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示意，頓時有人拖來一個人，定睛一看，竟然是這幾日給小古診治的大夫，可憐大夫花白的鬍子被扯得亂七八糟，臉上甚至有一片淤青，顯然，這些人去請他的時候並不溫柔。
廣晟心頭一緊，果然，下一瞬，漢王冷笑著開口：“這個老頭說，他每次被你們請來，都是爲那個女犯診治傷口的——你們錦衣衛(wèi)什麼時候改善堂了？你沈指揮使這麼憐香惜玉，還真是出人意料啊！”
這話一出，頓時滿室寂靜，周圍知道內(nèi)情的都暗暗爲廣晟著急。
“漢王殿下這麼說的意思，是本官串通反賊了——如此嚴重的指控，倒是讓我大吃一驚。”
廣晟的嗓音平靜得可怕，蘊含著暴風雨將至的危險，“你的意思是，凡是治療那女人的，都是反賊同黨，把她往死裡刑虐的，倒反而是功臣忠心了？”
漢王覺得這話有陷阱，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廣晟驀然一拍桌子，呯的一聲，桌面破開一個大洞，比方纔漢王的更勝一籌，“那女人本來就受傷虛弱，一旦受刑不住有個閃失，這線索就徹底斷了——這纔是真正讓反賊們歡呼雀躍！”
他雙眸熠熠閃光，直逼漢王，“難道這就是殿下的目的？”
“你放肆！”
“竟敢如此毀謗我們殿下！”
漢王的伴當各個出聲斥罵，他身邊帶著的武士紛紛刀劍出鞘，現(xiàn)場一片劍拔弩張！
“好，好，是爺們的就動手，看今天你們能不能血洗錦衣衛(wèi)！”
李盛知道今日已經(jīng)不能善了。他被這局面氣得頭昏眼脹——這簡直是被人跑到門上來騎脖子撒野，叔叔能忍，嬸子也不能忍了！
兩邊都刀劍相向，口吐挑釁怒罵，越來越近一觸即發(fā)，正在這時，廣晟沉聲道：“你們這是要造反嗎。都給我把兵器放下！”
錦衣衛(wèi)這邊略一猶豫。廣晟眼風一掃，頓時衆(zhòng)人垂下頭，紛紛收兵入鞘。
漢王雖然面上兇光不減。心中卻也是暗暗吃驚這羣人居然令行禁止——錦衣衛(wèi)的這幫人，居然這麼聽這小子的號令！
他並非應(yīng)允，手下人不僅沒有收起武器，反而污言穢語謾罵不休。隱然覺得自己這邊勝了，各個趾高氣揚。甚至有叫嚷著錦衣衛(wèi)的斟茶道歉！
“斟茶道歉？”
廣晟眉目如畫，微微一笑絕麗無雙，竟然讓其中幾個都垂涎目眩，下一刻。他柔聲細語道：“你們真是在說笑……”
午後的軒敞大廳裡，瞬間起了一陣風，吹得衆(zhòng)人衣袂飄動髮髻散揚。衆(zhòng)人之覺得眼前一花，無數(shù)碧綠葉片凌空飛起。下一刻，漢王的手下發(fā)出一片慘嚎聲！
那葉片竟然宛如利刃一般，狠狠切入他們的手腕皮肉，頓時鮮血四濺，兵器噹啷落地！
“錦衣衛(wèi)敬得是殿下貴胄之身，但也不是任人欺凌的軟蛋——誰再敢在這動刀動槍，就給我留下雙手雙腳吧！”
廣晟雙眸宛如冰雪，笑意卻更加華豔飛揚，“在衙門裡動刀動槍被我卸了手腳，這官司就算打到御前，我也願意奉陪！”
“這……！”
漢王雖然勇悍，卻也沒見過如此神乎其神的場面，頓時驚怒之下臉上泛起一陣不正常的潮紅，硬生生幾乎要咬碎牙齒，卻仍然笑道：“沈指揮使真的好氣魄，真威風！”
“在殿下面前，卑職哪有什麼威風，只是我們雖然只是區(qū)區(qū)微賤之身，代表的卻是聖上顏面。”
廣晟淡然說完，下頜朝地下那些慘嚎翻滾的人輕輕一點，“殿下若是無事，還是趕緊帶著貴屬下回去診治吧，血流得太多，我們清掃起來也麻煩。”
這話聽入漢王耳中，臉色又是一變，眼神渾濁狂熱得已經(jīng)近乎妖魔，卻偏偏壓抑下來，笑道：“說的也是，來人啊，把這些沒用的廢物給我拖下去。”
立刻就有人上前來默默把人帶了下去，又胡亂擦拭了地上血跡，漢王哈哈一笑，詭異的恢復(fù)了平靜，方纔是本王一時激憤，沒有想太多——父皇的旨意，確實是要用她引出叛黨，這點是本王孟浪了，還請沈指揮使包涵。”
漢王的兇狠跋扈之名，在京城之中流傳很廣，誰也沒想到他吃了這麼大虧，徹底丟了臉面，居然還能這麼道歉，廣晟看到他這般低姿態(tài)，心中沒有一絲得意，反而警鈴大作，果然，漢王下一句就是，“但是父皇既然要你以她爲?zhàn)D，這塊誘餌就必須又香又熱，引得他們急不可耐，怎麼能讓她安安靜靜的躺著養(yǎng)傷呢？”
他渾濁的笑眼看向廣晟，宛如猛虎野火般的瞳孔，“該怎麼用刑逼人出現(xiàn)，本王在錦衣衛(wèi)的各位面前，那是班門弄斧了。”
廣晟心頭一沉，卻是一派冷然說道：“每一日傷她一處，這是皇上的旨意。”
“父皇仁慈，哪裡精通這中間的門道——若是在手臂上輕輕劃一道，沁幾滴血珠子豈不是笑掉人大牙？本王認爲，要麼，就來一次狠的！”
他的瞳孔牢牢盯住廣晟，步步緊逼道：“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斷掉她一隻手，如何？”
****
窗外日光燦亮，雖然照不見被封鎖的貢院內(nèi)部，卻蒸騰得狹窄號房裡宛如三伏天一般，酷熱之外更覺得心浮氣躁。
已經(jīng)到了最後一場，有人卻不幸把汗滴落在卷面上，頓時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號，隨即被看守的衙役低聲喝斥了什麼。
四下裡的空氣緊張得幾乎要爆裂——這場會試，關(guān)係到彼此的身家性命、榮辱沉浮，能否錄上朝廷官位，成敗在此一舉，有些人受不了這壓力，甚至粗喘起氣來。
景語平心靜氣的寫完最後一個字，把卷面從頭到尾看了，覺得沒什麼不妥，這才小心捲起，讓衙役去交給考官。
衙役接過卷面，眼神卻有些古怪——景語對上一瞬，就知道這是常孟楚不放心，特意安排的人。
“公子，漢王怒氣衝衝去了錦衣衛(wèi)。”
那衙役低聲說了一句，隨即就若無其事的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