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後,雲西雲南跟著殷三雨,從屠戶劉家再度出發。
只不過上路之前,他們特意託屠戶劉從村子裡,高價買了一輛帶棚子的馬車,用銀鬃拉著車。
他們並沒有僱車伕,只是由殷三雨與雲南輪流在外趕著車。一來是爲了行事方便,反正殷三雨就是一個足夠合格的嚮導,他們不必擔心會迷路。
二來,雖然殷三雨之前已經甩掉了追兵,但是對手趙旺實在太過可怕,這一路仍有太多未知的兇險。他們不想將無辜扯進來,白白喪掉性命。
雲西剛要上車,就見雲南率先坐在了駕車的位置上。
“這片路還是三雨兄熟悉些吧?哥哥你趕路行嗎?”雲西皺著眉問道。
“無妨。”雲南側眸瞥她一眼,然後自顧自拿起了馬鞭,“早上三雨兄起得早,一路上的分工都有提前商量。”
望著面色一如之前般冷峻的雲南,雲西眸光微動,不覺抿了抿脣。
在邪靈現世之後,雲南就昏了過去。
他清醒之後,對於之前邪靈的所作所爲完全不記得。
雲西樂得如此,至少不會讓雲南心裡再揹負一層罪惡感。
她只說邪靈突現突現,好在她機警,想到自己爲他打造血芯的事,當時就咬破舌尖,將邪靈徹底打退。而云南自己的舌頭,則是邪靈被鮮血噴濺時,痛苦咬破的。
當她解釋完,雲南只是定定的看了她一會,隨後什麼也沒說,轉身就出了臥房。
此時,雲西望著雲南自動駕車,面容冷淡的樣子,纔算徹底放心。
雲南應該對她的話沒有起疑。
之後她徑直進了車廂,殷三雨則自覺的跟在後面。
隨著車廂外,雲南揮出一聲清脆鞭響,載著三人的馬車終於緩緩而動。
車廂裡,雲西與殷三雨相對而坐。
兩人低頭沉默了一陣,殷三雨才擡起頭,望著雲西彎眉笑了笑,“雲姑娘,你的舌頭怎麼會受傷吶?”
雲西聞言眉梢不覺一跳。
她與雲南出了臥房,就看到殷三雨已經爲她準備好了朝飯。
可是由於舌頭受傷,她連喝水都疼,更別提那些乾糧稀飯了。
雲西故意垂了眼眸,嚴肅的了表情,“這件事,我是可以講與三雨兄你聽的,”她緩緩擡起頭,眸色凝重異常,“只是,三雨兄你聽了,可不要被我們嚇到。”
殷三雨被雲西鄭重的目光,看得不由得一愣,他頓了一下,也正經了姿態,嚴肅說道:“姑娘請講,三雨不是別人,膽子不會那麼小的。”
雲西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雲南的秘術走火入魔,邪性發作,我咬破舌尖,是在用血給他驅邪。”
殷三雨眼睛瞬間一怔。
顯然雲西的回答是在大出他的意料。
半晌之後,他纔像想到了什麼,挑眉微微一笑,“驗死驗傷,不懼鬼神的雲家之子,也會相信祛邪那一套嗎?”
雲西看著殷三雨的笑容,不覺一怔,失神之下,也忘了回答。
殷三雨被雲西這樣一盯,頓時有些發毛,他低了頭,抓了抓頭髮,目光有些不自然,笑道:“難道三雨說錯什麼?”
看著殷三雨有幾分羞澀的樣子,雲西也低了眉眼,噗嗤一笑,“三雨兄沒有說錯什麼,只是雲西好久沒看到三雨兄的笑容,一時有些···”她頓了一下,終是沒找到合適的詞彙。
“雲姑娘,不必爲我擔心。”殷三雨擡起頭,望著雲西,眸底波光流轉,他嘴角微彎,澀然一笑,“我殷三雨可能天生就是災星轉世,這一輩子盡連累身邊人不得善終。只剩下狼心狗肺的我,看著他們一個一個離開,反倒早就冷硬了心腸。再難的事,幾天的光景,也就過去了。幾天之後,三雨總是會該喝酒喝酒,該玩鬧玩鬧。”
說著,他將身子往後一仰,倚靠著車廂,擡手挑起窗簾一角,將車窗推開些許,抿了脣,靜靜的望向外面風景。
白亮的光線透過車窗縫隙,投在殷三雨蜜色的皮膚上,泛出一層微寒的白。
雲西目光不覺一顫,胸口忽然悶悶的,有些難受。
“三雨兄,你別這樣說,”雲西的聲音也有顫,她趕緊垂下眸,生怕眼睛出賣了自己的情緒,“剛纔你還笑話我迷信祛邪,這會自己怎麼信起什麼災星運道了?幾次大難,三雨兄都於絕境死裡逃生,是多麼不易的事。怎麼會成爲罪過呢?”
殷三雨低頭一笑,隨即轉過臉來,望著雲西,眉梢一揚,嗤然冷笑,“姑娘不知道,正是因爲懷了我,家母纔不得已跟著家父私逃出胡家。三雨不過幾歲時,父母便先後遭了意外,相繼離世。幸得鄧沈兩家幫襯,義兄與義嫂又從小對我呵護庇護,才讓三雨安然長到這般年紀,可就是這樣···”
他終於垂下了頭,單手攥拳,掩了脣,悽然一笑,“他們夫婦卻先後死在我身邊,你說,我不是災星轉世,又是什麼?”
雲西的心驟然一縮。
他臉上一直掛著笑,卻更加叫她心疼。
雲西雙膝併攏,雙手環抱著膝蓋,擡頭直視著殷三雨,故作輕鬆的一笑說道:“三雨兄,你知道,你在雲西心裡,是個怎樣的人嗎?”
殷三雨不覺一怔,隨後擡眸迎向雲西的視線,深邃眼眸中笑意清淺,“怎樣的人?”
“一個英雄,”雲西眸光清澈,眼神堅定,“一個永遠不會被悲痛打倒,一個永遠心懷善念的英雄!”
望著雲西認真的樣子,殷三雨仰了頭,慨然一笑,“姑娘這頂高帽子實在太大,三雨實在不敢戴。”
“雲西記得,有人曾說過一句話,”面對殷三雨自嘲的笑,雲西目光灼灼,依舊認真無比,“現在想來,最是適合三雨兄不過。”
殷三雨擡手,拭了眼角笑出的淚星兒,“適合我?三雨倒真是向聽一聽了。”
“凡是殺不死我的,只會令我更堅強。”雲西一字一句,說的異常鄭重。
殷三雨臉上笑容漸漸凝固,望著雲西的目光裡,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然融化。
雲西定定的點點頭,張開嘴,剛要再說話,眼前突然一晃,整個世界瞬間一傾!
雲西眼睜睜的看著前方車廂木板,直直就向她的臉襲來!她瞬間做出反應,瞬時揮出雙手,想要維持身體平衡,無奈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身上不帶任何功夫的她雙手徒然掙扎,什麼也沒能抓到。
就在她絕望的閉上眼睛,等待著撞臉的疼痛之時,一隻大手忽然抵住了她的肩膀,伴隨著一聲碰撞的巨響,她的臉驟然停住!
但是想象中的疼痛卻沒有發生,雲西立刻睜開眼,發現自己鼻尖距離木板不過幾毫米的距離!
是殷三雨!
他在最危急的時刻放棄了自己保持平衡的機會,伸出手,全力抵住雲西肩膀,阻攔了她的磕碰,而自己的後腦勺卻重重摔在窗框上!
可是情勢根本不給他們半點廢話的機會,馬車就又迎來了另一波更加劇烈的漂移,兩人身體再次被慣性飛甩而出!
只是這一次,殷三雨早又準備,一手扳住車窗,一手扳著雲西肩膀,兩隻腿鉤掛在車廂中兩排座椅下,才避免了又一次更加猛烈的碰撞!
“有殺手!”車外傳來雲南一聲厲喝,“我拐進樹林引走他們,三雨兄,你護著雲西跳車!”
雲西第一個反應就是拒絕!
駕著馬車穿梭在密林之間的雲南怎麼可能跑得過有備而來的殺手?!
他這分明就是用自己的命去給她爭取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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