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傷口的深度和形狀來看，不難判斷，兇器是一柄鋒利無比的軟劍。

而她，正好有一柄薄而利，從不離身的軟劍——藏鋒

李固剛剛檢驗完屍首，正準備站起來，卻看到一名青衣女子站在面前，她的腳幾乎要踩進血泊裡，那張美麗卻太過年輕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冷眸盯著血腥的屍體，眸光平靜，被說恐懼害怕，就連驚訝都沒有。

李固不明白這女子是誰，也不知道她要幹什麼，只能低聲問道：“你是誰？”

這老者驗屍的時候，非常的專注，檢查地也很細緻，看他的年紀，相比干仵作也很多年了。樓辰一向佩服認真執(zhí)著的人，聽到老者的問話，便立刻回道：“樓辰。”

李固等了一會，也沒見她繼續(xù)自報家門，微微皺了皺眉，卻也沒再問，低頭準備收拾自己的東西，卻聽到那清冷悅耳的聲音竟然追問道：“您驗過了？結(jié)論是什麼？”

李固擡起頭，對上女子清冷的冷眸，原本心中升起的哪一點怒意，莫名地消散了一些。罷了，和一個和自己孫女一般大的小姑娘計較什麼。

李固看向陸齊，看到他點頭之後，才站直身子，將圈起的袖口放下，嚴謹?shù)鼗胤A著自己的檢查結(jié)果，“死者身上沒有別的傷口，也沒有隱秘的骨骼損傷，唯一的傷處，也是致命傷，在頸部。傷口呈環(huán)形，而且不止一圈，切口整齊，從傷口來推斷，兇器應(yīng)該是一把鋒利的軟劍。”

老者話音剛落，門外忽然一聲低呼，“軟劍？！”

這聲音是道女聲，音量不大，但在寂靜的夜裡響起，已經(jīng)足夠衆(zhòng)人聽清，陸齊查案向來敏銳，不放過一絲潛在的線索，連忙回頭看去，問道：“軟劍怎麼了？”

衆(zhòng)人的目光也隨之朝著聲音所在的方向看去，紫蘇咬了咬脣，悄悄的看著慕苒一眼，一臉猶豫，反倒是慕苒大方地接著說道：“樓辰就有一把薄而利的軟劍。”

陸齊看向樓辰的眼光更加微妙了，最後見到死者的人，身上又帶著與兇手所持兇器一樣的兵器，這嫌疑就更大了！

樓辰回望著慕苒，絲毫沒有身爲“重大”嫌疑犯的自覺，坦然回道：“兇手所用的兇器確實是軟劍，但是並不是我的藏鋒。”

慕苒輕哼一聲，稚嫩的聲音咄咄逼人，“口說無憑，你如何證明？”

對於慕苒讓她證明這件事，樓辰一點也不生氣，一派輕鬆地看向躺在地上面目淒厲猙獰的屍體，輕聲說道：“馬婆婆會幫我證明，我的劍，並非兇器。”

樓辰話音剛落，不只是巧合，還是衆(zhòng)人心理作用，只覺得一陣陰風吹過，油燈上的火焰都搖光了幾分，濃重的血腥味一直刺激著衆(zhòng)人的鼻子，廂房中，瞬間陰森森的感覺。

樓辰一點也沒感覺到自己這一句話造成的效果，自在地走到屍體旁，對著身後的曲凝雙說道：“我說的時候，不僅手要記，腦子也要記，還必須要想，不懂就問。”她既然有心教導(dǎo)曲凝雙，就一定會傾囊銷售。

“嗯嗯！”曲凝雙連連點頭，抓著筆的手，青筋都快爆出來，好像恨不得把樓辰說的每個字，說話時的語氣和表情都記錄下來，當然這也是空想，因爲面癱是沒有表情可以記錄的。

這女子還不到二十歲吧，就算懂些驗屍的方法，也不到開課授徒的程度，年輕人果然不知天高地厚。李固搖搖頭，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腳剛邁出兩步，聽到那清冷的聲音沒什麼起伏地說著話，腳步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驗屍一般分爲初步檢驗和精細檢驗，初步檢驗一般是在兇案現(xiàn)場完成的，初步判定，死者的死亡時間，致命傷，甚至還可以通過屍斑來判定，陳屍的地點，是不是第一犯罪現(xiàn)場。”

“第一犯罪現(xiàn)場的什麼意思？”

想不到第一個打斷樓辰的話，問出問題的居然不是曲凝雙，而是早已經(jīng)放下手裡的活，盤腿坐在地上好奇地盯著她看的年輕男子阿七。

樓辰?jīng)]有回答，而是看向曲凝雙，不是說要做最優(yōu)秀和捕快和仵作嗎？她想看看曲凝雙查案地悟性如何。

曲凝雙記下樓辰之前說的話，剛剛擡起頭來，就看到她看著自己，目光中隱隱透著鼓勵，認真地想了想，曲凝雙才試探便回道：“有些兇手殺了人之後，會將屍體搬到另外一個地方，所謂的第一犯罪現(xiàn)場，是不是指兇手真正殺人的地方，而拋屍的地點就是第二犯罪現(xiàn)場了？”

樓辰點頭，並不吝嗇地誇獎道：“你說的很對，對自己要有信心。”

曲凝雙還沒來得及驕傲自誇兩句，就聽到已經(jīng)走了幾步又退回來的老頭迫不及待地問道：“小姑娘，那怎麼通過屍體上的斑紋，來判定是不是第一犯罪現(xiàn)場呢？”

曲凝雙有點想哭，有資格問問題的，不是她嗎？！老頭盯著樓辰那雙眼睛，比她還亮是怎麼回事？！

樓辰在老者灼灼的目光中清咳了一聲，被老者這樣盯著，她還是有些習(xí)慣。

擡手指了指曲凝雙手裡的筆，看到她神情又專注起來，樓辰才繼續(xù)說道：“屍斑一般在死者死後一到兩個時辰內(nèi)出現(xiàn)，並且與死者死亡時的姿勢直接相關(guān)。例如，若在兇案現(xiàn)場，死者是仰面平臥的，例如馬婆婆，那麼屍斑就應(yīng)該出觀在枕部、背部、後腰部、臀部兩側(cè)和四肢的後側(cè)。”

樓辰說完停頓了一下，伸手擡起死者的手腕，將她帶血的衣袖微微往上推，讓曲凝雙能看到手臂原來貼著地面的那一面，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紫紅色的斑塊。

確定她看清楚之後，樓辰將馬婆婆的衣袖整理好，繼續(xù)說道：“若屍斑出現(xiàn)的位置，和他屍體呈現(xiàn)的姿勢不同，說明屍體被人移動過，若周圍的證據(jù)證明那裡是第一犯罪現(xiàn)場，就說明兇手擺弄過死者的位置或者動作，讓他呈現(xiàn)出與死亡時不一樣的姿勢，以誤導(dǎo)捕快。”

廂房裡一直之間安靜了下來，曲凝雙埋頭苦寫，老者若有所思。

像景王，予弦這些並不懂驗屍的人，停了只覺得新奇，真正懂一些的人，像陸齊和他手下那幾個捕快，都驚訝不已，原來仵作能從屍體上知道這麼多東西。

李固感嘆道：“原來還可以這麼判定。”

難怪這麼年輕，就能帶徒弟了，他都好想那個本子記一下！

曲凝雙寫了半天，頭還沒擡起來，樓辰嘆了口氣，這些基礎(chǔ)的東西，也不是一時半會說得完了，樓辰也不急著展開繼續(xù)說，今晚還是說回兇器的問題吧。

擡手指了指死者頸脖上的傷口，樓辰低聲說道：“死者頸部的傷口，是纏繞傷，從傷口深度來看，兇手要麼是功力不足，要麼就是兵器不夠鋒利，又或者二者皆有之。若是我用藏鋒，以同樣的方式殺人的話，是不會出現(xiàn)這樣的傷口的，死者一定會身首分離。”

說完也不等人質(zhì)疑，樓辰擡眸掃了站在門外的慕苒一眼，輕笑道：“又要問我怎麼證明，是嗎？”

慕苒小臉一僵，擡著下巴，回道：“是又如何！”

樓辰直接起身，往廂房外走去，衆(zhòng)人面面相覷，卻也沒人攔她。

悅?cè)豢蜅Ｗ钣忻模褪沁@幾間臨水廂房，爲了營造出風雅氛圍，小院裡栽了七八顆柳樹，春夏時一片新綠了，萬條垂下綠絲絛的，處處生機，冬日時，柳葉褪盡，禿枝垂落的畫面也頗有一番蒼涼之美。

樓辰出了廂房直接走到一顆美人腰肢粗細的柳樹面前，手搭上腰間，衆(zhòng)人只聽到龍吟清音響過，一道白光一閃，樓辰手裡多了一把瑩白軟劍。然後她只是擡了個手，就看到那軟劍迅速地纏上了那棵樹，手上在扯，那棵樹就斷了！

前後不過眨眼的功夫，衆(zhòng)人甚至都來不及看清楚，她手裡那把在月色下泛著熒光的軟劍是個什麼樣子，一顆生長了近十年的柳樹就這麼被攔腰截斷了……

“嘶！”忍不住也跟著跑到廂房門口看的阿七倒吸了一口涼氣，太嚇人了，那麼粗一棵樹啊，就那麼一下，就斷了。她果然沒有說謊，別說是被切斷脖子了，也能腰也能瞬間腰斬了！

樓辰弄出那麼大動靜，靳衍痕即使站在迴廊上，也看到了。難怪說藏鋒是殺戮之劍，擡手就是一條性命，還不會在劍身上留下一點血腥。

靳衍痕忽然覺得很慶幸，藏鋒現(xiàn)在的主人是樓辰，一個外面冷淡內(nèi)心溫柔的人，靳衍痕看著月光下那抹清影的目光不自覺的更加柔和了幾分。

情人眼裡出西施，靳衍痕看樓辰是怎麼看怎麼好，其他人就不一樣了，那冷漠的眼神，猜不透的內(nèi)力，手起刀落的果決，這哪裡是千金小姐，簡直就是比江湖殺手還犀利。

所有知道樓辰身份的人都在心裡嘆息，樓相果然不是一般人……

紫蘇手裡緊緊地抓著帕子，眼眶還是有點紅，好像還不甘心般小聲說道：“藏鋒確實鋒利，但也可能是你預(yù)料到會有現(xiàn)在這樣被懷疑的情況發(fā)生，而故意控制了力道，沒有用全力，形成了現(xiàn)在這樣的傷口。”

樓辰挑眉一笑，“我既然說了藏鋒不是兇器，自然還有第二點證據(jù)。”

還有證據(jù)？衆(zhòng)人都直勾勾地盯著樓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