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周舟竟安然無恙。

“怎會如此！”白骨少女失聲喊了句，但她話還沒喊完，天使妹子已經衝到。

一劍斬落，少女面前多了一張白骨幡，但那光劍竟毫無停頓地將白骨幡從中割開，一劍刺向了白骨少女的咽喉。

少女面色惶急，大喊著：“奪魄！”

一抹血色的光暈蕩向了米凱爾，但天使妹子身周戰甲白光閃了一下，那律動戛然而止、光暈直接破碎。

十八道青色的枷鎖，詭異地出現在了白骨少女的身周；周舟知道白骨精只是借了這少女的皮囊，不知道六禁鎖神之法能否起作用。

但一路上，他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就一直在用靈識佈置真元，遠遠地纏繞在白骨少女身周，用靈識牽動、對少女如影隨形。周舟讓米凱爾動手的時候，手一攤，就是發動了六禁鎖神，可笑這白骨少女竟毫無察覺。

或是，真的和那段金道人一般，是個徒有修爲境界的‘廢柴’？

周舟雖然還不知原因，但卻是猜的差不多了。

天使妹子的光劍沒有刺破少女脖頸，只是擦出了一條血痕，橫在了她脖頸上。

六禁鎖神十八道鎖鏈如同真實存在的那般，將白骨少女身體緊緊捆綁，蘊含著的青光，將那煞氣壓制了下去。

“哦？”周舟萬萬沒想到，這六禁鎖神竟然有奇效。

白骨夫人投身皮囊，之所以能夠以假亂真，是因爲這並非變化之法，而是做的‘奪舍’之事。六禁鎖神乃是借用道軀之勢，封困心識的原理，剛好借用這少女還鮮活的內臟、體內翻滾的妖力，將那白骨夫人的‘神’給禁錮了。

想通這些，周舟撫掌而笑：“這也算是歪打正著，不錯不錯?！?

“主人，”米凱爾問：“殺她嗎？”

周舟猶豫了下，心中道：“若是殺了她，恐怕立刻就會有麻煩找上門。我對這屍魔有些好奇，先問她幾句話?！?

“是，主人?！泵讋P爾低聲應著。

周舟向前走了兩步，和白骨少女隔著一丈。這少女此時雙目黯然沒有神色，呼吸也似乎頓住了，卻是因爲六禁鎖神之法將控制她軀體的那股‘神’禁錮，少女自然就如同活死人一般。

“蓮兒？該喊你屍魔纔對，”周舟笑道，“你現在也能和我說話吧?！?

“哼！”蓮兒的嘴不動，聲音卻從心臟的位置傳出，聲音也是和之前那般毫無二致，很是輕靈。她道：“我竟然栽在了你這輕浮賊道的手中！要殺要刮，悉聽尊便。若是想讓我做那些污穢的事服侍你，你休想！”

周舟：……

“那個……你是屍魔，我乃修士，姑且也算是個正道修士。”周舟道：“你爲禍白虎嶺，殺了不知道多少人，吞了不知道多少走獸草木的精魄，纔能有如此氣候。我殺你，也算是替天行道，會有功德在的。”

真要殺，他早就動手了，不過是想問出點西遊隱秘，方便自己今後有些應對。

白骨精不同於六耳，她本就像是給八十一難湊數的一樣，沒有背景、沒有後臺，被孫大聖一棒子打死，也沒人站出來收爲坐騎。

確實，屍魔這種存在，和仙家本就是靠不上關係的。

見白骨夫人不答話，周舟又道：“蓮兒？”

“你既然知道我是那屍魔，這般喊我，不覺得噁心嗎！”

“還好，那我總不能喊你夫人吧。”周舟輕笑道：“你本名應該叫蓮兒纔對，看你這樣子，好像不太會撒謊……下毒都不想著檢查下是否有了效果，該說你是不太擅長陰謀詭計，還是太呆萌了點?！?

白骨夫人怒斥：“你閉嘴！你這心腸歹毒之輩！奸詐過我，你也不是什麼好人！”

周舟內心之中那團翻滾不熄的漆黑情感再次氾濫……

怎麼就有種自己成壞人的錯誤感官。

他嘆道：“我這不是奸詐，只是多了幾個心眼；你那也不是單純，就是少了幾個心眼罷了。”

“嗤，”那白骨夫人冷笑一聲，“我在白虎嶺做妖百年，何曾與你們這些人打過交道！”

“你成妖前不也是人嗎？”

“哼，我死前一直待嫁閣中，何曾出過……我是人不是人，與你何干！”

周舟道：“那我只問你幾句，若你都回答是，我就放過你；而你今後如何，我都不去管了。若你回答不是，那我今日就誅殺了你，讓你魂飛魄散，身死道消?！?

白骨夫人繼續冷笑：“我有三道保命的血符，你想殺我？不過是浪費我一符籙罷了?！?

哦？三道血符？

感情三打白骨精，孫大聖一直殺不了這本領低微、沒有什麼仙寶在手的傢伙，就是因爲這血符在？

周舟頓時覺得，這些口舌沒有白白浪費。

他咳了聲，正色道：“第一句：你成妖之後，可來過白虎鎮？”

“不來這邊，我去哪找魂魄來吃？”白骨夫人如此回答。

周舟暗道不錯，那郎中早先說，郎中妻子不知怎麼就到了白虎嶺外，自然是被白骨夫人弄過去的吧。而出鎮的時候，那些凡人也有人提起，說是在哪見過這小娘子……

“第二問，你勾人兩魄而非三魂七魄，可是爲了不殺人？”

“哈哈哈！你問這個不覺得可笑嗎？若是你想殺就殺了我！不過是道血符，我還是捨得的！”

周舟嘆了口氣，道：“我聽聞練屍之道，屍魔乃是從上而下凝聚無上真魔軀，你只凝出了一個頭顱，恐怕還離不開白虎嶺。我想殺你，有一大陣，可平你白虎嶺百十峰頭，殺你三次四次，也只是多費點功夫?！?

無上真魔軀？

白骨夫人卻是被這個詞給鎮住了，她並不知道自己所修的是何等功法，周舟竟如此輕易地道破，莫非，他知道……

周舟心中暗笑，以上言論純屬隨口胡謅，算不得真假。

“唉，”白骨少女嘆了聲，“若你真能殺了我，就去滅了我吧。我雖不願如此身死，還想去找出害我的仇人，但這般做屍魔活著，也是太累了些。”

周舟道：“可否將你之事告於我？”

他問的誠懇，是真的想知道西遊的真相，而且好不容易有個他能影響西遊的‘點’出現。

西遊之路，連聖人都在算計，自己雖然道行不高，但若是埋下些種子，或許就有些好處可得。畢竟白骨精之前的劫難，就是地仙老祖大能鎮元子的道觀啊……

而且看白骨夫人這麼輕易被自己一個金丹道人制住的模樣，那西遊，或許還有很長時間纔會來臨。自己到時候，說不定也是個仙人、真仙之流……

如此一想，卻是連白骨夫人後面可能有佛門大能的事，都暫時放在腦後了。白骨夫人背後有洪荒大能的影子，自己背後又何嘗沒有？

白骨夫人默然。

周舟又問：“我想聽你的故事，說給我聽吧。”

“呵，我爲何要說給你？讓你以此爲樂嗎？”

周舟有點昧良心地說：“只是看你心思太過單純，覺得你應該不是那般妖物，纔想幫你一下罷了。我這個人，好管閒事的毛病卻是改不了了?！毙闹泻傲司涿讋P爾，天使妹子將光劍收起，回到了周舟身後。

之前的對戰，她甚至連羽翼都沒展開，是因爲進入人身的白骨夫人，太弱了些。

一人、一天使、一屍魔靜靜地站了一會，周舟視線一直不離開白骨夫人，目光清澈。當然，六禁鎖神也是不能解的，也怕她化作一縷黑煙給逃了。

片刻，那少女的心口傳來了一聲輕嘆。

“這並非我的事，我聽別人說的，你不必信?！彼暆u低，小聲說著：“她五歲記事起，便是北厲郡富商之女，衣食富貴，不少僕人伺候著……”

百年前，她隨父親一行去臨近小國做買賣的營生，路遇大火、百多人全死了。黃泉路上，自己魂魄被一隻大手擒住，拿了出來，扔到了白虎嶺之地。

她來時的白虎嶺，已經遍地黑血、煞氣滾滾，而那隻大手不知做了什麼，一股股黑血和煞氣涌入她的魂魄之中……

如此，平白的，這白虎嶺就多了一還沒成氣候的屍魔。

“那人曾說，我命不該絕，日後有一大機緣。若是能把握機緣，則可白骨生肉、再次做那活人，還可得享長生不老的逍遙。我不想死，也自己死不去，便在山中活了下來?！?

屍魔以魂魄、精氣爲食，那些飛禽走獸，不過兩年便死絕了，獸之魂魄雖然弱小，但也能讓她不斷增進妖力。

可走獸都死絕之後，又如何去獲得修爲？只能吃人了吧，但她來的時候，白虎嶺範圍內的人，早已經死絕。

白虎嶺的陣法卻自行增長，漸漸擴增了幾分，又不斷有新的山嶺、新的魂魄被她吸納……很快，有人誤闖了白虎嶺，魂魄自行被大陣吸納，轉而‘餵養’與她。

但她卻體會到了那魂魄被自己吞噬時，那痛苦而憤恨的呼喊。她初時，不過是一凡人，還是一凡人弱女子，如何能受得住這股怨念？

“天長日久，我性情變得陰冷毒辣，吞噬魂魄也漸漸習慣，再無心境波瀾。若是再如此過個百年，我怕連自己曾是人的事兒，也都忘記了吧。”白骨少女笑聲略帶慘然，“我此時便是那魔物，明日機緣就算是等來，死在我手上的人命沒有上千也有幾百了，終究不過是個魔物，再做不了人了?！?

她此時剛成屍魔百年，罪孽不深，原本爲人，尚有惻隱之心。

周舟心中有了如此評價，他也嘆道：“卻也是身不由己。若非你吸人魂魄都只是吸兩魄，我也不會想聽你有何等故事。”

“哼，”白骨夫人冷笑而不去迴應，卻是默認了。

周舟手指一點，十八道青鎖消失不見，“你走吧，留著那血符，那是你日後保命的一線生機?！?

“你不除魔？”

“我又不是什麼正義感爆棚的修士，”周舟笑道，“而且爲禍的是屍魔，不是陳蓮兒。你良心爲泯，我卻是殺你不得。而若是換做了其他人的魂魄入主那白虎嶺的陣法，恐怕此時的白虎鎮，也只剩下累累白骨，早無人跡了。”

爲禍凡人的，不過是算計西遊的那些大能罷了。

那隻大手……是誰？

白骨少女的雙眼再次恢復了亮光，注視著周舟，她道：“你真不殺我？”

“嗯?！敝苤鄣恍χ?。

“哼，你別後悔！”少女一拂衣袖，蓬的一聲，她面前炸出兩股白煙，整個人消失不見。

這是挪移的妖法。

她人雖走，卻留了一聲在周舟耳旁：“我還你一命，你那妹子的兩魄雖歸位，但我昨夜在她兩魄上動了手腳，明日便可毀她性命……我不欠你什麼！”

周舟靈識忙去查看曲元袋，剛好看見芷燕身上有兩絲邪氣瀰漫而出，靈識連忙將這些邪氣捕獲，引出了曲元袋。

“嚶……”

周芷燕嘴脣微張，發出了一聲輕嚀，睫毛微微顫動著，似乎就要醒來。

魔物果然還真是魔物，就算現在道行還淺、心腸也不夠縝密歹毒，但白骨夫人的風範，卻也有幾分了。

周舟將芷燕抱了出來，注視著北方，隨之一笑。

“走吧，這白骨夫人還沒長成，以後再來逛逛吧?！?

“是，主人?！泵讋P爾輕聲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