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的耳朵，丟在了撤退的路上。”宮農(nóng)自顧自道：“我被‘感染者’拖走，自以爲必死。穿著防彈衣，戴著防爆頭盔，卻只能延緩我的死期。”

宮農(nóng)將耳包上的浮灰抖掉，滿是回憶的口吻：“那時候，大家都被殺過來的熟人亂了手腳。一個個自己都顧不過來。老頭子我今年78，是個早就該埋了的棺材瓤子。捨不得毛孩子的後代，所以才吊著口氣。哎，年紀大了，說話就愛囉嗦。我揀要緊的說。不耽誤各位領導幹大事。”

“您這是打我臉。宮老，坐下說，不著急。那個誰，弄點涼白開。”黃從江拉來一把椅子，又衝白露身邊的女傭兵道。

“麻煩你們了。”宮農(nóng)在椅子上坐下，又接過一杯水，不論是神態(tài)還是動作都極其自然，顯然平素沒少被伺候。

“我以爲死定了，但毛孩子們卻捨不得我。雷子、長毛、索菲亞、大壯……”一連串的名字將楊小海弄蒙了。

黃從江悄悄解釋道：“都是軍犬的名字，犧牲在了‘受難日’那天。”楊小海微微點了下頭。“瞧我，又囉嗦了。這麼說吧，我的命是‘雷霆’拽回來的。我搭上只耳朵，可毛孩子卻足足搭上了十六條。老不死的有罪……”

宮農(nóng)長長嘆息一聲，那聲音裡含著道不盡的遺憾。“所以啊，我的命是它們給的。能走到這兒，老頭子已經(jīng)想盡了辦法，卻不能讓僅剩的五個孩子吃上一頓飽飯……哎，老頭子無能……老頭子該死……”宮農(nóng)長吁短嘆，情緒激動的說不下去了。

“黃老，怎麼回事？”楊小海有點懵。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他這個顧問剛坐上龍椅，還沒整熱乎，就有人告御狀。

“宮老在我剛入伍時，就是中士，經(jīng)他調(diào)教出來的犬王，拿下的獎盃和獎狀可以塞滿這個房間。因爲業(yè)務水平無人能及，所以特意返聘回來，成了傭兵系統(tǒng)中不可或缺的常青樹。

‘受難日’那天，軍犬和訓練員也一併轉移。人沒保住，犬也因自發(fā)保護宮老而死傷大半。到了這兒，又病死了一半。百多條犬，只活了五條。”

“嗯，我見過。確實是好……犬。”

“可就這最後的五條功勳犬，五條最強壯的犬王，我們也養(yǎng)不起了。”黃從江低聲說道。

“到核電站時，犬還有二十一條。一年多的時光，生生餓死了十六條。”

“這話怎麼說？人沒餓死，狗、犬卻沒了這麼多？它們都是雜食動物，不用頓頓給肉。”楊小海不解。

“都是戰(zhàn)友，誰肯虧了他們？”黃從江搖搖頭，否定了楊小海的猜測。

“只因他們變了。”

“啥？”楊小海聞言想起了那條救他一命，又被他助產(chǎn)的“大黃”。

“它們變得食慾大增，怎麼喂都不飽。又不能無休止的供養(yǎng)，所以我限定了供給配額。與日漸猛增的食量相比，那點配額根本不夠。本是應付之法，可不等食量和配額產(chǎn)生矛盾，犬便出了事。”說到這裡，黃從江忽然頓住。

“哎呀老黃，啥時候了都，你看把老宮急得，腦門子冒汗。咱別賣關子了成不？”楊小海毛毛躁躁的，最受不了拖拉。

“小海，不是我故意拿喬，是犬的事，讓我聯(lián)想到了你。食慾大增的犬，無一例外都產(chǎn)生了變異。而食慾變化不大的，最後變成了...怪物，嗯，感染犬。”黃從江臉色有了一絲凝重。

“變異的犬，大部分變得奇形怪狀，然後莫名其妙死去。只有少數(shù)強壯的得以存活。你有那麼多的變異之處……”

“安啦……要倒黴早倒黴了。沒事別瞎操心。只要我活一天，你的血包就穩(wěn)妥一天。”

“他們餓的難受，又不肯離開我，老頭子真想當飼料喂孩子。小黃，黃團長。你定的配額連一個孩子都填不飽，我是真沒轍了才厚著臉皮，來求新上任的顧問……”

宮農(nóng)絮絮叨叨的，可算把來意說清。老爺子一仰頭，將小半杯水喝乾，然後就眼巴巴的盯著楊小海。

“不就是糧食麼，擴大搜索範圍，多弄點回來不就結了。我們有槍有炮的，這事辦起來不難。”“你沒來之前很難。一隻蜘蛛型的S‘感染者’，就滅了我一隊。”

“嗯，所以您才把燙手山芋塞給我了？”楊小海衝黃從江擠擠眼：“以後，但凡發(fā)現(xiàn)棘手的超大型變異‘感染者’，繞著走。記住座標，我……和祖宗聯(lián)手除了它。”多虧黑瞳先走了，要不指不定怎麼打臉呢！

“小海啊，犬的問題，可不單單增加糧食就能解決。你有所不知，光一條犬，一天就能吃下成噸的糧食。這麼說吧，它們可以不睡覺，不休息的吃。而且食慾還在增大。”

“我勒個去！吃那……麼多！便便往哪排啊？”

黃從江：“……”

楊小海的視角總是與衆(zhòng)不同。

“食物少，會餓死；食物夠，又因變異而死亡。怎麼聽著大狗死定了呢？”一旁的薇妮彙總情況，得出了結論。

“是犬，犬！不是狗！”楊小海緊忙糾正。宮農(nóng)惡狠狠的剮了幾眼薇妮，冷哼一聲，將空杯子往女傭兵那一遞。意思很明顯—我不和洋妞一般見識。

“造成這一現(xiàn)象的原因不可考，但一味投食無異於抱薪救火。”楊小海立即追問：“那依你之見呢？”

“很簡單，小海，你是不是經(jīng)常性的餓肚子？需要特別多的食物？情況是怎麼好轉的？”

“你咋知道我……嗯、吃了……你知道……”楊小海有些羞於啓齒，答的含含糊糊。

“吞吃了變異‘感染者’的腦，對不對？”薇妮可沒他這麼繞。

“所以，狗的攝取物也該變。不僅如此，恐怕所有哺乳類的食譜都要變。從‘糖果’到‘大黃’，再到現(xiàn)存的幾隻大狗，我的猜測很可能接近真相。”薇妮語出驚人。

“咋啥都知道。我……”

“你在飯桌上說過，我就記住了。”

“我不記得有這段啊。不對，我沒說過。”

“那就是夢話，反正我聽你說過.”

“更扯，我又不睡你旁邊……沒說過。”

“說過。”

“沒說過。”

“說過，說過，說過！”薇妮不知怎的，對這事異常堅持。她攥著粉拳，不住的跳腳。

“二位，二位二位，咱還是聊點正事吧。”黃從江出聲打斷。

“好吧，就當我說過。咱還回到犬的問題上。既然養(yǎng)不了，那就放了唄。”

“不行。”

“不必。”

宮農(nóng)和薇妮同時說道。薇妮頓了頓，用眼睛示意宮農(nóng)先說。

“外面太危險了。我擔心他們出去無法存活。都是軍犬，早就適應了人類生活，和野狗不一樣。再說，它們立下那麼多功勞，臨了還要下崗自謀生路？如此絕情的事，我不答應。”

楊小海點點頭，望向薇妮：“不用趕走，只要讓它們出基地就好了。”楊小海撓撓腦袋，沒聽明白。

“將大狗放出去，自行覓食。說白了，就是讓河邊衆(zhòng)多的感染者成爲糧食。這樣，既可以解脫掉腦死亡的‘感染者’，又能緩解基地安保方面的壓力，還能讓大狗不再捱餓，一舉三得。”薇妮的漢語是真的好，各種成語信手拈來。

“你怎麼知道犬類吃‘感染者’的腦？”

“你說過。”

“好吧……”楊小海認輸。

關於軍犬口糧的問題，暫時就這麼定了。通過吊橋，將軍犬放出去吃野食。反正基地附近也沒超大型“感染者”。一般“感染者”數(shù)量雖衆(zhòng)，卻不是軍犬的對手。宮農(nóng)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離開。

黃從江閒聊道：“其實軍犬還是有用的。雖然糧食消耗有點多，卻沒人不滿。也不知道咋想的，軍犬自到這裡便自發(fā)的巡防基地，發(fā)現(xiàn)並解決偷渡者。你可能不清楚，雖然河水迅猛且有深度，卻總有漏網(wǎng)之魚能摸上基地。

前幾天還有隻‘感染者’，身上扎著好幾根樹根，飄飄忽忽的上了岸。要不是犬，大晚上的，指不定弄出啥亂子。如果說，最初留它們是因爲情感，後來就是實用原因才留到現(xiàn)在。軍犬主動巡防，確實幫到了地堡中的傭兵。

若沒靈敏的嗅覺和聽覺，不知有多少傭兵會犧牲在陰暗潮溼的地堡裡。”提起默默奉獻的傭兵，黃從江頓失談興。

以後的幾天，黃從江系統(tǒng)的介紹了基地的情況：光靠地利和軍火，早晚挺不下去。基地欠缺很多東西。一些問題，比如無法封閉的島、緊缺的油料、鬆軟的機場跑道、不耐風吹雨打的房屋等都急需解決。而位於島中心的核電站反而是最省心的。

因爲核電站的封閉性，傭軍進駐及時等原因，使得人手齊全，設備完善。所以用不著楊小海過多關注。核電站自成系統(tǒng)，由幾個科學家工程師領頭負責。楊小海在黃從江的陪同下，一一接觸了幾個領頭者，結果卻連人名都沒記住。

基地的槍炮、子彈同樣需要補充。雖有導彈系統(tǒng)，全自動機槍等現(xiàn)代化先進武器，卻因操作人數(shù)過少而不得不閒置。楊小海特意詢問衆(zhòng)人哪兒有建材，結果對現(xiàn)在的情況，誰都說不準。無奈之下，楊小海把尋找建材的任務交給了白鷺。

除此之外，島內(nèi)除了有直升機，還有架龐大笨拙的遠程運輸機。只是戰(zhàn)爭機器因太過費油而淪爲了殭屍機。

日子似乎又平靜下來，外出尋找食物的工作由宮農(nóng)帶犬協(xié)助孫子剛共同完成。五條生力軍的加入使搜索工作深入了許多。原定發(fā)現(xiàn)大型S感染者，由楊小海和黑瞳解決。

一個星期忽悠悠飄過，這類頭疼的事卻始終沒發(fā)生。瑣事都扔給了薇妮，而軍隊的事則還由黃從江主抓。即便如此，楊小海仍被諸事纏身。

打遊戲的時間越來越少，他整日唉聲嘆氣，嘟囔著“身不由己”。而黑瞳則最爲自在。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整日打坐，啥事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