吐,接著衆人都一片譁然,楊仙茅他們幾個吃了一驚,趕緊回頭望去,只見剛纔算卦的那知州的夫人正驚慌地用手捂著嘴,望著面前的那個解卦的廟祝。
剛纔就是黃夫人在嘔吐,她抑制不住,嘔吐感來得太突然,她只覺得胸腹翻騰,甚至還來不及側臉,就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直接淋在那給他解卦的廟祝身上,淋了他一頭一臉,把衆人都驚得紛紛後退,然後笑著指指點點的議論,看熱鬧。
黃夫人又羞又窘,站起身用手捂住胸口。
黃知州吃了一驚,趕緊彎腰問:“夫人,你沒事吧?”
沒等黃夫人回答,那廟祝已經發火了:“我有事!——你們怎麼回事啊?怎麼吐到我身上來了?搞什麼搞!”
那解籤的廟祝並不認識眼前這兩位是陰州的父母官和他的夫人,一陣誇讚對方正高興,估計能拿到一筆不菲的賞錢,沒想到賞錢沒拿到,倒換來一身嘔吐污穢,氣得他要罵娘,伸手不停的想把這些污穢從臉上擦下來,覺得又滑又噁心,充滿了酸臭之味。
氣憤之下,他把從臉上滑下來的污穢隨手亂甩,甩到了旁邊圍觀的幾個人身上。
那幾個人罵著往後退,趕緊擦拭身上的污穢,衝上去揪著廟祝理論。
這一下三清大殿中便亂了,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出了什麼事,都擠進來瞧熱鬧,裡面已經吵了起來。
而就在這時,那黃夫人再次抑制不住,又是哇哇地狂吐,嘔吐都是噴射狀的,嘔吐物直接噴到了靠她近的香客身上。
這些人當然不認識她是知州的夫人,就找她理論。
知州身後的幾個便裝衙役趕緊上前保護,推開那些人,但是大殿中吵鬧之下,又知道誰是誰,即便那些衙役說這是大老爺的夫人,他們也根本不會與陰州知州聯繫在一起,氣惱之下又推又嚷,跟那幾個便衣衙役爭吵起來,衙役火大,動手打人,頓時就亂了,相互扭打在一起。
這幾個便裝衙役如何是這些人多勢衆的香客的對手,頓時被打得鼻青臉腫。
黃知州一見情況大亂,而夫人又連續嘔吐,頓時慌了神,趕緊拉著夫人擠出了人羣。因爲他沒有嘔吐,夫人又是個女的,那些人自然不會跟女子廝打,矛頭都指向那幾個打人的便裝衙役,便任由他拉著夫人出去了。
他們兩個人擠了出來,來到外面,黃知州也顧不上後面的衙役,拉著夫人就往外跑。
剛跑了兩步,他夫人就站住了,痛苦的說道:“老爺,我肚子痛,我要拉了……”
沒等她說完,已經撲嗤一聲拉在了褲襠裡。
旁邊還有不少來瞧熱鬧的香客,聽到了噼裡啪啦的拉稀的聲音,又聞到一股屎臭味,頓時往後躲,罵著說這人怎麼在三清大殿里拉屎,而且還是一個衣著華麗的貴婦,真是讓人搞不清楚。
黃知州見狀,頓時一顆心涼到了底。他也猜到,難道夫人也得了齊郎中所說的霍亂瘟疫嗎?天哪!他不敢往下想,但是也不能就此拋棄妻子,便抓住她的手,一路衝出了大殿,一口氣跑到了廟旁,趕緊吩咐丫鬟其將送回去。
黃夫人的貼身丫鬟被人堵在了裡頭,她們個子太小,擠不出去,因爲外面看熱鬧的人不斷的往大殿裡擠,大殿中到處都是人。
正慌亂的時候,一個丫鬟突然哇的一聲,一口污穢嘔吐噴到了前面幾個人身上,然後她彎著腰捂著胸口,不停的咳嗽。
那丫鬟嚇了一跳,趕緊擠過來說:“你咋啦?”
“我,我不舒服,我肚子痛,我想方便……”
另外一個丫鬟說:“我也是,今天上午就肚子痛了,還上了幾趟茅房,夫人要出來,我本來是不想出來的,可沒法子,剛纔我都忍不住,已經拉到褲襠裡頭了。”
兩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驚恐,因爲黃知州把城裡鬧瘟疫的事情告訴了夫人。她們兩個作爲貼身丫鬟就在旁邊,聽得真真的,也聽到了黃知州大老爺所說的這瘟疫的典型特徵是上吐下瀉,而且是根本抑制不住的,齊郎中就是得了瘟疫上吐下瀉而死,臨死之前告訴知州,城裡有幾個人也患了這種癥狀,幸虧大老爺採取措施抑制住了。
沒想到只隔了兩天,知州的夫人卻也上吐下瀉起來,他們倆的丫鬟同樣如此,這兩個丫鬟當真心中充滿了驚慌,難道他們也得了那可怕的瘟疫嗎?
這兩個丫鬟並不知道這種霍亂主要通過接觸傳染,而古代並沒有完全的防禦知識,他們扶著黃夫人回來之後,幫她脫衣服,手上也沾染了污穢,結果也染病了,只是她們病的潛伏一直沒有發作,直到此刻才相繼發作。
歸靈兒看到前面大亂,聽到了黃夫人的尖叫,說道:“不好,是不是有壞人要對知州大人和夫人不利,我們快去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