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最後一天，比利亞雷亞爾全隊啓程前往北部小島城市馬洛卡，他們將在那裡的聖莫伊斯球場，完成本賽季的最後一場聯賽。

出征的路程上，載著比利亞雷亞爾全體成員的大巴車內，始終是沉悶無聲。所有人都知道這場比賽的重要意義，最好的結果，就是他們贏下了比賽，拿到了三分，在有一個完美的收官之戰的同時，得到馬德里競技沒有取勝的消息，因爲這樣，他們就可以重新佔據積分榜第四名的位置。

當然，這樣的可能性並不大，他們在爲下賽季的歐冠資格而努力的時候，馬德里競技同樣是充滿了必勝的信念，他們不可能輕鬆寫意的就讓出這個名額，爲了下賽季去歐冠賽場，牀單軍團也必然會全力以赴。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不管比利亞雷亞爾是勝利，還是失敗，馬德里競技都會贏得比賽，然後以聯賽第四名的身份去打下賽季的歐冠比賽。

想到這樣的結果，比利亞雷亞爾的球員們就失去了談話的興致，就連一向喜歡玩鬧的尼哈特和哈維文塔等人，也都是坐在車廂的最後排，默不作聲。

但沉默歸沉默，每個球員的眼中都是帶著毫不掩飾的堅毅，不管另外一塊場地上的馬德里競技會踢成什麼樣子，他們都必須做好自己的事情，那就是贏得比賽——主教練已經跟他們說得很清楚了，或許他們會在最後一輪聯賽結束後，徹底的失去下賽季去往歐冠賽場的機會，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而想要抓住這樣微小的機會，他們就只有先拿下三分。

是的，想要拿微小的希望變成希望，除了勝利，除了三分，比利亞雷亞爾別無選擇！

車廂內依舊沉默，但每個球員的臉上都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範畢莊坐在最後排的角落裡，看著窗外一排排倒退的樹木，忽然轉過了頭。

“我們唱個歌吧。”

範畢莊這樣說著的時候，完全沒有注意到隊友們此刻的表情變得有多麼的精彩。這段時間以來，大家早就習慣了範畢莊的沉默，習慣了他的孤獨，也習慣了他巨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卻是怎麼也沒想到，那個似乎徹底將自己和世界隔絕開來的少年，會在這樣的時候，說出這樣的話來。

所有人都有一種凌亂的衝動，除了佩萊格里尼和裡克爾梅，前者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後者，則是向著他點點頭，微微一笑。

範畢莊沒有理會隊友們的驚訝，他張開了嘴，自顧自的開始唱了起來。

他的聲音不算五音不全，卻絕對算不上悅耳，似乎他天生就沒有音樂細胞一般，平日裡說話的聲音還算是有磁性，只是一變成歌聲，低沉乾涸的嗓音，就仿若是有公鴨在叫喚。

因爲這，隊友們不止一次的對他進行調侃，但是這一次，所有人都沒有笑。相反的，在聽到那首熟悉的歌謠時，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心中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受。

“……當陽光鋪滿海面，當海風輕拂過小城，人們已經從睡夢中安然甦醒……我們堅強，我們勇敢，我們始終高昂著自己的頭顱……我們享受著，屬於我們的快樂……我們，永遠不會忘記，屬於我們的……快樂……”

這是屬於小城的那首民謠，每個人都會唱，每個人都喜歡唱。無論是在生活中，還是在看臺上，小城人們都會不自覺的唱起這首歌詞和調子都很簡單的歌謠，它代表著樂觀，代表著堅定，也代表著，比利亞雷亞爾這座海邊小城，這個大家庭，淡淡的溫暖。

但是當範畢莊孤單的唱起這首歌謠，當他淡淡的聲音縈繞在每個人的耳邊，所有人都是有些無所適從——溫暖？樂觀？又或者是孤單，滄桑，還是……說不出的落寞？

除了寥寥的幾個人，沒有人知道範畢莊爲何會在這個時候唱起這首歌，也不知道，他的聲音中爲何會蘊含著這樣多其複雜的情感。

他們也沒有多想，因爲裡克爾梅已經跟著唱了起來。

再然後是尼哈特、羅西、卡索拉……到了最後，不但教練們加入了進來，就連開車的有著大肚腩的司機也都跟著唱了起來。

隨著大家的加入，歌聲越來越大，這首歌也不再是之前範畢莊單獨唱著的時候那種意味，而是開始變得溫暖和樂觀，就像每一次球迷們在看臺上唱著的那樣，讓人在淡淡的溫暖中，有著無窮的力量。

範畢莊的聲音越來越小，雖然他的嘴脣仍舊在動，但就算是離他最近的裡克爾梅，也漸漸的再聽不清他嘴裡唱的究竟是什麼，他只是看到，那個少年的臉頰已經重新投向了窗外，他的臉上，兩條並不清晰的淚痕，悄然的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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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莫伊斯球場，當九十分鐘的比賽結束之後，這裡已經變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

場邊的電子記分牌上，正清晰無比的顯示著鮮紅的0:3，主隊在前，客隊在後。

如果只是看這個比分，不知情的人或許會以爲馬洛卡球迷們的腦子是壞掉了，因爲在自己的地盤上，被對手打了一個0:3，卻還興奮得跟中了彩票一樣，一般腦子正常的人，還真是很難有這樣的情緒。

但事實就是這樣，馬洛卡的球迷，包括場上的主隊球員，教練，工作人員，都在忘情的歡呼著。

原因很簡單，掙扎在降級區邊緣的馬洛卡，如果這場比賽無法戰勝比利亞雷亞爾的話，那麼他們很有可能就會徹底的調入如同黑暗深淵一般的降級區。

但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這樣的奇妙，這場比賽，馬洛卡被比利亞雷亞爾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並且最終以0:3輸掉了比賽，按理說，這應該是聖莫伊斯球場最痛苦的時刻，但另外一塊球場傳來了消息，瞬間就讓這裡從地獄變成了天堂，馬洛卡保級的最大競爭對手皇家貝蒂斯，在只需要打平就能夠成功保級的情況下，竟然在主場被無慾無求的阿爾梅里亞1:2逆轉幹翻，這樣一來，馬洛卡就算是輸掉了比賽，他們也驚險的保級成功。

從大悲到大喜，地獄和天堂就就只有一線之隔，足球世界中最神奇最令人感嘆的命運，也不外乎如此了。

相比較於輸了比賽卻仍舊狂喜的馬洛卡，贏了比賽的比利亞雷亞爾，卻是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濃濃的失落之情。不止是他們，就連看臺上，跟隨球隊出征的一千多名客隊球迷，也是滿臉的失望和黯然，甚至還有人嚶嚶的哭出了聲。

因爲另外一塊場地上，馬德里競技同樣取得了勝利，拿到了三分，他們2:0輕鬆的在主場戰勝了來訪的馬拉加。

這也就代表著，聯賽前四的爭奪已然塵埃落定，比利亞雷亞爾的積分排名被定格在了聯賽第五名。

馬洛卡輸了比賽，卻贏得了下賽季繼續留在頂級聯賽的機會。

比利亞雷亞爾拿到了三分，最後的結果，卻還是與下賽季的歐冠賽場無緣。

這樣的命運還真是令人唏噓感嘆，其間的勝負究竟如何，也沒人能夠說得清了。

“比賽結束！比賽結束！！本賽季的西班牙甲級聯賽最後一輪的比賽，全部結束！”

“恭喜比利亞雷亞爾贏得了最後的勝利，雖然他們很遺憾的沒能重新殺回聯賽前四，但整個賽季，他們的表現無疑是出色的！我相信，下個賽季，在歐聯杯的賽場上，比利亞雷亞爾會成爲鶴立雞羣的存在！讓一支有實力殺入歐冠淘汰賽的強隊去打聯盟杯的比賽，比利亞雷亞爾或許有著欺負人的嫌疑！”

“同樣也要恭喜馬洛卡，雖然他們輸掉了比賽，但他們下個賽季依然能夠留在頂級聯賽的舞臺上，這是最重要的。”

“總之，很感謝兩支球隊爲所有球迷們奉獻上的這場精彩的收官之戰，聯賽結束了，完美落幕……下個賽季，我們，再見！”

混雜著漫天的喧囂聲，歡呼聲，喊聲，還有啜泣聲，原本一直站著的範畢莊，眼中終於了失落而痛苦的波動，於是他直接蹲在了地上，冷眼看著馬洛卡的球員，在一旁大喊大叫狀若瘋狂般的肆意慶祝。

他忽然想到，在去年的這個時候，他和他的隊友們，還有小城的球迷，也是這樣瘋狂的慶祝，慶祝著他們打入了下賽季的歐冠賽場。

然而現在，比利亞雷亞爾只能去打聯盟杯的比賽了。

而自己，則是很可能再也沒有機會，隨著他深愛的這支球隊，這座城市，一起再去往歐冠賽場縱橫馳騁了。

範畢莊忽然有點想哭，但他最終還是強忍住了鼻樑上的酸楚。在夏天即將來臨的時候，他已經哭得足夠多了，他不想在離開之前，讓一直支持他的隊友和球迷再看到他軟弱的樣子——儘管沒有人知道，他在這個時候已經決定了要離開。

“當陽光鋪滿海面，當海風輕拂過小城……我們，永遠不會忘記，屬於我們的……快樂……”

當唱到歌詞的最後一句，範畢莊已經起身走向了場邊，他和隊友們一起，向著客隊球迷看臺的方向，鞠躬謝場，只是他的聲音，輕若蚊蟻。

“我也不會忘記，這裡帶給我的……快樂！”

“再見，小城！”

“再見，比利亞雷亞爾！”

再回頭看時，看臺上依舊是喧囂依舊，有球迷正在退場，也有球迷仍舊在鼓掌叫喊，範畢莊看見羅西強忍著眼淚抱住了尼哈特的手臂，他也看見了弗蘭佇立在原地不甘的模樣，還有戈丁，他依舊是那樣沉穩，但他的眼睛中，卻也有著失落……

範畢莊搖搖頭，轉過了身。

“再見了，我的夥伴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