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t恤衫嗎？”

謝然出了浴室，扯了扯t恤，這t恤對他來說真的是太寬鬆了，感覺下襬一扯，領子那裡完全就會滑下去，整個肩膀便也就露出來了。

慕希看著隨謝然扯動的動作，露出更多皮膚的肩部，他這下整個人都轉過身，朝落地窗那側的牀沿走去，一屁股坐到牀上。

背對著謝然，看不到那具白生生的身體，慕希才覺得口中的乾渴好了些，他頗爲煩躁的看著窗外燈火，壓抑著語氣開口：“只有一件浴袍，安叔拿走穿了，我習慣穿自己的衣服，謝然你需要浴袍的話，我給客房服務打個電話讓他們現在送來。”

謝然眨眨眼，看著慕希背對著他的身影，他聽到慕希說習慣穿自己的衣服，便低下頭扯著領子聞了聞，確實是有慕希身上的味道，謝然有些沉迷的將鼻尖埋入衣領的那一片布料，深呼吸好幾下，面上才帶著饜足般的神情擡起頭。

“沒事，穿你的衣服就好。”

謝然笑起來，慕希便歪了身子去關牀頭的燈：“趕緊睡覺吧，你明天早上還要早起，不要耽誤了。”

慕希這邊關了燈，房間中徹底陷入黑暗，只有些微的光芒隱隱從窗外照進這間臥室，慕希關了燈沒有動，他感覺到牀的另一側陷了下去，是謝然上了牀。然後是挪動的聲音，等慕希反應過來，浴巾已經蓋到了頭上，緊接著的是謝然的手指捏著這塊浴巾跟擦小狗的毛一樣，微微有些用力的摩擦這慕希那頭該修剪的長毛。

“你頭髮沒幹就去睡覺，萬一明天早上頭疼怎麼辦？”

謝然前胸挨著慕希後背，很自然的給他擦起頭髮，嘴裡同時有些責怪的開口。

慕希僵住，他與其說沒有推開謝然這麼親暱的動作，倒不如說在這瞬間整個人都迷茫起來。

慕希當然知道男人的身體都是硬邦邦的，肯定女孩子的身體纔是軟軟香香的，所以男人都喜歡女人。

可是當他靠在謝然的懷裡，卻覺得謝然的身體很柔軟吧，這樣懷抱著就覺得心底不由自主的變得很軟很軟。

謝然也有讓他沉迷的味道，就好像他那時候那麼小，爸爸和媽媽都沒有了，晚上一個人很害怕很害怕，於是纏著和謝然一起睡，在黑暗中他團在謝然懷裡，就是這個味道。

很安心很安心的味道，是隻要感受著哥哥的懷抱與氣味，就再也不會害怕著漫漫長夜中，那彷彿沒有盡頭的黑暗。

是恐懼，害怕，惶恐與不安都會被抹殺掉的溫度，是黎明未來之前，是我在彷彿失去整個白晝之後，唯一可以感受到的熱與光。

是我，絕望中顫顫巍巍開起一朵白色鳶尾的記憶。

“你跟擦小狗一樣……”

慕希小聲開口，聲音輕的含著股哽咽。

謝然往前靠了靠，徹底將他朝思暮想的、失而復得的少年抱進懷中，最後拿毛巾又蹭了蹭慕希的頭髮，他的嘴脣湊到這少年的耳邊，聲音盛著股久遠的回憶與眷戀，小聲的開口：“你小時候不就是和只小狗一樣麼，洗完澡總是不擦頭髮就上牀，每次都是我逮了你，毛巾往頭上一蓋給你擦的頭髮，不過你比小狗乖，我給你擦頭髮的時候你就像現在一樣，乖乖的靠在哥哥懷裡不動。”

慕希愣住，下一秒，謝然緊緊的抱著他，聲音痛苦起來。

“小希你要是，一直一直那麼乖、那麼小，一直留在哥哥身邊多好啊。”

“謝然……”慕希聲音艱澀，他力氣比謝然大，掰開謝然的手。

謝然被這樣的動作弄的身體發顫，他開口聲音也是顫的厲害：“不要推開我……”

這樣說著謝然身體前傾，想重新抱緊這個少年，慕希卻是比他快一步，他將謝然抱進懷中，雙臂使上了些力氣緊緊的抱著這個人，隨即是冷靜而也冷漠的聲音在謝然耳邊低低陳述。

“謝然，你認錯人了，慕希的死我也深感遺憾，人死不能復生，也許我和慕希很像，但我不是慕希，你清醒點吧，不要再自我欺騙了。”

慕希這聲音冷靜而理智，謝然聽著便是一顆心如遇寒流，寒冷的感覺瀰漫開來，他兩頰的肌肉緊繃，理智有些脫軌：“你爲什麼不願意——”

“謝然哥哥。”

慕希的手撫上謝然的側臉，進而捂住了謝然的嘴，阻止了他後面的話，謝然被捂住了嘴但聽了這聲“謝然哥哥”也整個人呆愣在那裡。

“謝然哥哥。”慕希開口再次喊道，聲音平平，有些像小孩子無意識的喊叫，既單純又讓人無端的覺得有些空蕩蕩的感覺。

“有些事情……”慕希鬆開阻止謝然說下去的那隻手，他將謝然輕輕圈在懷中，在謝然耳邊小聲的、沒有什麼感情的，如同理所當然的敘述著一段大家都知道的常識一樣的話語，“錯過了不是錯，而是在於過。過了的東西，就再也追不回來了。”

慕希說完，好像覺得自己說的話挺可笑的，他下巴壓在謝然的肩膀上發出低低的笑聲，謝然耳畔被這低笑的氣息掃過，身體便是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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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覺吧，謝然。”

慕希鬆開懷抱著謝然的手，整個人一轉身，被子一撈裹住自己，往牀的左側躺下，不再說話了。

謝然沒有動，他還保持著跪在那裡的姿勢，過了半晌他才默默的躺到慕希身側，謝然習慣性的伸出手想給慕希掖被角，卻發現青年將自己裹得跟個蠶寶寶似的，讓他跟本無從下手。

夜晚沒有白晝的暖光，黑暗無邊如同暗色調的水彩渲染，伴隨著這樣侵蝕般的暗色長夜總是讓人感懷孤獨，與漫長爲伴。

謝然卻希望這長夜再慢一點，再慢一點，讓他可以長久的看著這青年。

他第一次意識到孤獨原來並不可怕，在失去小希的那些時光中，他恐懼黑夜，沒有日光的長夜帶走的不僅是溫度，更是將孤獨無限放大。他只要閉上眼，便是鋪天的回憶與從心臟傳到四肢的疼痛，每一次若能安然入睡便已是難得的奢求。

但是這一次，謝然側躺著，看著只留給他背影的青年，卻希望這夜晚漫長到不要再有太陽升起，他不需要黎明，他的光就在他的身邊。

已經很晚了，慕希拽緊被角的手指無意識的鬆開了，他額間的髮絲也幹了大半，垂了下來掃過他挺直的鼻樑，原本裹得跟蠶蛹一樣的被子也慢慢隨著主人放鬆的四肢散開，慕希白天太累了，他以爲這一夜無法入眠，卻是沒有多久便陷入沉睡。

謝然卻是一直睜著眼睛，眨眼的頻率非常小，他似乎是害怕每眨一下眼就會少看一眼似的，這樣子不知過了多久，察覺到慕希已經沉睡，謝然輕輕地起身出了臥室。

客廳中，謝然藉著手機屏幕的光拆開了藥盒，就著溫水吃下了一粒褪黑素，做完這一切他依舊手腳很輕，沒有發出什麼聲音再次回到臥室。

半跪在牀沿邊，這一次看到的不再是青年的背影，藉著窗外傾斜進來的微弱光芒，目光近乎貪婪的細細描繪著青年面容的每一分每一毫，掃過眉眼，掃過脣間，描繪過側臉的線條，不放過呼吸間睫羽的輕顫。

謝然久久的看著，這是一張與慕希曾經的面容相比，幾乎沒有任何相像的面孔，可是他看著還是從心底生出迷戀，外表也好、聲音也好，他清楚的明白他愛的永遠都是這具軀殼中的那個靈魂。

他深深依戀的永遠都是那個彼此相偎著長大的孩子。

“哥哥。”

記憶回到幼時，夜晚很冷，總是讓人覺得孤獨，可是有孩童稚嫩的聲音響起。

“哥哥。”

那孩子又開口喊道。

“怎麼了？小希？”

謝然聲音也是稚嫩的，他迷迷糊糊的看著抱著枕頭站在牀邊的小孩。

“一個人睡不著，想和哥哥一起睡。”

小孩話落，就跟小狗一樣利落的爬上了牀，謝然掀了一個被角，這孩子就準確的鑽了進來窩在哥哥懷裡。

“睡吧。”

謝然掖好被角，手輕輕圈住懷裡的小孩，小聲說。

“嗯。”

小孩迴應道，然後他又往謝然懷中擠了擠，兩個小孩子更加緊密無間了。

“哥哥最好了。”

睡著之前，這孩子最後說道。

“小希。”

幼時的記憶到此結束，謝然輕輕開口喊道那孩子的名字，被喊的那個人卻是進入了沉睡，並無法迴應這叫聲。

“小希。”

謝然又叫了一聲，慕希依舊是睡得沉穩，謝然目光眷戀的又看了看這睡的沉穩的青年，然後起身從牀的另一側躺上，他側著身子，捱得和青年很近，不知過了多久謝然小心的伸出胳膊輕輕摟住慕希的腰，然後他才安心的閉上眼進入睡夢之中。

夜色下的房間中，kingsize的牀右側幾乎完全空出，左側兩個青年同時朝向一側沉睡，一人的胳膊輕輕的圈住另一人，看著真是親密，彷彿是一對彼此相擁而眠的戀人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