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爭執(zhí)

寂夜又深。

林一走出房間，輕輕的關(guān)上門，餘溪就坐在醫(yī)院長廊的板凳上默默的抽著煙。

慘淡的燈光把兩人的身影都拉得斜長，但煙霧卻掩飾不住餘溪一臉的焦灼，林一一臉的疲憊。

“她怎樣了？”餘溪站起身來，關(guān)切的問道。

“她很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睡著了。”林一無力的回答著。

餘溪嘆了口氣，又悻悻的坐下，那模樣彷彿他自己身上御著千斤大石那般沉重。

林一也坐在長凳上，不停的抽著煙，兩人開始沉默。

許久，餘溪纔開口道：“今天的比賽咱們贏了沒有？”

林一笑了笑，沒有說話，但臉上的表情卻無異回答了他：“你現(xiàn)在纔想起比賽的事？”

餘溪不解的看著林一：“怎麼不說話？”

林一低著頭，吐出一句：“沒有？”

“沒有？”餘溪吃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林一的嘴巴里居然會說出沒有這個詞來，這簡直是他做夢也想象不出的。

在餘溪的概念裡，MDK就是戰(zhàn)神的縮寫詞，林一就是戰(zhàn)神中的戰(zhàn)神，戰(zhàn)無不勝的神！但現(xiàn)在，戰(zhàn)神居然敗了，若不是林一親口承認(rèn)，換個人說出來餘溪寧死不相信。

林一苦笑道：“她們很強！”

餘溪道：“那個GR？”

林一道：“是的。”

餘溪狐疑的看著他，露出一臉明顯不相信的神色：“是不是因爲(wèi)今天我沒有去打亂了你的計劃。”

林一也嘆了口氣，道：“你今天在不在場都一樣，她們的實力確實太強，MDK現(xiàn)在短期內(nèi)還不是她們的對手，因爲(wèi)我們?nèi)狈ρ菥毰浜稀！?

餘溪又重重的坐了下去。

他的大腦一時間還無法接受這麼一連串最不可能發(fā)生的變化。

絕不失敗的MDK現(xiàn)在敗了，敗在一支不知名的隊伍手裡。

高不可攀的陸月馨現(xiàn)在病了，病倒在醫(yī)院的手術(shù)室裡。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餘溪喃喃的說道。

林一似也在自言自語：“這個世界本來就荒謬，拋棄那些愚蠢的爲(wèi)什麼。”

餘溪擡起頭注視著林一。

他發(fā)現(xiàn)林一今天的變化很大，很古怪。

一年前，他認(rèn)識林一的時候，林一雖然表面看上去很頹廢很消沉，但林一的眼神裡卻時常閃爍著一種不爲(wèi)人覺察的光彩，後來餘溪才明白那種光彩意味著抗拒，意味著不屈，但是現(xiàn)在，在醫(yī)院昏黃的燈光下，林一的眼神變得空洞，麻木，機械，沒有一絲生氣，甚至就如一潭死水，說不出的可怕。

是什麼原因讓他變得如此？

餘溪盯著林一，沉聲道：“你與陸會長聊了很長時間！”

林一的眼神無力的看著地面：“是的！”

餘溪道：“都說了些什麼，能不能透露一點給我。”

林一依然無力的回答著：“說了些該說的，也是遲早會說的。”

餘溪又開始沉默。

他已經(jīng)覺察出林一與陸月馨的會面並不會發(fā)生什麼好事。

又一陣沉悶。

餘溪開口道：“老哥！”

林一道：“恩！”

餘溪道：“我從來都沒有問過你很私人的問題。”

林一道：“你儘管問。”

餘溪道：“我聽人說，一個優(yōu)秀的Cser是不能有感情的，尤其是在中國。”

林一道：“這話也許是對的。”

餘溪道：“爲(wèi)什麼？”

林一嘆息著，道：“因爲(wèi)在中國，CS已經(jīng)不僅僅是一個遊戲那麼簡單了，它承載了太多的東西，很多人根本就不能承受它，若再加上感情的重壓，那個Cser不但CS打不好，而且最終一無所有。”

餘溪良久沒有說話，低頭仔細(xì)的品位著林一的話。

林一道：“老弟！”

餘溪擡起頭。

林一道：“你覺得對你來說，CS與感情哪個更重要。”

餘溪沉吟著，道：“感情！”

林一看著他不說話。

餘溪苦笑著道：“這次參加CPL，我想看看我能走多遠(yuǎn)，也想證明自己不是隻菜鳥，也許我沒有你愛CS愛得那麼深，我只是覺得如果有一天非要我在CS與愛人之間作出選擇的話，我還是選愛人，因爲(wèi)這種感情連我自己都說不出是種什麼樣的感情。”

林一默默的注視著餘溪，道：“老弟，你戀愛了？”

餘溪苦笑：“不知道暗戀算不算？”

林一笑道：“怎麼不算？”

餘溪又苦笑著搖頭，他對陸月馨的感情，有誰能理解？又有誰能明白呢？暗戀的滋味，總是痛並快樂著的。

但現(xiàn)在，他的心裡很痛，他也不知道這是爲(wèi)什麼？他只知道陸月馨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他的心，她幸福他就開心，她傷心他也跟著難過，即使MDK現(xiàn)在被打入了敗者組，他都覺得沒有那麼強烈的感覺。

愛情，它真的很奇妙，因爲(wèi)它足以讓人一個人奮不顧身，讓一個人神魂顛倒。

餘溪長長的嘆了口氣，道：“是的，也算戀愛吧，否則的話，現(xiàn)在我也不會在這兒坐著了。”

這句話一說出來，他似覺得心裡放下了千斤大石。

一件事情若是憋在心裡久了，忽然說出來人總有種輕鬆的解脫感。

林一怔了怔，嘆息著：“只怕你這番心意到頭來終究會一場空。”

餘溪道：“爲(wèi)什麼？”

林一道：“因爲(wèi)，她已是別人的未婚妻。”

餘溪立即道：“我知道，但我不在乎，我喜歡一個人並不一定要得到她，即使她結(jié)了婚，在我心裡，我仍然可以喜歡她，更何況，現(xiàn)在恐怕他們兩家會解除婚約的。”

林一驚訝道：“爲(wèi)什麼？”

餘溪擡起頭，目光落向外面的夜色，緩緩道：“你們還在比賽的時候，她都告訴了我。”

林一道：“告訴了你什麼？”

餘溪道：“她與你以前的事，她與那個OPK | K的事！”

林一沒有再說話，有些話說出來就是血淋淋的事實。

餘溪忽然道：“老哥，如果要你在陸會長與雲(yún)大小姐之間作出選擇，你會怎麼選？”

林一又怔住，這是一個連他自己也沒有想過的問題，這個問題簡直等同讓他在CS裡自殺一般。

餘溪道：“雲(yún)大小姐對你我們大家都看得出來，但陸會長對你同樣也是一片真心，就憑這次，你就應(yīng)該想象得出，她付出的代價是多麼大。”

林一的臉色已經(jīng)沉了下去，他已聽明白餘溪的意思，道：“但我剛纔與她已經(jīng)把話說得很清楚了。”

餘溪道：“什麼很清楚？難道你不想……”

林一點頭道：“是的！”

餘溪的驚訝的注視著林一，緩緩道：“老哥，一直以來，其實我都很瞭解你的，你並不是這麼一個無情的人，是不是？”

林一沉默。

餘溪道：“但現(xiàn)在她最需要的人是你，你就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剛做完手術(shù)，無依無靠的，只有你才能挽救她，你這樣跟她決裂何必呢？可能她以前答應(yīng)她父親與OPK | K結(jié)婚是對不住你，但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後悔，你爲(wèi)什麼不給她一次機會呢？其實在你心裡你最喜歡的人還是她對不對？”

一提起陸月馨，餘溪竟有些激動。

林一仍然面無表情，無動於衷，但餘溪的話卻字字命中了他心裡最柔弱的地方。

餘溪緊緊盯著他。

好半天，林一才平靜的說道：“但這些都已經(jīng)成爲(wèi)過去。”

餘溪忽然激動道：“什麼成爲(wèi)過去，你這是自己在騙自己，雲(yún)大小姐對你那麼好，你始終都是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要解釋只得一個原因，那就是你根本仍然喜歡著陸會長，老哥，你瞞石頭，瞞年哥，瞞阿曼，瞞燕子他們都瞞得住，但你瞞我你是瞞不住的，老實說，你這次這樣做我不欣賞你，你自己想想，如果你是陸會長，你是一個女人，你站在人家的立場上，你會更痛苦，你會更身不由己，我餘溪不是塊料，活了二十年連女人都沒碰過，也沒談過戀愛，也許沒資格來教訓(xùn)你，我只知道自己喜歡一個人，如果那個人也喜歡自己，並且都是真心的，那就應(yīng)該在一起，就這麼簡單，你與陸會長根本就應(yīng)該在一起，爲(wèi)什麼你老是這樣逃避呢？”

醫(yī)院的長廊上回蕩著餘溪因爲(wèi)激動而顯得有些沙啞的聲音，這聲音也久久的迴盪在林一的腦海裡。

現(xiàn)在他只覺得大腦裡一片混亂，良久，他纔開口道：“餘溪！”

餘溪瞪著他。

林一緩緩道：“你爲(wèi)什麼要這樣對我說？”

餘溪道：“換另外一個人我他媽簡直懶得說這些屁話，就因爲(wèi)你不是別人，你是林一，你是老哥，你是餘溪最好的朋友。”

一股熱血猛的竄上了林一的腦門，他的肩膀因爲(wèi)激動而開始顫抖起來。

他這一生也許什麼都沒有得到，什麼都沒有，但他卻有一樣絕大多數(shù)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友情，無條件信任的友情。

林一喃喃道：“好，很好，很好。”

說著說著，他站起身向長廊另一頭走去。

餘溪愣了愣，大叫道：“喂，你就這樣子走了？”

林一的腳步頓了頓，但終究還是沒有停下轉(zhuǎn)身。

餘溪暗自跺腳，罵道：“媽的，跟石頭一樣的脾氣，又臭又硬，牛頭！”

“他是這樣的，你怪不得他。”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jīng)打開，陸月馨身著寬大的病人衣服顫巍巍的站在門口，語氣已僵硬。

餘溪吃驚的轉(zhuǎn)身，道：“你，你怎麼不乖乖躺著，跑出來了？”

陸月馨的臉上還帶著淚痕，但她仍勉強笑著，那笑容說不出的淒涼，在餘溪心裡已是一片陣痛。

餘溪暗自嘆息著，陸月馨實比他想象中堅強得多。

他趕緊扶住陸月馨，道：“快回去躺著，別亂走動！”

陸月馨緩緩走進(jìn)房間裡，又重新躺在牀頭，目光望向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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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餘溪看來，陸月馨的模樣簡直就與一個死人無異，他忍不住道：“我也沒想到他的脾氣這麼倔。”

但是，陸月馨卻不再說話，只是眼睜睜的盯著天花板，手裡緊緊的攥著那張電話卡，以及手裡的戒指，這兩樣?xùn)|西都曾是林一親自送給她的，對她來說都是最最重要的，但是，在餘溪的注視下，陸月馨的右手已漸漸，漸漸的鬆開，手裡的東西也一下子掉落到垃圾桶裡去了。

也許陸月馨與林一兩人都在這通爭執(zhí)中想通，這一切都已成爲(wèi)了過去，自己要面對的是現(xiàn)在，還有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