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嗩吶、鞭炮交雜，二舅公的葬禮開始了。整個送殯的隊伍一兩百人，前面放鞭炮、撒冥紙，後面嗩吶嗚咽，孝子孝孫跟在最後，一路磕頭下跪。算起來，我也算是孝子孝孫之列，又由於有李清荷那層關係，無奈，我也跟著他們受苦。
前前後後一個多小時，總算是折騰完了。喪事辦完，我們吃過早飯也準備回家了。不過，這臨走心裡邊還真是不踏實，回想之前二舅公沒能救出，還打進去一個王仙婆，想想心裡就憋屈。看著守在二舅婆身旁，那一臉愁苦的一大家子，我心裡真有些過意不去。
“舅婆，這是我在江浙求得護身符，開過光的，能保你平安。”
吃過早飯，賓客們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們一家子也準備啓程回家了。看著垂垂遲暮的二舅婆我心裡堵得慌，於是，我把在江浙親手做的一個護身符送給了二舅婆。
這護身符是我偶然在古坊街尋得一件陰沉木掛墜，是一個菩薩，戴在身上能驅邪保平安。舅婆如今年老體衰，陽氣虛弱，最容易撞風中邪，送個護身符也算是一份心意。
“哼，封建迷信！”見我送護身符，一旁攙扶二舅婆的李清荷陰陽怪氣的嘀咕道。
對於李清荷的有意挑釁，我沒多少興趣與她糾纏，直接無視她的存在。我挎著包袱，轉過身去，走出小院。
“你…？站住，你包裡藏著什麼？是不是偷偷拿走了什麼值錢東西藏在包裡？”見我完全無視她的存在，李清荷心中大怒，咬牙切齒的誹謗道。
“李清荷，你別血口噴人！”一聽她這話，我頓時火起。
她這是無中生有，我容不得她如此誣衊我的尊嚴。
“沒有？那你打開來讓大家看看？”沒想到她還真沒完沒了了，上前幾步趾高氣揚的喧譁道。
“你說打開看，我就打開給你看啦？我、不！”對於李清荷的有意刁難，我還動真火了，說著有意的抱緊了肩下的小包袱，自顧自的往外走。
“清河，你怎麼能這樣說話？”見我兩爭執了半天，二舅婆終於忍不住開口說話了。
“清河，你娘說得對，你可別冤枉人家鍾南。”見狀，一旁的二嬸也爲我開脫道。
“哼，他們家本來就窮，爺爺一直都很照顧他們家，誰知道會不會私下裡揹著我們藏下東西給他們？”誰也沒想到這李清荷是不惜撕破了臉，張口胡說起來。
二舅公事實上的確很照顧姥姥，以及我們一家，經常會找人捎點東西給我們。那只是人家老人對小輩兒的一種贈予。而被李清荷這麼有意挑起，聽了她的話，她身後真有人上心了。
“鍾南，我看你就打開包袱讓大家看看吧，別讓他們把我們窮人家都看成了賤骨頭！”見我被人欺負，一直沉住氣的母親雙眼含淚的對我說道。
“媽，有時候即便是你一個勁讓步，別人也會欺負到你頭上。與其任人**，還不如活得硬氣點兒。”見母親委屈受累，我心裡泛算上前扶住了她，同時也下決心要堅持到底。
“鍾南，我看你還是打開看看吧，這樣對你，對大家都是一個說法。”早已經有所意動的二表叔終於忍不住了，一副很正派的姿態。
“對呀，即使你包裡藏了東西，只要你交出來，我們也不會怎麼樣的。”有了第一個人站出來說話，緊跟著就有第二個，正是一向勢利眼的大嬸。
見二表叔和大嬸發言了，人羣中頓時騷動。所謂三人成虎，李家已經有三個人對我產生了懷疑，即便他們是錯的，這時候其他人也要跟著他們錯下去。大表叔面露猶豫，三姑也一言不發，幾個小輩兒小聲議論。
“鍾南，快把包袱打開，不然我可要上派出所去告你！”一間身後衆人無言的支持，大嬸更來勁兒了。
“媽，還不至於這樣嗎？”見大嬸發難，二表哥終於開口，一旁的大表哥也有所動，卻受制於身旁的表嫂的淫威不敢有所動作。
“你們這是幹嘛呢？老頭子剛死，你們翅膀硬了是不是？”此刻，一直隱忍不發的二舅婆發威了。
“娘，話不能那麼說，不管爸留下的東西，那也得是我們自家兄弟的，怎麼能讓給外人？茂盛，你說對不對？”見二舅婆偏袒我，大嬸絲毫沒退讓。
“大嫂說得對，爸臨死一沒留下話，二沒留下遺書，說要送東西給鍾家。鍾南你這麼藏著帶走，那可算得上是偷，所以還是打開來大夥看看。”二表叔擺出一副斯文人的模樣，裝模作樣的理論道。
此刻，李家大多數人已經站在了二表叔他們一邊，而在場沒走的賓客也紛紛指指點點。母親最受得委屈，已經哭了出來，依偎在父親身旁。此時此刻，我心中猶如是烈火在咆哮，看著對面神色各異的李家人，以及四周指指點點的人，恍然之間才發現這世態炎涼。
“好，今天我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打開給你們開，看看有沒有偷你們李家的一針一線！”我不想讓再母親難過，只好妥協了。
取下肩上的包袱，攤開在桌子上，一柄金錢劍，一本破舊的藍皮書，還有一打黃紙。包袱打開了，裡面的所有東西就擺在了桌上。看著四周衆人懷疑的目光，我明白他們再想什麼。
“不信？衣服也拿去搜一搜，喏，褲兜也翻給你們看看，看我鍾南有沒有偷你們的東西！有沒有？有沒有？”
“這些東西是王仙婆留給我作紀念的，你們要是想要都拿去吧。今日，你們李家如此欺我鍾南，我不介意，可是你們連帶著侮辱了我父母！這就不行！”
“我鍾南今日在此立誓，從今以後與李家再無半點瓜葛，若違此誓，必遭五雷轟頂，天打雷劈！”
我是真的怒了，心中有一種殺人的衝動。穿好衣服，把包袱掛在肩上，我高舉右手，面對著李家衆人對天發下誓言。二舅婆已經忍不住在流淚，母親也在抽泣，之前一直沉默不語的大表叔和三姑此刻一臉愧色。
“轟轟…噼…”
我話語剛落，似乎老天爲了響應我，突然一道電光流火，狠狠劈下一道驚雷，震得大地都在晃動。突如其來的驚雷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有膽小的都忍不住叫出聲來。
“我鍾南，說話擲地有聲，從此自後我們再無瓜葛，和清河的婚書我回家之後就託人送回來。二舅婆，你們老一輩兒對我們的好，我鍾南永遠記在心裡。臨走叮囑你幾句話，讓你提早有個心理準備。”
“你一生善良，本事長壽之命，壽元九十之人。奈何此番勞神過度，傷及本元壽元大減，還只剩四年光景。這護身符常年呆在身上，可保你平安，四年之後，鍾南會再來給你老人家盡孝！”
既然已經撕破了臉皮，我也沒什麼好估計的，索性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隨後，俯身下跪，磕了三個響頭。
“爸、媽，我們走！”磕完頭，我起身和父親攙扶著母親走出了李家小院。
其實，我剛纔的話還沒說完。從面相起色來看，二舅婆的確還有兩年可以活，只不過她生命中的最後時光只會靜靜的躺在牀上度過。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李家往後的一切，已經與我再無關係。唯一的一點念想，便是那位慈祥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