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想象中的戰(zhàn)場,他的軍隊應該是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
像狂風掃落葉一般,將朝廷大軍盡數(shù)滅掉,然後佔據(jù)應天府,行太祖之事。
前期的確如他所料,整個江西、福建的昭武府、浙江的衢州府、南直錄的安慶府,都是一戰(zhàn)而下。
直到遇上應天府,他便寸步難行。
而後便是面對真正的朝廷精銳.
寧王感覺,歐藏華應該是拿了自己的腳本。
俊朗青年頭戴鳳翅盔、身披掛布面甲、騎著棗紅大馬、長槍揮舞,所向披靡!
那槍法又快又準,每一擊都能精準的穿透敵人的防線,帶起一片片血花。
在他的帶領(lǐng)下,五軍營騎兵便是這世間最銳利的刀鋒,切割著敵軍的陣列,所過之處,敵軍紛紛倒下,哀嚎聲、兵器落地之地綿綿不絕。
宜春王朱拱??和瑞昌王朱拱栟來到寧王跟前,勸說寧王速速離去,只有返回南昌,他們就還有一線生機。
這兩人都是寧藩旁系,第一代宜春王便是寧獻王朱權(quán)第三子朱磐烑,第一代瑞昌王則是寧惠王朱盤烒次子朱奠墠。
這關(guān)係,比江東父老還要進一步。
大家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跟你搞事業(yè),你可不能掉鏈子??!
可歐藏華又豈會放過寧王?
在他的帶領(lǐng)下,五軍營騎兵如入無人之境,朝著寧王所在的位置衝了過去。
寧王頓時臉色大變,一邊指揮著軍隊阻攔,一邊在兩位王爺?shù)淖o送下往南昌府方向退去。
歐藏華身影在戰(zhàn)場上穿梭,注意到寧王打算逃走時,果斷抽出了身旁的長弓拉至滿月,緊接著三支利箭幾乎在同一瞬間劃破長空,帶著不可阻擋的力量與精準,直指寧王逃逸的方向。
“嗖!嗖!嗖!“三聲清脆而凌厲的破空之音驟然響起,三支箭矢貫穿了守護在寧王身旁三名護衛(wèi)的咽喉,他們甚至來不及發(fā)出完整的驚呼,便應聲倒下。
三位王爺?shù)牟椒ッ腿灰活D,彷彿被無形的力量定住,他們不約而同地轉(zhuǎn)過頭去,正好目睹了歐藏華再次拉開長弓的一幕。
“嗖——”的一聲,一支箭矢快得如同劃破天際的流星,精準無比的將寧王那高高飄揚的帥旗射落。
寧王看著落下的寧字大旗,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真的失敗了
在他愣神之際,歐藏華領(lǐng)著騎兵殺了過來,宜春王朱拱??還想反抗,可歐藏華的動作比他更快一步,其右手迅疾如風,眨眼間長劍已出鞘,寒光一閃之間,已然穩(wěn)穩(wěn)地架在了朱拱??的脖頸之上,劍鋒冰冷,局勢已然明瞭。
寧王看著坐在馬上的青年將軍,不禁開口道:“璟玉,上次一別,可有好好練字?”
歐藏華微微一愣,接著便收回長劍,翻身下馬,抱拳行禮道:“承蒙王爺關(guān)懷,於下官而言,琴棋書畫不過是閒暇之餘用以修身養(yǎng)性、陶冶性情之末技而已。”
“哈哈.功利心太重,你的字畫難成大器誒。”寧王聽後,笑著搖了搖頭。
“下官慚愧?!睔W藏華沒有辯解,他的確很久沒有靜下心來寫字作畫了,水平下降也是正常。
隨著三王被擒,剩下的數(shù)萬大軍沒了主心骨,像是無頭蒼蠅般亂作一團,很快便陷入了全面潰敗的境地。有的士兵慌不擇路,只顧著拼命逃竄。有的則深感絕望,選擇放下武器,舉手投降。
歐藏華指揮著五軍營收攏這些降軍,忙了好幾日,纔有空接待寧王。
如今,寧王已換了一種身份踏入了應天府,依其所求,被安置於明孝陵旁一座靜謐的莊園之內(nèi)。
當歐藏華前往探訪之時,正見他悠然自得地於院中揮毫潑墨,專注於練字之中,似乎外界的風雲(yún)變幻都已與他無關(guān)。
“璟玉,看看本王的字如何?”寧王見歐藏華,招呼他走近些。
歐藏華走近一看,寧王寫的是一首詩:
金雞未報五更曉,寶馬先嘶十里風。
欲借三杯壯行色,酒家猶在夢魂中。
“好詩,好字!”歐藏華真心實意的說道:“語言簡練,意境深遠,又流露出一股孤獨之感。”
寧王放下筆,神情寂寞的說道:“這是本王的王妃所寫,那一日本王決定舉旗,王妃便寫了這首詩,其名爲送別。”
“璟玉,本王已然敗落,此中緣由,怪不得你,實乃本王自負之過。然而,本王的王妃,她自始至終都是無辜的,她曾屢次規(guī)勸於我,只可惜本王固執(zhí)己見,未能聽從。此刻,我請璟玉……”
寧王望向歐藏華,眼中滿是真誠與期盼,“請你救一救她。
歐藏華神色黯淡,他未發(fā)一言,只是默默的後退一步,雙手抱拳,深深的鞠了一躬。
寧王神情一呆,整個人踉蹌了一下,他扶著桌子,顫抖的說道:“你歐璟玉是仁義君子啊!你怎麼怎麼能?!.”
接著,寧王回過神來,問道:“是是王妃自己?”
歐藏華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件,遞給了寧王。
這封信件是馬崢快馬加鞭送來的,詳細的描述了其中緣由。
原本五軍營拿下王府之後,並沒有爲難婁妃,而是在南昌城內(nèi)抓捕寧黨,過程雖有血腥,卻也在可控範圍之內(nèi)。
等到三王被擒的消息傳來後,婁妃支走了身邊的婢女,留下一封血書之後,毅然投了江。
馬崢得知此事,迅速組織漁民沿江打撈,經(jīng)過一番艱辛努力,終於在贛江的波濤中尋回了婁妃的遺體,如今已入棺。
寧王顫抖著拿出那封血書,上面依然是一首詩:
畫虎屠龍嘆舊圖,血書才了鳳眼枯。
迄今十丈鄱湖水,流盡當年淚點無。
“是我辜負了王妃……是我辜負了她……”寧王緊握著那封染著血跡的書信,咳嗽聲愈發(fā)劇烈,彷彿要將心肺都咳出來一般,直至一口心血噴出,他身體一晃,徑直倒了下去。
歐藏華趕緊上前,將寧王扶到了牀上,同時爲他把脈,確定他是心情積鬱,沒有生命危險,纔算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