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們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好好談吧。成,那大夥兒一拍兩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吧。”蘇默拍案而起,轉(zhuǎn)頭就走。
衆(zhòng)人瞅著他那氣急敗壞的模樣,都是不由的眼角抽抽。這算啥啊,一言不合直接掀桌子摔木碗,特麼你當這是小孩子過家家嗎?
阿爾博羅特和右?guī)ず雇醯热诵闹邪盗R,但他們這會兒可不像之前那樣,也要想著拖延了。此時與他們而言,儘快達成盟約纔是他們的利益所在。
所以,阿爾博羅特衝著右?guī)ず雇踹f個眼色,右?guī)ず雇跷⑽㈩h首,趕忙搶上兩步一把拉住蘇默,笑道:“蘇少卿,蘇少卿,息怒,息怒。我們怎麼會不想談呢,你這可真是誤會了。來來來,消消氣兒,咱們再談?wù)劊偸菚业侥阄叶紳M意的方案的。再說了,你也不想就這麼回去,被貴國皇帝陛下以爲少卿無能吧。”
老傢伙綿裡藏針,好言安撫幾句,最後卻又不動聲色的暗挑了一句。果然,蘇默臉色微微一變,低頭沉吟了一會兒,這才勉強回身,重新在椅子上坐了。
“行了,老右,你也甭跟我這酸的辣的吊花槍,你那點心思,小太爺……咳咳,本少卿明白的很。總之,大夥兒誰也別想把誰當傻子。你說吧,究竟怎麼個章程。”
右?guī)ず雇踝旖蔷秃莺莩槌榱藘上拢@特麼的老右的名頭算是摘不去了。
“這樣,蘇少卿不如先喝點水稍候,待我去勸勸我家臺吉,總不能直讓少卿一方讓步不是。”他眼珠兒轉(zhuǎn)轉(zhuǎn),陪著笑說道。
蘇默就斜著眼乜他,似笑非笑的,“老右啊,你會這麼好?哎呀,莫不是你這就是傳說中的身在曹營心在漢,傾慕我漢家繁華,欲要棄暗投明?咦,這詞兒貼切啊,投明,咱這可不就是明嘛。”
右?guī)ず雇跻荒樀你卤疲攸N你哪隻眼看出來我要棄暗投明的?啊呸!不對,什麼棄暗啊,俺們蒙古哪裡暗了?你們那特麼大明又哪裡明瞭?還傾慕你漢家繁華,老子傾慕你一臉啊。
他心中大罵著,然而不經(jīng)意間,忽然感到哪裡不對勁兒。下意識的左右一瞟,猛地瞥到多倫幾個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不由的就是一愣。
但是下一刻,猛地一股明悟涌上心頭,當即就面色微微一變。那小畜生哪裡是在說笑,那分明是堂而皇之的施展離間計呢。
或許這一刻大家都不會相信自己有叛出蒙古之意,但是日後呢?一旦自己日後有個行差踏錯的,被政敵抓住今天的這番話做文章,那豈不是立時就將自己陷入危境?
再退一萬步說,就算沒有對頭用這事兒對付他,可這種話若是傳揚出去,一個兩個倒也無所謂,但是要是說的多了呢?漢人有話,積毀銷骨,三人成虎啊。即便是謊言,在說了一百遍一千遍之後,怕也會變成真的了。
就看看多倫這幫侍衛(wèi)吧,這還是當面聽著的,瞅那模樣,怕不是心中已經(jīng)有所疑惑了吧。
這小畜生,好陰險、好毒辣!這分明是*裸的陽謀,還是那種惠而不費的。順手爲之,成了固然好,敗了也沒損失。可與自己而言,那卻是一個隱形的大坑,說不定哪天就會栽進去啊。
想到這兒,他不由的猛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再看向蘇默的眼神中,已然是戒懼中帶著三分驚恐,如視魔鬼一般。
“蘇少卿不要開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老夫身爲蒙古右?guī)ず雇酰诓菰L在草原,便死後靈魂也當歸於長生天。別說你大明沒少卿說的那般明,即便是,我蒙古也從不稍遜與你們。至少,我蒙古幾代大汗都是英明天縱之姿,從沒搞出什麼土木堡之變。麾下良臣猛將無數(shù),卻也沒有出過什麼王振、汪直之流,更沒有過什麼紙糊三內(nèi)閣、泥塑六尚書之輩。呵呵,蘇少卿,你以爲然否?”
他不緊不慢的說著,臉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蒙古衆(zhòng)人都是哈哈大笑起來,這邊張悅、蔣正卻是面色大變,徐鵬舉更是拍案而起,便要撲出去動手。
有道是打人不打臉,更何況這是兩國談判桌上了。右?guī)ず雇踹@麼直接的把大明的痛處拋出來,可謂是一點面子也不留了。
要知道,土木堡之變也好,王振、汪直,還有什麼紙糊三閣老、泥塑六尚書的,都是大明朝這段時期最大的羞恥。平日裡便自己都羞於啓齒,如今卻被敵人拿來嘲諷,這如何能讓這些身爲臣子的接受的了?
眼見對方一個個的都是臉色鐵青,殺氣瀰漫的,這邊多倫等人也是臉色大變,倉朗朗金鐵交迸之聲不絕,都各自抽出刀兵,擺出戰(zhàn)鬥的姿態(tài)。
阿爾博羅特眉頭蹙起,眼底暗暗閃過一抹不悅,不著痕跡的斜了右?guī)ず雇跻谎邸_@老傢伙在做什麼,不都跟他說了自己的計劃了嗎,怎的還如此cì jī對方,一旦真打起來,那自己的萬千謀劃豈不全都白費了嗎?
右?guī)ず雇跻彩歉杏X嗶了狗了,其實他又哪裡想要這樣?可問題是,方纔那個陷阱實在太過險惡,若不如此乾脆利索的表明態(tài)度,日後一旦爆發(fā),可不要了他的老命去?
偏偏這話還不能明著說,看到阿爾博羅特嗔怪的目光,右?guī)ず雇跣难e這憋屈,就別提了。
“呃,哈哈,這都是怎麼了?多倫,你們幹什麼!這抽刀輪劍的要zào fǎn嗎?都收起來,收起來,這裡可沒有敵人,只有朋友,咱們蒙古漢子,對朋友永遠只會用奶酪和酒肉招待,而不是用這些刀兵。”
他先是仰天打個哈哈,轉(zhuǎn)頭對多倫等人呵斥道。待到多倫得到阿爾博羅特的暗示收起了刀劍,這才又轉(zhuǎn)向蘇默,笑道:“蘇少卿,不過只是說笑幾句而已,怎麼貴方似乎反應有些過激啊?”
蘇默從始至終臉上就淡淡的,既沒有動怒,也不見羞惱,就那麼淡淡的看著,看著。此時聽到右?guī)ず雇醯膯栐挘允堑徊徊ǎ谎圆话l(fā)。
直到右?guī)ず雇醣豢吹臏喩韽暸ぃ樕系募傩Χ家S持不住了,忽的他卻大笑一聲,猛地探手過去在右?guī)ず雇跫缟现刂匾慌模笮Φ溃骸霸觞N樣,我的演技如何,是不是很逼真?其實我也是在和你開玩笑啊,哈哈,是不是被我嚇住了?哇哈哈……”
右?guī)ず雇鯗喩眍澏叮~頭上冷汗都下來了,咬牙撫著肩膀退後兩步,眼中怒火直如即將爆發(fā)的火山一般。
剛纔蘇默那一巴掌,正正的拍在他的箭傷上。好容易這幾天癒合的差不多了的傷口,登時隨著這一掌再次崩裂開來。右?guī)ず雇跄苋套]當場叫出聲來,已然是意志極其堅定了。只是心中那股怒火,真真的是有些壓抑不住了。
只是當他對上阿爾博羅特的眼神後,終於還是以莫大的毅力將這股怒火平抑住,深深的吸口氣,強擠出幾分笑容道:“好,玩笑好,蘇少卿開的好一個玩笑。那麼,現(xiàn)在可容老夫與我家臺階單獨說兩句了嗎?”
蘇默目光一閃,臉上卻是一副滿面春風的模樣,連連點頭,伸手一引道:“當然,完全沒有問題。老右啊,你可真是客氣,太見外了。請便,請便吧。”
右?guī)ず雇跎碜游⑽㈩澏吨皇翘鄣模菤獾摹V徊贿^眼下正事兒要緊,卻也顧不上其他了。當下對著這邊衆(zhòng)人點點頭,轉(zhuǎn)身拉著阿爾博羅特走到一邊,低聲說了起來。
這邊,蘇默臉上笑容不變,但是若仔細看的話,他那雙細長的眼眸中,分明能看到一抹冷鋒閃爍,殺意森然。
這個右?guī)ず雇豕媸莻€人物,竟而能隱忍至此,日後絕對是大明的心腹之患。只可惜自己剛剛對火篩下過手,再要是用同樣的方法殺了右?guī)ず雇酰晒湃司退阍龠t鈍,也是絕不會繼續(xù)容忍了。
當利益受到了根本性的傷害後,證據(jù)什麼的完全就是狗屁。zì yóu心證之下,即便真?zhèn)€是冤枉的,那也只能去承受。而以大明此時的國勢,蘇默還真是不敢冒這個險。所以,也只能撼然而嘆的放棄了。
另一邊,右?guī)ず雇趵柌┝_特轉(zhuǎn)到僻靜處,轉(zhuǎn)頭瞥了蘇默那邊一眼,見他並沒注意這邊,這才臉上露出痛楚之色。
阿爾博羅特悚然一驚,連忙伸手扶住,低呼道:“王叔,你這是……”
右?guī)ず雇跄X門上大汗?jié)L滾而下,苦笑著搖搖頭,翻開衣領(lǐng)察視了下傷口,果然見原本包好的傷處,微微有殷紅沁出。
“這個混蛋!好卑鄙!”阿爾博羅特目眥欲裂,轉(zhuǎn)身欲走,要去與蘇默理論。
右?guī)ず雇鯀s一把拉住,搖搖頭,輕聲道:“他想殺我。”
阿爾博羅特一驚,失聲道:“什麼?”
他看到右?guī)ず雇跫珙^的傷處破裂,還當只是蘇默故意使壞,卻從沒想過對方竟有殺人之心。此時聽了右?guī)ず雇踹@句話,登時只覺得一股冷氣從尾椎骨上升起,霎時間激靈靈打個冷顫。
“我懷疑,火篩汗王之死,怕不是那麼簡單。只可惜,我們沒有證據(jù)……”右?guī)ず雇跹壑虚W過驚懼與怨毒之色,輕聲說道。
阿爾博羅特再次震驚了,面色凝重道:“王叔,你是說……”
右?guī)ず雇踺p輕點點頭,小聲道:“火篩汗也是廝殺半輩子的悍將了,不知多少次處於生死之境中,受過的傷更是不知比這次重多少,又怎麼會這般輕易就隕落?若我所料不差,其中必定與那傢伙有關(guān)。”
阿爾博羅特臉色陰沉下來,凝重的道:“王叔,你可有把握?要知道,這事兒牽扯實在太大,若沒有證據(jù),我們……”
右?guī)ず雇蹩嘈u搖頭,擡眼看看他,嘆道:“我若有證據(jù),何必如此隱忍?算了,這事兒且先放下吧。眼下,還是以大計爲重。火篩的仇,總有一日會找回來的。而且,此事其實也未嘗不是臺吉的機會…….”
他說到這兒,話頭忽然頓住,只是深深的看了阿爾博羅特一眼,便不再多言。
阿爾博羅特面上明顯閃過一抹不自然的神色,微微側(cè)過頭去,沒有接這茬兒,卻輕聲道:“王叔覺得接下來咱們該如何應對?”
右?guī)ず雇跹垌偷木o緊一縮,霎時間如同zhēn kǒng一般,但面上卻完全不顯半分波瀾,只是微微躬身,低聲將斟酌好的言詞說了起來。然而在他心中,卻已是驚濤駭浪也似,一個聲音不斷的迴響著:果然如此,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