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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兩人到了東廂房,宋晚便笑著同書案前的男人賠不是:“陳師傅,讓你久等了,咱們可以開始了! ”

那男人氣質(zhì)儒雅,一身文人打扮,留著兩撇小鬍子,看起來還算和氣。

見到宋晚身後的程言舟時,眸中透出幾分驚豔之色,摸著小鬍子,瞇眼輕笑:“宋老闆可以啊,哪找來這樣的絕色!“說話間視線下落,又遲疑起來:“只是……這衣衫怎麼和先前說的不一樣呢?“

一提衣衫,宋晚就來氣,斜悌程言舟一眼,偏頭壓著聲音道:“這衣衫倒是其次,人長得好看便行,我相信陳師傅你的畫技,你若按我的要求好好畫,酬勞上自然不會虧待了你!“

“哈哈,好說好說,我就喜歡和宋老闆這樣的爽快之人合作!”

陳師傅眉開眼笑,說罷已把宣紙在案上鋪開,著手研磨,擺出要大幹一場的架勢來。

宋晚步履纖纖地走到程言舟面前,視線觸到那雙深邃的眸時,沒來由的底氣不足。

腳步頓住沒再靠近,而是隔著幾步之遙,命道:“等會兒,你便這樣老實站著!“

程言舟卻蹙著眉,眼睫半垂,並未迴應。

見人無動於衷,宋晚氣得面色漲紅。

明明她纔是僱主,此人態(tài)度竟是這般囂張。

宋晚一個大步上前,仰著腦袋高聲嚷道:“喂,我同你說話呢,聽見了沒!”

一陣梔子花香被女人晃動的衣袖帶著撲到鼻尖。

不同那些刺鼻的脂粉味,清新淡雅的味道,如夏日裡的溫柔晚風,隱隱消散了心頭的燥熱。

程言舟收斂思緒,竟覺得有些好聞。

微涼的視線垂落,對上那張近在遲尺的粉嫩臉頰,難得好脾氣地應了一聲:“恩。”

此前他確實走了神,卻是在琢磨這兩人到底想搞什麼鬼,心中已有了些許思路。

眼下並不著急表露身份,想坐等魚兒自己上鉤,露出破綻,再慢慢收網(wǎng)。

這聲“恩”倒顯得格外溫順乖巧,與男人早前冷漠的態(tài)度大相徑庭。

宋晚愣了楞,水眸輕眨兩下,一時不知說些什麼,索性轉(zhuǎn)身直奔案前給陳師傅打下手去了。

早前葉梓心從大牢裡出來,同宋晚繪聲繪色地說了黑市的話本。

得知那些話本用人物畫像來譁衆(zhòng)取寵,奪人眼球,由此便萌生出了效仿的念頭。

總之只要能提高話本的銷量,什麼法子她都願意試上一試。

那頭陳師傅已備好了筆墨紙硯,瞇起一隻眼,拿筆對著程言舟的身形比劃半晌,終於毫不遲疑地落筆。

瞬間那筆墨如游龍般在紙上翻飛遊走,又像似舞了一套行雲(yún)流水的劍法,筆墨揮毫間剛?cè)醽K濟,淋漓酣暢。

少頃,眼前男人俊朗的面容已緩緩躍然於紙,逐漸鮮活起來。

不僅五官被描摹的分毫不差,連眉目間的神韻亦刻畫的如出一轍,甚至連衣襟上的花紋都精細到纖毫畢現(xiàn)。

宋晚盯著畫像,看的眼睛都直了,心覺自己果然沒有請錯人,是個高手!

身爲外行人不過是看個表面,聽宋晚在旁誇得天花亂墜。

陳師傅卻愁眉深鎖,支著下巴沒說話,顯然並不滿意自己的發(fā)揮。

從事畫師行當數(shù)十年,他向來力求完美,喜歡精益求精。

男人的相貌身形自然無可挑剔,但是這畫,卻是怎麼看怎麼彆扭,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盯了半晌,視線落到男人的眸子上,總算咂摸出了點味道來。

這眼神實在是太兇了!

森寒銳利地像頭雪山的孤狼,彷彿下一秒就會對人亮出鋒利的爪子,將其吞噬的連殘渣都不剩。

好的畫師不僅要畫的像,更要顧慮到畫像的用處。

即是放在話本上頭的,當然是爲了讓人有買的慾望。

這般兇神惡煞的表情,就算人長得再好看,只怕也會把人嚇得退避三舍。

陳師傅在心中斟酌語句,十分客氣道:“這位小哥啊,咱能不能別板著一張臉,笑一笑!就像這樣!“說著還咧嘴親自做了個示範。

“你確定?”程言舟揚眉,沉聲問。

陳師傅理所當然地點了個頭。

不消片刻,眼前男人面皮繃的更緊了些,脣角微不可見地向上勾了勾,十足地皮笑肉不笑,讓人看不出表情。

陳師傅晃了兩秒神,發(fā)出質(zhì)疑:“這算……笑了?”

“怎麼?沒有嗎!”

程言舟口氣挑釁,眉眼間是毫不遮掩的陰鬱之氣,仿若來自地獄的幽冥,殺氣騰騰,盯得人頭皮發(fā)緊。

案上之人瞬間被嚇得手腕一抖,連筆都握不住了,“啪嗒”一下砸到紙上,戳出個黑色大窟窿。

陳師傅腦門上滿是冷汗,傾身靠近宋晚,將聲音壓得極低:“宋老闆,我看你這是花錢請了個大爺吧!“

宋晚面色極爲難看,尷尬地笑了兩聲。

身爲大財主,竟要反過來看那小子臉色,這叫個什麼事,若不再滅滅他的威風,豈不是要給旁人看了笑話去。

宋晚咬著牙,把腰桿挺直了些,硬氣道:“莫急,等到畫雙人畫像的時候,我便讓他好好瞧瞧本老闆的厲害!”

聽她如是說,陳師傅心覺有意思,倒有些期待她要如何收拾對方。

“不過,此人這般不配合,當下如何是好?”

“那還不簡單,你自由發(fā)揮便是……”

宋晚衝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後者瞬間恍悟,不再多言,提筆繼續(xù)作畫。

間或女人修長的手指又時不時地點在畫像上,厚顏無恥地提出要求。

“這衣襟再改得大些!要能看見腹肌的那種!“

“袖擺太長了,再短些!"

“衣服上色太重了,要輕薄通透一點……”

此話說者聲音洪亮,口齒清晰,面上敲不出半分羞澀。

聽者卻已是面紅耳赤,指尖微顫。

陳師傅面皮薄,驚詫全寫在臉上。

心裡唏噓再三,驚歎宋晚果然非尋常女子,竟能如此大膽且從容地說出這番羞恥的話來,讓他甘拜下風。

財主發(fā)話,他只得尷尬賠笑,提筆一通改,半晌又問:“如何?”

身邊秀眉半攏的女子,終於巧笑嫣然,拍手稱讚:“妙啊!甚好甚好!”

程言舟沉著臉,眉心緊蹙,案前兩人時而交頭接耳,時而還能聽到宋晚發(fā)出的詭異笑聲。

而他儼然被當成了空氣!

一聲冷哼驟然打斷兩人作畫的閒情雅緻。

宋晚擡眸見男人面上透著不耐與陰鬱,出聲道:“這單人畫像便畫到這,待我先去換件衣衫,便開始雙人畫像吧!”

語罷便神色自若地推門而出。

屋裡霎時靜下來,只剩下兩個男人四目相對。

陳師傅如坐鍼氈,總覺得男人森寒的目光如蛇般死死盯在自己身上,嚇得他大氣都不敢喘。

未幾,男人衝案前走來,腳步聲一點點逼近,與他心頭的狂跳聲叫囂於耳。

陳師傅強自鎮(zhèn)定緩緩擡頭,眸中的驚慌逐漸轉(zhuǎn)變成驚恐。

倒映在眼底的那張絕色容顏帶著兇神惡煞的表情,脣角揚著似有若無的弧度。

這番熟悉的操作!

他他他……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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