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吳二人聞言也自覺剛纔言語未免失態(tài),當即也便不再多言。此時只聽任大夫繼續(xù)說道:“當時那種情況假如把他們放了,確實會後患無窮,斬草除根也是不得已的選擇?!?
“怎麼樣,你看連任大夫也站在我這邊吧?”褚桀聞言不禁得意道。
“我話還沒有說完呢”此時任大夫話鋒一轉,“可我畢竟是一個大夫,學得是救死扶傷,講得是普渡衆(zhòng)生。無論有什麼樣的理由,殺人這種事我終究是無法接受。”
褚桀一聽才知道她這番話是各打五十大板,自己討了個沒趣,不禁吐了吐舌頭。
任大夫仔細給吳大漢換藥,倆個人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吳大叔甚至能感到對方的呼吸輕輕拂過自己的臉,這個在生死關頭依舊面不改色的男人,此時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而這一切都被一旁的阿夏看在眼裡。
“好,藥換好了。黑血神針的毒性極強,要想徹底清除至少要花七天,期間你最好不要激動,不要生氣,否則對你的病情不利。我不知道那些人爲什麼找你,不過爲了安全起見,這幾天你和阿夏就先住在爲這裡吧?!?
“多謝任大夫,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阿夏,我還要爲你大叔配些藥,你出來幫我一下忙。你們倆個給我乖乖地待在屋裡,不準再吵架了。”任大夫叮囑完便帶著阿夏到屋外忙自己的事去了,只留下褚,吳兩個大男人在屋裡,整個房間沉默地有些微妙。
“對不起?!弊钺峤K於還是吳大漢先開口說話了。
“怎麼?”
“剛纔我一時著急,話確實說重了些。你那麼做其實也是爲了我和阿夏,剛纔那麼對你發(fā)脾氣確實頗有不該,對不起?!?
“算了,這種小事我才放在心上。”此時褚桀手中的柿餅早已吃完,可他似乎還意猶未盡,一邊舔著剛纔拿柿餅的手指一邊說道。
此時躺在牀上的吳大叔聞言不禁一笑道:“這纔不愧是名滿天下的笑閻羅。”
褚桀正在舔手指的嘴忽然停住了,接著扭過頭說道:“你也不差啊,吳大叔,不,或者該叫你林大叔纔對,咱們的堂堂白蓮教四大護法之首,您說呢?”
“吳大叔”聞言亦是一驚,接著兩人四目相對,凝視了片刻,臉上幾乎是同時露出了會心的微笑。近十年來武林中最爲傳奇的兩個男人居然都已識破了對方的身份。
“你什麼時候看出來的?”林易之問道。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吧,你僞裝的確實很好,乍看起來與普通人沒什麼不同,只是在行家眼裡裝出來的與真實的畢竟還是有些不同,那種感覺該怎麼形容好呢。。?!?
林易之忽然接口道:“就好比一個三十歲的女人無論她裝化得多好,語調(diào)動作模仿得多好,看起來或許會很年輕,可和真正的妙齡少女相比差別還是顯而易見的。”
“對,就是這感覺。果然年紀大幾歲說出來的話就是不一樣。不過一開始我也沒有想到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林易之,因爲按傳聞你現(xiàn)在應該是個死人了。直到那天晚上聽那幾個白蓮教徒稱呼你爲護法,之後又看了你的出手,我才恍然大悟原來讓正道武林聞風喪膽的“白虎郎君”尚在人間?!?
聽到這裡林易之一聲苦笑,說道“你所說的那個”白虎郎君“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那你。。。”這話分明已超出了褚桀的理解水平。
“我是說你口中那個讓天下羣豪聞風喪膽的白虎郎君已經(jīng)不在了,兩年前他就已經(jīng)死在了桃花山下。如今在你眼前的只是一個與世無爭,希望平平淡淡過日子的“吳樵夫”?!?
“爲什麼?我所聽聞的那個林易之應該是個慷慨豪邁的奇男子,是什麼讓你變成現(xiàn)在這樣,難道真像那個叫老宋的人所說,你真的被那場惡戰(zhàn)嚇破了膽?”
“怎麼?你覺得我現(xiàn)在這樣很丟人嗎?”
“男子漢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理當轟轟烈烈的幹一番事業(yè),豈可庸庸碌碌與草木同朽?!?
看著褚桀眼神中的那種豪氣,林易之笑了。
“這很好笑嗎?”褚桀不禁好奇道。
林易之躺在病牀上,看著天花板緩緩說道:“不,我只是覺得你和我年輕時很像,一樣的張揚,一樣的桀驁不馴,總覺得憑自己的力量能夠改變世界。”
“怎麼,這樣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年輕人有這樣的自信是好事。總是有些東西只有等你真正經(jīng)歷過纔會明白。你現(xiàn)在年紀還輕,閱歷尚淺,有些話我即便說了你也未必能懂,未必肯信。
“你不說怎麼知道我不懂?”
“你還真是與傳聞中一樣的倔強啊,其實這番話十幾年前我也曾對一位前輩說過,只可惜最後事實證明他是對的,許多事我也是兩年前撿回這條命之後才真正明白的。時間過得可真快啊,兩年前我也是躺在這張病牀上。。。”看著曾經(jīng)無比熟悉的場景,林易之的思緒似乎又回到了兩年前。
爲了掩護大隊人馬撤離,他一個人扛下了斷後的重任,他已經(jīng)記不清那天自己殺了多少人,砍鈍了多少把刀,如今他唯一能夠回憶起的畫面只有那滿天飛舞的桃花,以及四處飛濺的鮮血,後來他還是從別人的傳說中知道自己那天日不移影連勝了三十六陣,可這三十六陣的對手是誰他自己都已經(jīng)記不清,他只記得自己最後是被司馬無雙打落懸崖的,明明看起來就像是柔美少女,可這個男人出手之狠,本領之高還是遠遠超出了林易之的想象,當時他只記得翻身落入了懸崖下的一條溪流,之後就是一段漫長的噩夢。他夢見自己的教友一個個在自己眼前死於非命,可偏偏自己卻無能爲力,那時他才真正明白什麼叫做絕望,什麼叫痛苦。而這或許也是促使他真正開始轉變的原因之一吧。
當他再一次睜開雙眼時,所看到的就是與現(xiàn)在一樣的天花板。
“你終於醒了。”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的是少女清秀的臉,之後他才知道這個有著溫暖笑容的女孩子叫作任臻。
“我這是在哪?”當時他居然說了跟剛纔同樣的話,之後他見到了上官大夫,那個把自己從鬼門關拉回來的人,這才知道自己摔下懸崖後所發(fā)生的一切,冥冥中他覺得似乎是老天爺要救他一命,假如當時自己沒有被衝到河灘上,假如那時沒有人路過,又或者路過的不是上官大夫,也許白虎郎君林易之就真的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之後他在醫(yī)館住了足足三個月,這期間周圍人所表現(xiàn)出的單純,質(zhì)樸,善良讓他感覺溫暖備至,他突然發(fā)現(xiàn)之前幾十年自己忙於在江湖上揚名立萬,出人頭地,忙於振興教派,拯救世人,可到頭來自己似乎錯過了人生中許多最美好的東西。之後他改名換姓,隱藏了自己的身世,一來是爲了逃避官府以及正道的追捕,二來他也漸漸喜歡上了這個風景優(yōu)美,與世無爭的地方,他決定在這裡開始一段新的人生。這兩年來儘管日子過得頗爲清貧,可他的內(nèi)心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安樂,尤其是當認識了阿夏,一個與他同樣無家可歸的孩子,她的天真可愛帶給了林易之無數(shù)的歡笑,有時他真希望這樣的日子假如能一直繼續(xù)下去該多好,直到兩個月前昔日白蓮教的同伴找到了自己。
兩年來這些人從沒放棄過尋找林易之,不知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希望林易之憑藉自己的武功威望站出來領導衆(zhòng)人中興聖教,重整旗鼓??伤麄儊K不明白眼前的這個“吳大漢”早已不是昔日的“林護法”了,他拒絕了對方的要求,表示自己經(jīng)歷過九死一生之人,如今只想平平靜靜地生活,他此生不會出賣關於教派的任何秘密,但也希望他們今後不要再找自己,既然江湖傳言中林易之已經(jīng)死了,那當他這個人確實已經(jīng)不存在好了。可那些人如何肯放過他,這些日子以來他們找了林易之好幾次,起初還是苦口婆心的相勸,見自己執(zhí)意不肯,在最後兩次談話中對方的語氣中就漸漸顯露出了威脅之意。對此林易之也不無戒備,恰巧此時褚桀又來到這裡,見面的第一眼林易之就看出這個年輕人身懷絕藝,當時也頗吃驚,後來細細觀察,再與平日聽來的江湖傳聞一覈對,料定此人多半就是最近風頭正勁的笑閻羅,而且對方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之前的褚桀的那次送禮之行更堅定了他的推測。這可謂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爲了不給收留自己的這座村子惹麻煩,林易之甚至決定帶著阿夏遠走他鄉(xiāng),那天晚上他約了老宋等人前來原本就是想最後再交涉一次,假如再沒有結果,自己連夜就帶阿夏逃走,甚至連行李他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只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昔日並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竟會對自己下如此毒手,畢竟直到此時此刻他都沒有想過要背叛這個自己曾經(jīng)效忠的信仰。
“所以聽到我殺了那些人你纔會那麼生氣?”聽完林易之的敘述,褚桀問道。
“許他們不仁,我不能不義。再怎麼說我也是聖母子弟,教友之間互相殘殺乃是犯教規(guī)的。”
褚桀聞聲冷笑了一聲:“所以我才煩你們這些教門,動不動就什麼清規(guī)戒律,讓人好不自在?!?
“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教派行事與個人當然是要有所不同。其實我們聖教的教旨本意還是極好的,只是後來底下人沒有執(zhí)行好而已。”
“得,你別和我說教,反正小爺我這輩子自由自在慣了,不會加入任何組織。對了,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那些人既然能夠找到我,那白虎郎君沒有死的消息遲早會泄露出來,如今老宋等人已死,我等於與聖教徹底決裂,他們也許會把我當成叛徒追殺也說不定,官府與正道自然更不會放不過我。爲了不給村子惹麻煩,傷一好我還是必須帶阿夏一起走?!?
“那你要怎麼和任大夫她們解釋呢?她們似乎並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吧?”
“所以有些對不起,可或許也只有不告而別了,畢竟對於我的事他們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雖然我感覺他們似乎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沒想到昔日名滿天下的豪傑如今竟也落得如同過街老鼠一樣,想找一個立足之地都這麼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