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島民問題,明朝官員並不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只懂得採取極其簡單粗暴的辦法來處理遼民問題。
嘉靖四十年的登州知府劉涇,看到大批遼民自海路前往登萊,就“上書政府恐以一時之權(quán)而啓異日之患”,一定要重開海禁,以後登萊復(fù)開海禁,“島民作?!倍际菢O好的藉口。
萬曆年間山東地方官又聯(lián)合金州都司,定於每年三月、六月、九月聯(lián)合進入海島緝捕逃亡遼人,把他們強行遷回遼東。
同時還嚴格監(jiān)管遼東沿海船隻,“沿岸民船,每隻不過盈丈,每口不過三隻,令其搬運米薪,撲採魚蝦”,每個口岸只允許保留三隻一丈以下的小船。
這些官員並不明白禁海越是嚴厲,遼東軍民就越無活路可言,南渡登萊的遼人就越來越多,這些島民可以說是後來毛文龍東江軍的先聲。
終明一世,南渡遼人始終是一個長期存在卻始終無法解決的問題,由於處置不當(dāng),登萊土著與遼人的矛盾越來越激烈,直到孔有德之亂才大致告一段落。
比起天啓、崇楨年間,登萊兩府收容了至少十多萬遼人不同,現(xiàn)在南渡登萊的“遼人”、“島民”數(shù)目沒有一個明確統(tǒng)計,但數(shù)目應(yīng)當(dāng)要少得多,保守估計也有數(shù)千人,若是往高估可能有萬餘人。
這成千上萬遼人背井離鄉(xiāng)南渡登萊,處境極其窘迫。
出海做個逍遙島主看起來極好,但是禁海太嚴,不但有了漁獲沒法賣出去,而且根本經(jīng)不起登萊、金復(fù)兩地官軍天天聯(lián)合緝捕,只要被官軍拿獲就是個家破人亡的結(jié)局。
若是棄海上陸,那更是寸步難行,海禁以後登州府早就是水深火熱窮山惡水,現(xiàn)在又涌進來成百上千的遼人搶大夥的飯碗,那自然要起了無數(shù)糾紛。
遼人在登萊沒有合法身份,也根本找不到鋪保,整天東躲西藏,好不容易找個活兒幹,也是最苦最累而且報酬最低的位置。
就是這樣的位置也經(jīng)常被登州土著視爲(wèi)搶飯碗鬧起事來,根本沒有什麼保障可言。
一鬧二鬧三上吊,遼人也不得不抱起團,孫家兄弟就是一支登州遼人的首領(lǐng),孫家兄弟爲(wèi)人四海,手下又有幾十號能打能拼的遼東漢子,倒是在登州府闖出了點場面。
但孫家兄弟終究是遼人,官場上沒人照應(yīng),地方也缺乏強援,雖然說是抱團取暖,實際跟單打獨鬥差不多,這一次就栽在了黃縣地面上,兄弟倆一起進去了。
沈濱倒是很欣賞這對豪爽兄弟,他跟谷夢雨介紹道:“孫家兄弟你還記得不?前次周杜達那賊子第二次上門,我當(dāng)時準(zhǔn)備把那賊子收拾了,所以帶著孫家兄弟過去,他們兄弟聽了我請他們幫忙,二話沒說就藏著刀子跟我出發(fā)了!”
孫家兄弟頗有豪俠之風(fēng),一心想弄死周杜達,倒是沈濱那時候沒下決心,猶豫了半天還是沒動手,只不過那一次孫家兄弟的豪俠風(fēng)範(fàn)還是給沈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想起了,是有那麼一對兄弟,說話管用,辦事牢靠?!惫葔粲暌蚕肫饋砹耍骸八麄儸F(xiàn)在還在咱們牢裡?”
“重傷了三人,這可是大案子,知縣老爺隨時準(zhǔn)備提他們過堂,除了我誰能把他們撈出去?!鄙驗I答道:“不過我覺得他們?nèi)瞬诲e,一直讓兄弟好生伺侯著,求他們幫個忙應(yīng)當(dāng)不成問題!”
“不是幫忙,是給咱們打下手!”江浩天做了幾十年買賣,路子比沈濱要野一些:“讓孫家兄弟給我們好好辦事,事情辦好了,我給他們指明一條出路!”
遼人不管是遼東還是在登萊,都屬於無路可走的存在,嚐盡了世態(tài)炎涼,江浩天給他們找一條出路,他們自然會賣盡全力。
只是沈濱很敏感地聽出江浩天話裡的深意:“江老哥的意思,這筆買賣只能咱們合夥,不允許外人摻合進來?!?
“沒錯,這筆買賣有咱們?nèi)液镶肪蛪蛄耍 苯铺煺f得很直接:“賞他們一條出路,讓他們在登萊能混碗飯吃,已經(jīng)是仁慈義盡,難道還讓他們搭一股!”
沈濱也笑了起來:“江老哥的思路,倒同柳少有異曲同工之妙,我本來還想找府裡省裡的朋友一起來入股,但是柳少說了,他們?nèi)羰沁M來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看來我閨女的眼光不差,人多嘴雜,除了嚷嚷著要多分錢以外,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江浩天早習(xí)慣了乾坤獨斷:“你就是把巡撫老爺請過來,那又能怎麼樣,也就是把我們的錢都分走了!也就是這樁買賣太大,所以纔要三家合夥幹!”
對於孫家兄弟,江浩天已經(jīng)有一套成熟的策略:“再說了,我找孫家兄弟過來,是給他們面子,咱們登萊有多少遼人島人想找出一條出路,他們孫家兄弟不幹,照樣有李家兄弟、趙家兄弟肯給我當(dāng)牛作馬!”
柳鵬當(dāng)即接過江浩天的思路:“嗯,雖然不讓孫家兄弟進來搭一股,但是他們?nèi)羰钦塘x的話,也少不了應(yīng)得的好處,先不說若不是咱們用得著他們,他們還得在牢裡呆著,就是一個鋪保,他們想了多少年!”
對於遼人這種外來戶來說,別說進店當(dāng)夥計做個正經(jīng)買賣,哪怕是租房住店都需要當(dāng)?shù)厝顺雒驿伇!?
但是登州民風(fēng)保守,想找個工作至少三五戶殷實商人出具鋪保不可。
孫家兄弟雖然豪勇,跟人打過了不知多少場硬架,但這些年也是處處破壁頭破血流,沒闖出什麼局面不說,就是他們自己的小日子也不好過,有些時候甚至是吃了上頓就沒下頓。
也只有柳鵬、沈濱與江浩天這些坐地虎出面,這些遼人才能有真正的立足之地,不管是作工勞農(nóng),還是租房買地,終於能有一個真正的名份。
江浩天想得更遠一些:“現(xiàn)在孫家兄弟也不過是賣個力氣,我給他指點個出路算是看得起他們,不給出路他們也又能怎麼樣!只是以後咱們說不定還用得著他們,他們以後若是把事情辦好了,我們也可以給個位置給個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