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他."牙在心中暗罵一聲,可表面上卻不得不故作驚訝道:"哎呀,原來是李仙長到此,失敬,失敬.小女子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之處還望仙長大人不記小人過,多多恕罪."
話說這老道確是李淮不假,"乾坤十三絕"號稱武林的泰山北斗,可衆人的心術作風卻各有不同,李淮此人出自雁蕩派,可其在武學上的成就卻已遠遠超越了本門的範疇,武林中人普遍相信他應該是另有奇遇,只是誰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這個老道平日的作風雖不及彭衝,清一等人急公好義,可也頗潔身自好,長年守在自己小小的那座妙智觀中,不太過問江湖上這些亂七八糟的破事.此次怎麼會成爲王爺的座上之賓確實頗爲令人意外,此人於"乾坤十三絕"中排名第八,武藝據說尚在"武當"掌門清一老道之上,當今武林道家子弟中應該稱得起是魁首了,據說已達到了摘花飛葉皆可傷人的地步,其雖然使用的是一把木劍,可威力之大傳說已足以匹敵當世任何的寶刀寶劍.他聽聞牙這麼說,當下冷笑一聲道:"樂聖不必客氣,逍遙門的大名貧道也早已久仰了,聽聞樂聖爲人清高,無論任何人邀請都不輕易出山,此番居然一傳便至,看來也是爲王爺威德所感嘍?"
他說這幾句話時語帶嘲諷,在場衆人聞言莫不一驚,心說沒聽說這倆人有什麼仇怨啊,怎麼今天這李淮一上來就對"女伯牙"如此苦苦相逼啊?牙自己心中更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暗道:"聽這話,莫非這老道已經察覺了我們此行的目的不成?莫非消息走露了不成?不應該啊,如果真是這樣剛纔在門口就大可以把我們攔下,又怎麼會容我來到內殿,面見王爺呢?莫非這只是他在試探我?不行,說什麼也不能在這裡先自亂陣腳."想到這牙不禁穩了穩心神,笑道:"仙長說笑了,王爺雄才大略,仁德愛民,堪稱當世人傑,宗室中之翹楚,江南百姓受之恩惠不知凡幾,愛之如愛父母,小女子也生活在王爺治下,如何不知感恩懷德?更何況王爺留心文治,博採音律堪稱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如此盛舉小女子又怎敢推辭?在下只一後生晚輩,論身分,論地位,論名望都不能與仙長相提並論,那閒雲野鶴如您爲何又成爲了王爺的座上之賓?難道不是爲王爺的威德所感?"這一番話說得漂亮至極,即拍了王爺的馬屁,無形中又把難題拋回給了李淮,既然堂堂乾坤十三絕都能來,我一個樂聖來了又有何奇怪?
李淮聞言一時倒也難以反駁,只好冷笑道:"好一張伶牙俐口,逍遙門人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不敢,您過獎."
"其實貧道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必樂聖也聽說了,最近南昌一帶不太平,有人想對王爺不利,我等既然身爲座上賓,自然不能坐視不理.聽說閣下與"小薛濤"俞娟兒乃是莫逆之交,關係非常.而此人又正好與欲對王爺不利的暴徒有牽連,貧道生性多疑,雖未免唐突,可也忍不住要多問幾句."牙與俞娟兒的交情,江湖中人極少知曉,故而此言一出,在座衆人莫不驚駭,盯著牙看她如何解釋.
此時只看牙表面上不動聲色,可暗地裡卻早已出了一身冷汗,心說:"這個牛鼻子好生了得,我與娟兒有交,江湖上少人知聞,他是如何得知?不過看樣子他們並不知道娟兒她們之前曾來找過我,也罷,我就來個抵死不認,看你這牛鼻子能奈我何?"當下"女伯牙"裝出一幅不慌不忙地樣子,拿起酒杯小泯了一口,潤了潤喉,之後說道:"我當如何,原來道長一再盤問是爲此事啊.不錯,我與那俞娟兒頗有數面之緣,那不過是昔日她爲精研歌舞之道,遍訪各地音律名家,故而與我師徒有過交集,當下家師看她頗有天分,出於愛才之心故而指點了一二,晚輩與其年紀相仿,又同好樂理,故而略談得來些,可關係只限於如此,談不上有多大的交情.昔日一別之後就再無來往,不想今天卻因此惹人懷疑.王爺,王妃,牙感念二位威德,故而才破例趕來,沒想到卻無端被人誣爲暴徒,士可殺不可辱.二位若是信不過草民,大可以當場把我拿下就地正法,草民不敢有半句怨言,否則請恕草民就此告辭,二位厚恩在下消受不起.團兒,咱們走."牙說到這裡故作氣憤狀,她本生性狷介,這種甩臉撂挑子的事可謂是家常便飯,此時演來當真是自然無比.衆人見她要走倒也慌了,一旁的總管左魁趕忙上前阻攔道:"居士息怒,且請留步,咱們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左總管你給評評理,此次是不是你們王府一而再,再而三的發函邀請,讓我請前?我本不願,再三推辭,最後還是看著王爺,王妃其意甚誠,故而才破例前來.否則莫說是小小王府,就是當今天子傳召,牙也未必理他.可沒想到如今卻落人話柄,懷疑我別有用心,你說天下豈有此理,我是冤乎不冤?"
"小的明白,這其中多少有些誤會,您且留步,咱們慢慢商議便是."左魁此時也只好百般勸解.可牙卻擺出一幅不依不饒的樣子,死活就是要走,大殿上頓時是一陣騷動.此前婁王妃坐在上面一直未曾開口,此時見狀不禁眉頭緊皺,轉身對一旁的王爺說道:"千歲,"女伯牙"久享盛名,這次又是您爲妾身特意請來的貴賓,若鬧得不歡而散,傳揚出去也有損王爺愛賢之名啊."
王爺聞言也不禁點了點頭,當即朗聲道:"居士且慢."衆人此時正鬧得不可開交,一聞王爺有命,當下也但不敢造次,當即齊刷刷跪倒一邊,牙雖然也躬身施禮,可臉上故作生氣狀,答道:"事到如今不知王爺還有何吩咐,可是要拿下草民?”
“哎,居士有哪裡話來?你是孤王特意邀請來的貴賓,禮敬尚且不及,焉有拿下之理?李道長事才也是爲了孤王的安全著想,並無他意,言語之中如有得罪還往居士看在孤王面上多多包涵。李道長你說如何?”
李淮聞言沒有說話,只是舉起酒杯朝牙的方向一舉,然後一飲而盡。看起來似乎是罰酒一杯,聊表謝罪。可那神態。。。似乎根本沒有愧疚的意思。
王爺見狀心中也不禁暗怨這位李道長未免太過固執,可畢竟愛惜此人的本領,加上他此舉也未嘗不是爲了自己的安全著想,當下也只好強壓怒氣,笑道:“好,李道長自罰一杯,足見雅量高懷,今日是王妃生日,不要因爲些許誤會掃了大家的興。這件事就此揭過,大家各自入座吧。”
牙聽聞此言心中不由得暗舒一口氣,知道這關終於是過了,可爲防萬一,戲還要做足,當下也不謝恩,也不說話,只是一個人跪在原地不動,臉上的表情擺明是對王爺偏袒李淮感到不服,可礙於王爺的面子又不便發作。在場俱是乖覺之人,哪能看不出牙此舉的深意。最後還是那個挫胖子通情達理,趕忙出來打起了圓場,說道:“樂聖想必是遠道而來,腿腳痠麻了。左右還不來人,將牙居士攙扶起來?”
一旁的侍女聞言趕緊上前相攙,沒想到牙居然死活就是不起。挫胖子見狀怕越鬧越僵,趕忙上前小聲道:“牙居士,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今天畢竟是王妃壽誕,你千不看,萬不看,王爺的面子你終究不能不給,誰讓那李道長正得寵,成大事者能屈能伸,依老朽看咱們還是先嚥下這個惡氣,日後再算這筆帳如何?”
牙自己也覺得戲演到這裡差不多了,再鬧下去說不定反而弄巧成挫,當下就藉著挫胖子這個臺階,緩緩起身,坐回原位,只是臉上依舊裝出一幅受委屈的樣子。李淮見狀冷笑一聲,其實他內心依舊覺得牙此來大爲可疑,只是苦於自己手頭沒有足夠的證據,當下衝著王爺的面子也倒沒有再行發作。
王爺見狀生怕氣氛越來越尷尬,當下故意岔開話題,說道:“今日高朋滿座,羣英薈萃,實可稱作是當今盛事啊,既有李道長,牙居士這樣的世外高人,餘下的諸位也俱是當今之俊傑。牙居士來得最晚想必還不認識吧?孤王就來替你引見引見。”說罷王爺一指那兇相漢子說道:“這位拓跋壯士乃是孤王特意從關外請來的貴賓,想來極樂山莊的名號牙居士應該也有所耳聞吧?”
“極樂山莊!”聽到這個名字牙頓時一驚,心想難道說這傢伙是拓跋世家的人?可不對啊,當年拓跋飛龍兄弟倒行逆施,迷信什麼採陰補陽之術,廣採民間美女供己玩樂,希望以此達到長生不老,爲此不知害了多少人家的少婦長女,最後還是蕭毅看不過去,挺身而去,以一己之力挑了這個魔窟,此事至今傳爲武林佳話。拓跋家聽說就這兄弟三人,當年都死在了”浩然“之下,怎麼今天又突然蹦出這麼一位?可心中雖然驚異,表面功夫終究還是得做,當下牙故作驚訝狀,說道:“哦,莫非這位朋友乃是拓跋世家的子弟,久仰大名,不想今日在此得見幸會,幸會。”
“樂聖客氣了,極樂山莊自從當年被蕭毅搗毀,聲譽便一落千丈,如今江湖人還有多少人記得拓跋世家四字啊。”鷹眼男聞言一陣苦笑,言語之中不無落寞之感。
“昔日拓跋三傑名鎮關西,誰人不知,那個不曉。只是不知閣下與這三位如何稱呼?”若按牙的性格,平日與這種人她是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可此番前來赴宴乃是另有目的,爲此需要與衆人搞好關係,牙性本清高,生平不屑作僞,可不屑並不等於不會,此刻虛僞客套起來倒也是得心應手,反正她這話原本也不算完全扯謊,拓跋三傑名滿江湖確是事實,可至於這名是好是壞那就另當別論了。
鷹眼男聞言一笑道:“樂聖此言恐怕是以爲在下乃冒名頂替之輩吧?”
“不敢,不敢,只是好奇而已。”牙見自己的想法被其揭破到也一驚。
“這也難怪,拓跋三傑名滿天下,江湖中人都知道他們乃是兄弟三人,而且都已故去。所以如今突然冒出一個自稱拓跋傳人,難免讓人懷疑,這也是人之常情。實不相冒,在下拓跋飛英,已經過世的拓跋三傑乃是在下的從兄,只因家父乃是庶出,所以成年以後就從本家獨立了出來,與我大伯家也素少往來,故而江湖中人極少知道我們的存在。如今只因我三位從兄去世,香火無繼,族中父老這才推舉在下繼承了家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