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亂。
這種亂,突如其來,沒有任何人能預(yù)料到。
謀劃時間越長,泄露可能越大,藉著契機的神來一筆,最是迅速而致命。
在外人看來,這卻又是皇家內(nèi)戰(zhàn)。
奪嫡之戰(zhàn),本就血腥殘酷,皇帝離都,靖王監(jiān)國,繼而發(fā)難,不是很正常麼?
滿街竄行的金屬傀儡,也都是原本在皇都存在的,不少高層都知道這是皇帝麾下龍影大將軍的力量,這讓不少人投鼠忌器,完全弄不清其中的水深。
龍影大將軍出手,這是皇帝的意思麼?
南國世子住於鴻臚寺,卻居然遇刺,這又是皇帝的意思麼?
水太深,沒有人敢擅作主張。
就算是鐵甲禁軍也是不知所措,他們因爲視線所限,無法分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他們只能遵循上頭的命令...這麼一來,即便出了事也是上頭擔(dān)著。
可鐵甲禁軍的統(tǒng)領(lǐng)們也很費解。
這黑黢黢的皇城裡,突然爆發(fā)的戰(zhàn)爭讓他們猝不及防,而在瞭解大概後,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會判斷爲奪嫡之戰(zhàn)。
既是奪嫡之戰(zhàn),那麼...只要沒有上司的命令,他們就什麼都不做。
可是,這其實並非奪嫡之戰(zhàn),而是侵略戰(zhàn)。
此時,正在廝殺的除了儒門...
還有長生樓。
這是唯二的頂著傀儡文明壓力,在正面交鋒的存在了。
而儒門之中,首當(dāng)其衝的正是呂家。
呂家在皇都裡也是一等一的大勢力,雖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可是底蘊豐厚的呂家卻很快組織起了反擊。
儒門則是知道這事兒充滿了詭異,所以出手制止。
這等大事,皇帝必會和大學(xué)士提前溝通,可既然沒有溝通,那就不是皇帝的意思。
......
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
黑暗裡,朱玉墨裹著黑色斗篷,在刺客們的擁護下,匆匆而來,踏入一間屋舍。
屋舍裡沒亮燈,可是卻藏著諸多隱蔽的氣息。
刺客上前,以暗號匆匆敲門。
門打開,灼熱的火光一瞬間照明瞭屋內(nèi),照出了一張蒼白的臉龐。
那臉沉靜,卻透著疲憊,壓著的英雄劍也似在黑暗裡顫抖。
朱玉墨快步上前,“殿下!”
隨行的刺客把門關(guān)閉。
這裡看似是普通屋舍,其實周邊早佈滿了機關(guān),是唐家人制出的機關(guān)坊,無論是隱蔽程度,還是機關(guān)強度,都是上乘之選。
“玉墨...玉墨老師...”六殿下眼中還透著驚惶,遠遠沒了平日裡那等浪蕩不羈的樣子。
朱玉墨看著六殿下蒼白的臉龐,
心底生出一種強烈的古怪情緒,她坐到窗前,抓過六殿下的手,一邊安撫,一邊則是繼續(xù)查探著他的指紋。
她再度確認了,沒錯...這指紋,就是先生的指紋。
可若殿下是先生,怎麼會這般狼狽?
“發(fā)生什麼事了?”朱玉墨溫聲問。
六皇子道:“靖王瘋了,要殺我,要殺了所有人...”
朱玉墨愣了愣,正要再說,忽地門外傳來破門聲。
小佛爺在一行人的簇擁下,一擁而入,他靜靜看了一眼朱玉墨,然後道:“出來一下。”
朱玉墨點點頭。
兩人到了屋檐下。
小佛爺?shù)溃骸氨斫悖也幻靼啄銧懯颤N要救六皇子?就算他是你學(xué)生,他也不值得我們出手相救,這是皇家的事,和我們無關(guān)啊!”
朱玉墨長舒一口氣,然後湊過去輕聲道:“六皇子就是先生,我看過指紋,一模一樣...”
小佛爺:......
“不可能!”
朱玉墨道:“先生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纔會落得現(xiàn)在這般,可是...我們雖然不知道先生要做什麼,但只能幫他。”
小佛爺自然相信表姐,可是他走了幾步,又道:“不對,若是先生的話,此事定在他預(yù)料之中,他也絕對不會把我們長生樓幫他計算在內(nèi),爲何會導(dǎo)致此時的局勢?
表姐,你知不知道,外面已經(jīng)殺瘋了...
靖王的人,龍影大將軍的傀儡,儒門的勢力,呂家人,正在瘋狂對殺,還有雙方的軍隊...我們摻和進來,做什麼?
如果是先生,那我朱照塵就算耗盡長生樓,也奉陪到底,可若不是先生,我們救什麼?!”
說到後面,小佛爺已經(jīng)發(fā)出低聲咆哮了。
朱玉墨閉目想了想,“我不會看錯的...那就是先生的指紋,世上指紋絕無重複。”
小佛爺瞇眼看著她,低聲問:“表姐,你試過了嗎?”
朱玉墨搖搖頭。
小佛爺已經(jīng)沒有了平時的冷靜,他急促道:“那我們現(xiàn)在就試,只要他真是先生,我朱照塵立刻傾盡長生樓的力量,來幫他。
先生若是六皇子,六皇子若要奪嫡,我長生樓就幫他奪嫡。
可若不是,我們就別管了。
這水太深,把握不住啊!”
朱玉墨知道事態(tài)嚴重,最初她看到受傷的六殿下,只是本能的出手幫助,可隨後的一系列事情讓她錯不及防,然後就進入到這種即將全面開戰(zhàn)的邊緣了。
她和小佛爺匆匆走入屋內(nèi),正要斥退屋內(nèi)刺客。
忽地,一種不對勁的氣氛升騰而起。
小佛爺命硬的很,靠的就是直覺,他從不輕涉險境,今天也實在是太過倉促。
他急忙喊道:“臥倒。”
話音才落...
屋舍外邊想起了“嘭嘭嘭”的聲音。
一根根軍用弩箭,從天而至,狂射至此。
屋舍外的機關(guān)瞬間啓動,迎上了弩箭,但是...這裡的機關(guān)大多也是攻擊向的、而非防禦向的...
機關(guān)予以反擊,一蓬蓬暗器灑向機關(guān)弩的方向,可在短暫停頓後,更多的機關(guān)弩箭卻如驟雨落下...
很快,有一支弩箭穿透了屋舍的牆壁,而射落到了屋裡。
屋內(nèi),刺客們瞬間圍成一圈,護住小佛爺,大小姐以及六殿下。
小佛爺迅速鑽到牀下,搗鼓了兩下,地面便發(fā)出“咔咔”的聲音,一條密道的口子露了出來,石階順延而下。
“走!”小佛爺?shù)馈?
朱玉墨側(cè)頭看了眼牀上的六殿下,六殿下也在靜靜看著她。
朱玉墨忽道:“朝花節(jié),你帶我去了個地方,送了我一樣?xùn)|西...殿下,能告訴我是什麼地方,什麼東西嗎?”
正要離去的小佛爺也忽地靜了下來,他雖然不知道這件事,但他知道這是先生和表姐之間的秘密。
而這個問題能否得到正確回答,就關(guān)係到他下面的決斷了。
一時間,屋外箭弩狂飛,機關(guān)坊飛速運作。
屋內(nèi),卻呈現(xiàn)出難言的安靜。
假扮六殿下的無情,靜靜看著朱玉墨,心中輕輕嘆氣,可是她已經(jīng)沒有其他選擇了,如今的她能感到自己被某種力量死關(guān)注著,根本沒有“脫離戰(zhàn)鬥狀態(tài)從而變身”的時間,她輕聲道:“十二月花神廟,午夜幽蘭。”
朱玉墨:......
小佛爺急忙看向表姐。
朱玉墨輕輕點了點頭。
小佛爺喉結(jié)滾動,閉上雙目,身子都開始顫抖,繼而很快平靜了下來,這一平靜便是氣定如嶽,他看了一眼面色蒼白的六殿下,道:“請殿下隨我來。”
無情知道過關(guān)了,她迅速隨著小佛爺和朱玉墨跑入了密道。
刺客們魚貫而入,一道道黑影在地下穿行,護住中央三人,快速前進。
隨著踏步聲,密道里的燈盞逐漸明亮起來,照出前後貫通的甬道。
忽地...
小佛爺停下腳步。
他仰頭看著甬道斜上方。
可上方只是磚瓦,磚瓦外是泥土...
泥土裡,怎麼可能有東西?
小佛爺對於危險的預(yù)感是極其強烈的,而這一刻...他感到了死亡的威脅。
“留一半人掩護!”
“回頭!”
小佛爺瘋了般地調(diào)轉(zhuǎn)身形。
朱玉墨和無情也隨之而行。
刺客們毫不畏死地堵在甬道口。
遠處的泥土中,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好似根本沒有受到泥土影響一般,盤膝在泥土裡,感到對方離去,她也不追,只是笑了笑道:“有趣,既然逃得一劫,那便不出手了,畢竟也算半個自家人了。”
說罷,這少女轉(zhuǎn)身離去,她在泥土裡行動,竟是自如無比。
......
遠處...
一道孤冷的身影,正站在殘月的高閣上。
高閣頂端立有一輛漆黑的透著不詳?shù)暮」桥n^馬面棺材車。
這棺材車好似沒有重量,落在瓦片上也是輕輕巧巧,無有半點聲音。
冰冷的月色投來,這棺材車便是連影子都沒有,很是詭異。
那孤冷的身影披著玄武鬥篷,戴著冰冷的面具,外覆著一層慘白的兇無忌...
藉助兇無忌的能力,白淵已經(jīng)來到了距離無情只有千米的高處,他自然能看到那屋舍正在遭受軍用巨弩的連射,可是他卻沒有立刻上前,而是淡淡道:
“趙子龍,使用【夢境模擬】。”
白淵忽道。
持著魔槍的矮個子從棺材車裡鑽出,它鄭重地點了點頭。
【夢境模擬】:對自己以及隊友使用,可使得自己和隊友進入到一種恐怖的真實模擬的狀態(tài),無論是已知的未知的的環(huán)境以及該環(huán)境中的存在、特性都可以被真實的模擬出來,這可以極大程度地預(yù)測即將發(fā)生的事。範圍也只是半徑爲千米的圓形區(qū)域。最短爲一炷香時間,最長爲一百年時間。真實時間都只過去一瞬。使用限制爲每天一次。法術(shù)不會被絕大部分四品及以下力量破除。
一瞬間...
一道玄奇的力量覆蓋在了白淵、夢三,還有大兇小兇、老林小玉身上。
再一瞬之後,衆(zhòng)人睜開眼。
白淵露出極度慎重之色。
時長不過半個時辰。
因爲半個時辰後,一切就戛然而止了,因爲似乎有某個東西出現(xiàn)了,那個東西的出現(xiàn)直接撕破了夢三的法術(shù),讓衆(zhòng)人從模擬中跌了出來。
是“僞天道”。
白淵一瞬間做了判斷。
只有奇觀顯世,才能造成這般的影響。
可之前的事,他已經(jīng)模擬清楚了。
家人們掠陣,出手還是他來出,畢竟...家人們能不出現(xiàn)在別人視野裡最好。
想罷,白淵出手了。
根本不用太費力氣。
他只是手指微微一擡。
大地上,便出現(xiàn)了諸多的“鏗鏗鏗鏗”之聲,一把把長劍瞬間出鞘,可卻是脫離了它們主人的掌控,而懸浮到了半空,在殘月的光輝裡熠熠生輝。
地面上,傳來一片嘈雜。
“我的兵器...我的兵器...”
“怎麼回事??我的劍飛上天了。”
“劍!!!”
正在運弩射擊的士兵們中出現(xiàn)了一陣慌亂,他們腰間鞘中的劍竟然自己飛上了天空,繼而靜止在半空。
虛空的明月下,一道如神似魔的身影,從黑夜裡走來。
士兵們一時看得呆了。
而有士兵還要運弩射擊,可是才稍稍一動,那懸空的劍便是嗡鳴一聲,直接射落,將那士兵的手死死釘在地上。
又有士兵去裝弩箭,一動,卻又是一劍電射而下。
誰動,釘誰。
士兵們何時見過這等手段,一時間都安靜了下來。
隨著這身影的出場,整個天地間的光芒也都似被他所奪,沒有任何人能忽視他,他行走在黑夜裡,宛如君臨天下。
“先生,是先生!!”
“先生來了!”
嘈亂聲響起。
屋舍裡,朱玉墨,還有正在想主意的小佛爺感到弩箭停下本已很奇怪了,此時聽到外面刺客的歡呼聲更奇怪了。
朱玉墨衝到窗前,掀開窗往外一看,頓時愣在了當(dāng)場。
那正站在高處的高冷身影,不是先生又是誰?
她驟地回頭看向假扮六皇子的無情,再看看天空的先生,一時間...不知所措。
先生不是六皇子?
六皇子不是先生?
朱玉墨忽地道:“你爲什麼會知道午夜幽蘭!!?”
無情知道白淵來了,她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氣。
同時讓六皇子和無名先生出現(xiàn),這也是她和白淵本來計劃好了的,只是沒想到會出現(xiàn)這也的場面...
於是,她淡淡道:“那一天,我在百花湖遠處,抓著千里眼,看到的。”
朱玉墨聲音變冷了,質(zhì)問道:“你居然騙我?!”
無情躲開她的眼神,似是帶著愧疚地道:“我...我只是想活下來...”
朱玉墨又好氣又好笑,心底又是憤怒,又是開心。
但她心底還有疑惑...
爲什麼無名先生的指紋和六殿下的一樣呢?
難道說,世上真有人指紋一樣,而她只是孤陋寡聞了?
小佛爺聽到兩人對話,也是長舒一口氣,他看了眼朱玉墨道:“表姐,我們先撤。”
然後又真誠道:“六殿下,今日不是我長生樓不救,而是已然仁至義盡。箇中緣由,殿下應(yīng)該能夠理解,抱歉了...”
無情發(fā)揮演技,“急忙”道:“幫幫我,幫幫我...”
小佛爺果斷道了聲:“抱歉。”
無情又看向朱玉墨,眼中流露出期盼:“玉墨老師...”
墨娘眼中露出一抹不忍,可是轉(zhuǎn)瞬又想到眼前的少年騙了她,而且差點騙的她“背叛”先生,她心底諸多感情混雜一處,翻涌而起,最終輕聲道了聲:“抱歉,殿下...皇家內(nèi)鬥,我們長生樓摻和不了。我不可能爲了殿下,而葬送了長生樓。”
以及...先生。
她心底默默補了四個字。
說罷,她隨著小佛爺匆匆離去。
隨著衆(zhòng)人的撤退,無情心底也是舒了口氣,她看向窗外,那君臨天下的身影,露出一絲釋然的笑。
“你...終於來了...”
高處,白淵靜靜俯瞰著大地。
這事兒的難度,不止在於廝殺,還在於如何讓無情順利撤退。
事實上, 剛剛的【夢境模擬】裡情況簡直是一團糟。
可也正因如此,他才明白了事情沒那麼簡單。
無情中了一種法術(shù),氣息正被某個存在鎖定著,她根本不能去“變身”。
若是強行變身,就一切都完了。
而在剛剛【夢境模擬】裡,他已經(jīng)明白,那法術(shù)顯然傀儡文明的一種奇異法術(shù),根本破不開。
破法術(shù),有兩種方法。
一,直接破。
二,殺死施法之人。
白淵破不開這鎖定的法術(shù),那只有殺死施法之人。
所以,這一次任務(wù)目標並不是解決皇都之亂,而是...找到並斬殺對無情施法的目標。
可這個目標藏得極深,在剛剛的【夢境模擬】裡,白淵直到僞天道出現(xiàn)都沒找到。
但他已經(jīng)有了打算。
這其中需要尤其需要注意的是,無名先生不可以直接爲六皇子而戰(zhàn),而只能用另一個目標,來“曲線救國”,從側(cè)邊達到救下六皇子的隱藏目的。
否則,就是失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