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少卿從椅子上站起來,也顧不上深思空海大師說的是不是他,當即出了書房往夢小十的房間趕去。
到達房間門口的時候,便看到夢小十跟夢小九趴在桌子上不知道聊什麼,金色的斜陽在房間鋪散,暖暖的讓人心醉。
玄少卿站在房門口,一時間竟忍不住打擾這份平靜。
還是夢小十察覺到他的氣息轉過頭來,他這才走了進去。
“我要帶夢小九去個地方。”話剛出口,玄少卿就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頭,他什麼時候要跟個小屁孩彙報自己的行蹤了?
不等夢小十開口,他又接著道:“你不必說話,從今天起我會隨時帶著夢小九,你出來也夠久了,準備什麼時候回青峰山?”
這是準備趕人了嗎?
夢小十無語的翻了個白眼:“你放心,不會耽誤你太久,十五一過不用你說我都會走。”
聞言,玄少卿鬆了口氣,隨即又覺得有些不對勁,至於是哪裡不對勁,他倒沒去細想,只是抱著夢小九轉身出去了。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後,夢小十又從懷裡拿出之前放進去的香囊,好奇的翻看著。
裡面的東西有點像珍珠,可是又有些軟,難道是藥丸?空海大師說關鍵時候小九會用到,什麼關鍵時候要用到藥丸的?該不會是小九有生命危險吧?
想到這他心裡一驚,忙起身追玄少卿去了。
玄少卿帶著夢小九剛出府門,夢小十便衝了出來:“你們去哪?我也去!”
府裡的下人將他的馬牽了過來,玄少卿接過馬繩疑惑的看著他:“你去做什麼?”
“你去做什麼我就去做什麼。”夢小十眨著純真的大眼睛看著他,“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拖你後腿的,說不定我還能幫你哦!”
鑑於夢小十的身份,玄少卿決定帶他去,反正就算他不答應他也會自己去的。
前天一號無功而返後,落霞山裡的山賊大概意識到危險,等第二日玄少卿派兵前去的時候,裡面已經人去屋空。諾大的山寨成了一座空城,倒顯得有些荒涼。
最中間那棟跟宮殿一般豪華的屋子,裡面並不是李臻的臥房,而是一個練兵房。裡面擺放了不少軍械器材,但是便宜衙門了。
落霞村的修繕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中,被抓來的三十個山賊也有了用處。破廟裡的黃金珠寶還沒有搬出來,只能等李臻等人落網了再來處理。
最讓玄少卿擔心的是,他在摬州消息閉塞,也不知道都城是什麼情況。按理說他已經將姜正德的罪狀呈上去了,皇兄應該已經將人逮捕纔是,爲何一直沒有傳消息給他?
還是說臨時出了什麼變故?
應該不可能,爲了不讓姜正德察覺,他借江玉明之名傳遞假消息給他,他一定會開始著手下一步計劃。若是他沒猜錯,姜正德一定找了東籬國的國主,允諾登基後給對方好處,讓東籬國派兵幫他跟皇兄抗衡。
若果真如此,皇兄卻沒有通知他,原因大概有兩點:一是他能控制局面,二是皇兄還有其他計劃,他留在城外有用。
城西一公里處的子母山,其實是一大一小兩座山,小的那座嵌在大的那座山裡,就好象母子依偎在一起,因此才得名子母山。至於爲什麼不是子父山那就不得而知了,或許是給山命名的人是個男子,而且從小與母親相依爲命?
玄少卿此行就帶了二號跟夢小九,以及硬要跟來的夢小十,三人兩騎一狐很快停在子母山腳下。望著高聳入雲的山頂,雲霧繚繞,鬱鬱蔥蔥的樹木覆蓋整座山,看起來生機勃勃。
二號帶他們往他下山的出口走去,昨天他們在那裡遇上迷陣,隨後無熵又出現了,說明那裡離無熵居住的地方很近。既然他們找不到無熵,只能讓無熵來找他們了。
按照昨天的記憶,二號帶著他們上山了,一路披荊斬棘總算是到了昨天遇到迷陣的地方,只是這裡荊棘叢生樹木環視,哪裡還有迷陣的影子?
二號疑惑的抓了抓頭:“奇怪,昨天我跟一號就是從這裡出來的,怎麼這會兒就不見了?”
夢小十四處扒拉了一下:“是不是你帶錯路了?”
“不可能,昨天離開前我跟一號還做了標記。”他說著在附近找了起來,果然在一顆大樹的樹根上找到了刻畫的記號,他肯定的說道,“沒錯,就是這裡。”
玄少卿也四處打量起來,參天大樹如雨後春筍破土而出,陽光從樹頂傾瀉而下,空氣中滿是樹木與泥土的清香,讓人心曠神怡。偶爾傳來一陣鳥鳴聲,如銅鈴般悅耳動聽。
夢小九轉動著腦袋,圓溜溜的眼睛撲閃了兩下,倏然指著一個地方大叫:“那裡有東西!”
其他三人的視線齊齊望過去,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二號疑惑的抓了抓頭,他剛剛完全是反射性動作,等反應過來頭已經順著她的爪子轉過去了。
玄少卿則挑了挑眉,像是在問有什麼。
夢小十則緊緊的盯著那從荊棘,他們狐妖對周圍氣息的感知能力本來就比人類強,幾乎是夢小九剛出聲他
就發現了,就在荊棘的掩蓋下,有隻小動物在瑟瑟發抖。
大概是衆人的視線太強烈了,荊棘抖動了一下,隨即從裡面鑽出一隻小白兔,睜著懵懂的眼睛望著他們。
小白兔個子小小的,可愛的三瓣嘴緊閉著,小巧的鼻子抖了抖,夢小九眼睛一下子亮了,這隻小白兔好可愛啊!
小白兔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盯著他們看了片刻,然後轉過身屁股搖了搖,又回頭望他們一眼,便往前走去。走了一段路又停了下來,側過身看他們,顯然是在等他們的。
二號震驚的下巴落地,玄少卿心裡也有些訝異,若不是遇到夢小九,他此刻都要以爲一隻兔子也敢跟他挑釁了。
夢小十首當其衝跟了上去,夢小九掙扎著也要過去,被玄少卿緊緊的抱在懷裡。看了眼已經呆住的二號,玄少卿微微蹙眉:“還發什麼愣?”
二號像是突然回神,激動的語無倫次了:“王爺,你看見了沒?那隻兔子竟然不怕人!而且……它還要給我們帶路?”
玄少卿冷哼一聲,“你當本王是瞎子?趕緊跟上來,不然就原路回去!”
說完便不再理會他,轉身跟上夢小十。
二號如夢初醒,有些遲鈍的眨了眨眼,他剛剛只是太驚訝了嘛,要不是那隻兔子太詭異了,他也不至於嚇呆掉啊。
一行人跟著小白兔的身後往深處走去,越往裡走樹木越多,路也越來越刁鑽了。光線稀疏的照下來,光影繾綣。走了大概半個時辰,衆人都累出一身的汗,鬢角被汗水打溼,衣服黏在身上也難受。
夢小十累的直喘氣,這時候倒有點羨慕小九了,有人抱著就是爽。
察覺到夢小十幽怨的視線,夢小九雙眸染上一層笑意:“小十,不如你也變成原形吧,走山路還是原形比較輕鬆。”
夢小十瞥了一旁的二號,目光多少有些怨恨。他當然也想過這個辦法,只是有其他人在,若是他突然變身,只怕會把他嚇死。
二號警惕的發現夢小十在瞪自己,有些無辜的摸了摸鼻子,他好像沒得罪這個小孩吧?
一羣人心思各異的繼續走著,半柱香後在一個陡坡上停住,垂眸便看到不遠處有兩棟並排的茅草房。十步開外還有一個小一點的房子,外面是方形木桌,四張椅子一邊一張。
房子用柵欄圍成一個院子,院子裡有不少雞鴨,大概是察覺有外人入侵,紛紛擡起頭看向這邊,伸長脖子叫了起來。
一時間雞鴨同鳴,整個山谷都熱鬧起來。
衆人還在驚歎中,有人從其中一間房子裡出來,穿著一身白衣,面容乾淨。距離太遠看不到長相,從他整潔的面容看來,並不是二號他們形容的那個人,衣衫粗糙,鬍子拉碴,髮型簡單。
玄少卿凝眉,難道他猜錯了,昨天二號他們見到的真的是普通樵夫?
兩個同樣出色的男子隔空對望,片刻後,遠遠的玄少卿看到他嘴角清揚,清冽中帶著一絲低沉的聲音響起:“幾位遠道而來,無熵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聲音由遠即近,渾厚有力,一聽就知道是練家子,而且武功不弱。
玄少卿心中一驚,想不到這個無熵不但醫術了得,武功竟也這般深厚。不過今日一見,更能印證他心裡的猜測:空海大師要無熵等的人果然是自己。
屋外的方木桌旁,無熵與玄少卿相對而坐,兩人面前都放著一杯茶,嫋嫋香氣撲鼻而來,倒是減緩了一路行走的疲憊。
玄少卿端起茶杯放在鼻尖輕嗅,頓時聞到一股龍井的香甜。他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說著喉嚨往下,帶來一陣舒爽。味道清香,茶已經嚥下去了,脣齒間彷彿還有茶香縈繞。
“真是好茶!”一口飲盡,玄少卿放下茶杯,毫不吝嗇的讚道,“想不到無熵公子還會泡茶,比茶館泡的茶有味多了。”
聽了他的完美,無熵哈哈一笑:“王爺謬讚了,不過是閒來無事鑽研了一番,裡面加了一味藥材,有助於緩解疲勞。”
“原來如此,怪不得喝過之後渾身舒暢。”
玄少卿脣邊帶笑,應對得體。既不會讓人覺得過於卑微也不會太過強硬,畢竟他此行有求於人,態度若是不對只怕會惹惱他。
兩人談笑間聊起了茶道,雖然玄少卿不懂泡茶要放多少茶葉,換幾道水加多少水才合適,但這一點不妨礙他們侃侃而談。接著又從茶道聊到人性,然後又到了國情,如今三國鼎立,雲澤與靈嶽交好,東籬表面安於現狀其實一直想將雲澤取而代之……
聊了大半個時辰,玄少卿絲毫不提此行的目的,無熵也沒有說破,只是看著玄少卿的眼神慢慢變了。
他看著院內跟小白兔玩耍的夢小九,咬著狗尾巴草躺在草地上的夢小十,目光掠過像根樹樁駐立在不遠處的二號,搖了搖杯子裡的茶,說道:“王爺可知道,我昨日見過那名侍衛?”
聞言,玄少卿眸光微閃,二號他們昨天見的果然是他,只是他前後形象爲何如此不同?心中雖然疑惑,面上卻並未表現出來。
“倒是聽侍衛說起過,只是……”
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玄少卿若有所思的看著無熵光潔的面容,清秀斯文,雙眼明亮有神,實在很難想象他蓄滿鬍鬚的樣子。
無熵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麼,摸著下巴神秘的笑了笑:“知道我爲什麼會將迷陣解除嗎?”
“你知道我們今日會來,而且怕我們找不到路還派那隻兔子給我們帶路。”
“繼續說。”無熵饒有興致的看著他,脣邊的笑意加深。
玄少卿也不推阻,大膽猜測:“恐怕你昨天見到我的兩個侍衛時,便知道他們爲何進山,不說破就是爲了等我前來。只是有一點我不明白,你怎麼確定我今天會來?又那麼肯定我就是你要等的人?”
“昨天送你兩個侍衛下山後,我去了一趟法相寺。”
“原來如此。”玄少卿恍悟,“是空海大師告訴你,我今日會來?”
“其實我並沒有見到空海大師,聽寺裡的人說他正在閉關,不過閉關前留了封信給我,裡面便說了你今日會來,而且信上有句話是帶給你的。”
玄少卿抿了抿脣,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什麼話?”
“待到十五後再歸,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什麼意思?”
無熵聳了聳肩:“我也不清楚,大概是讓你十五之前留在摬州吧。”
“後面那一句又是何解?”
“嗯……或許是不久後摬州會陷入危險中,雖然危險卻很安全?”
玄少卿靜靜的看了他半晌,直看的無熵嘴角的笑都僵硬起來,他無奈的眨眨眼,“我也是亂猜的,不過既然大師這麼說肯定有他的道理。”
玄少卿垂眸不語,他自然不會懷疑大師話中的深意,只是最後那句始終有些奇怪,好像是在暗示他什麼一樣。可是到底在暗示什麼呢?
腦中飛快的閃過最近發生的事,有什麼東西在腦海漸漸成型,就在他快要抓住冰山一角,無熵見他久不出聲,突然問道:“王爺今日來可是找我救人?”
“噗”的一聲,玄少卿聽見有什麼東西從手中溜走,是他剛剛就要想到的思路……
回城的路上,玄少卿抱著夢小九走在最前面,始終沉著一張臉。二號已經習慣王爺的冰山臉,倒是無熵抱著藥箱有些怕怕的走在二號身邊,明明自己比他還大三歲,爲什麼氣勢這麼弱?
他不就是不小心打斷他思路,然後他怎麼也想不起來剛剛想到哪裡嘛。他又不知道他在想事情,見他一直不作聲他纔會提醒他救人要緊的,難道這也有錯?
扯了扯二號的衣袖,他小聲問道:“你們王爺一般氣多久纔會消?”
二號擡頭望天:“看心情。”
無熵吐血,這不是廢話嗎!
轉過身看向一旁的夢小十:“小十,你知道嗎?”
夢小十掰著手指數了數,然後丟給他更加讓人吐血的三個字:“不知道。”
無熵無語凝噎,他覺得自己的身價急速下降,一開始見面的時候,他們對自己多客氣啊,果然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嗎?
他爲自己以後的地位感到擔憂,微微擡起頭望天:空海大師,你確定不是在耍我嗎?
不管無熵心裡怎麼糾結,一羣人趕在戌時之前回了府,早就得了消息的顧劭辰已經等在大廳裡,見到無熵後有些詫異的揚了揚眉。聽過二號他們的描述,大家都當無熵至少四十歲,沒想到竟然這麼年輕,看起來比他們大不了多少。
玄少卿給兩人做介紹:“無熵,這位是鎮國將軍顧震海的三公子顧劭辰。劭辰,這位便是無熵公子。”
此時玄少卿一臉愉悅,哪裡有半點生氣的樣子。剛剛進門的時候還臉色陰沉,這會兒就春暖花開了,無熵訝異他變臉的速度,卻還是很快朝顧劭辰頷首:“顧公子,久仰。”
雖然他一直待在摬州,對當今時事還是有些關注的,當年鬧的風風雨雨的太子之爭,顧劭辰跟玄少卿兩人的名字可是時常連在一起的。
顧劭辰收起驚訝,也朝他勾脣:“想不到無熵公子竟如此年輕,你叫我劭辰便是,叫顧公子太生分了。”
“如此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無熵笑著說道,他本就是行事不拘之人,真要他文縐縐的短時間還行,時間一長準露餡。
三個年紀相仿的人相處的倒也愉快,正好到了用膳時間,幾人用過晚膳後,玄少卿便叫來十六跟十九,讓無熵給他們診斷。
無熵先是給十六看了下,他傷到的是手臂,過了兩天傷口已經在慢慢癒合。又檢查了下瞳孔,發現裡面有些細小的顆粒,散佈在眼仁四周,不仔細看的話很難發現。十九同他一樣,只是顆粒更多一些,因爲他腿上的傷要深一些。
給兩人檢查完後,無熵又問了幾句,無非是受傷前後身體的感覺,十六跟十九一一說完,然後便見無熵沉默下來,臉色也比之前凝重幾分。
幾人心裡咯噔一下,都有種不妙的感覺。
看他這個樣子,難道真是什麼難解的毒?
玄少卿抿脣問道:“無熵,他們中了什麼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