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愛瑞克不耐煩了,“我要跟阿姨出去。”他可憐巴巴地看著李春天說。
“我也去?!眲P文也跟上來。
李春天看了看那羣無事不來往的親戚,心裡嘆息了一聲,嘴上卻對兩個孩子說:“穿衣服去!”
於是,李思揚代替她的兒子成爲親戚們的焦點人物,生意好做吧?嗯,還行。一個月掙不少錢吧?沒多少,美國的稅太高了。那一個月也得有幾萬人民幣吧?呵呵,吃水果,我媽剛買的桔子……老大,你怎麼不開飯館,聽人家說在美國開中國飯館特掙錢。呵呵,吃蘋果……老大,你對象怎麼沒跟你一塊回來?哦,公司他得盯著……老大,你們一年得掙好幾百萬吧?呵呵,吃瓜子,都是我媽剛買的……所有問題都離不開老大的錢,外人眼裡,老大跌個跟頭都能撿塊金子爬起來,她那些辛苦與心酸誰知道,誰在乎。
兩個孩子穿戴好了跟李春天出門,“我們走了。”李春天對人羣喊到……沒人搭理她。她只得悻悻拉著愛瑞克和凱文的手出了家門。
李春天從未在大家庭中享受過衆(zhòng)星捧月般待遇,誰讓她平凡來著,這年頭,人人勢利眼,不能怪親戚們。
從帶著孩子出家門的那一刻開始,李春天就發(fā)愁:倆孩子怎麼弄?不能真帶到辦公室吧?要不然再給“姐夫”打個電話繼續(xù)請假?不行,自己都覺著有點說不過去了……“我們?nèi)ツ模俊眲P文問。
李春天看看他,“你想去哪?”
愛瑞克搶先說,“衚衕遊!”
“遊你個頭??!”李春天忍不住笑出來,“你們晚上想吃什麼?”
“涮羊肉。”凱文說。
李春天又笑,她太喜歡這兩個小孩了,聰明伶俐又懂得道理,具備像成年男人一樣的堅韌和堅強——這是李思揚最值得榮光的功績。
還沒來得及更多感慨一番,王勤的電話就追了過來。“——”她焦急地喊,“你帶倆孩子上哪去了?待會兒出去吃飯了?!?
“我得上班……”
“你上你的班兒,你得把孩子給我送回來呀!”
李春天看看身邊的兩個小孩,無奈地說:“家裡還有倆孩子待的地方嘛?”
“也是,”王勤想了想,“那你先帶他們出去轉轉,吃飯的時候再送回來啊,注意安全?!?
……不容李春天說話,電話已經(jīng)掛斷了。
李春天咬咬牙,把車往單位的方向開,只能硬著頭皮再跟“姐夫”告假了。
進了報社大樓,李春天鄭重地叮囑兩個孩子,“待會到了阿姨的辦公室不許隨便亂出聲兒,見了人要打招呼,知道嘛?”
兩個小孩被周圍新奇的環(huán)境所吸引,忙不迭的點頭。
遠遠的就看見沈光明在對著以前姚靜的座位發(fā)呆,他的神情像一條迷失了方向的狗,因爲找不到他神往的心靈歸宿而顯得落寞。
李春天走過去,伸手在他頭上敲了一下。沈光明嚇一跳,轉身懊惱地瞪了李春天一眼,接著,他看見兩個小洋娃娃走到跟前,謙和而有一本正經(jīng)地向他問候:“你好?!?
“你好,你好,你們好?!毙∩蛎Σ坏膹囊巫由险酒鹕恚罢l的孩子?”
“我外甥?!崩畲禾祢湴恋卣f,“怎麼樣,漂亮吧?!?
小沈連忙從抽屜裡拿出一盒巧克力來分給愛瑞克和凱文,李春天知道,那是沈光明還沒來得及送給姚靜的禮物,不禁有點唏噓。
“康老闆還沒來?”李春天話音剛剛落下,就聽見身後熟悉的腳步聲,轉身,果然是康介夫……還有樑冰。李春天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兒,爲什麼樑冰最近頻頻跟康介夫攪在一起。
經(jīng)過了上一次跟康介夫的爭吵,李春天儘量躲著他,每天例行公事要康主編簽字放版,李春天也是畢恭畢敬,一口一個“您”,再不就稱他“主編”。
“您來了。”李春天這一次躲不過,跟康介夫打招呼。
康介夫停下,看看愛瑞克和凱文,正要說話,被樑冰搶了先。
“誰的小孩?”他問到。
“我外甥?!崩畲禾炜粗到榉蚧卮?,她想借此向康介夫再告一次假。不想,還沒容她開口,康介夫就說:“把孩子帶到辦公室來算怎麼回事兒?你別不是又想請假吧,剛升了副刊主任,你注意點兒影響!”語氣恨恨的,說完,徑直朝辦公室走去。樑冰跟在康介夫身後,走過李春天身邊的時候故意對她露出幸災樂禍的笑,“注意點影響!”他學著康介夫恨恨的語氣說。
李春天頹然坐到電腦前,看著正在不遠處魚缸邊兒上玩耍的兩個孩子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想了想,決定打電話給老大。
“老大,你能不能打個車到報社來一趟,把倆孩子接走,我……”
“我這兒哪走得開呀,你送回來吧?!?
“我得上班兒!”
“哦,沒事兒,你給他們一百塊錢,把地址寫在紙上,讓他們自己打車回來吧?!?
李春天一下子就急了:“什麼?!虧你想得出來!孩子丟了怎麼辦?”
“丟什麼丟?丟了再生!”
“你……”
老大已經(jīng)掛了電話。
李春天氣得幾乎要把電話摔出去。擡起頭,小沈正看著他,李春天只得又按耐住心中得一口氣。
“你說……我應該辭職嘛?”沈光明突然冒出一句讓李春天並不感到突然的話來。
李春天想了想,“辭吧,要是你已經(jīng)想好了。”
“不是因爲姚靜……”
“我知道……”李春天握著鼠標來回點擊著電腦裡的文章,裝作她很忙,跟小沈說話心不在焉的樣子。
“其實……”
李春天擡起頭看著小沈,等著他把話說完。
“其實……”小沈猶豫了一下,“是因爲姚靜。”
“我知道?!崩畲禾爝€是淡淡地答應,說完,又別過頭去繼續(xù)盯著她的電腦,其實她什麼也沒看進去,只是不想讓沈光明感到難堪而已。沈光明沒有在知道姚靜和康介夫好的當天就拂袖而去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忽然之間,李春天有點兒替姚靜惋惜,將來,小沈一定會是一個理智又有責任感的好丈夫。
“那……”小沈扔過來一個信封,“辭職信,你替我交給主編,我……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呵呵,男人……愛面子。”
李春天點點頭,“行。”她又擡起頭,“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幹嘛?你一點都不覺得我走了對副刊是損失?。孔鐾逻@麼長時間了,聽說我要辭職不挽留到罷了,恨不得明天就不讓我來了似的,我說,我沈光明就那麼不招你們女的待見?”
“別貧!都什麼時候了?”李春天白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說,走之前你至少得把下一個工作找好了吧?!?
“嗯,”沈光明點點頭,“那麼多家報紙呢,東家不做做西家唄,好了歹了我在這個行業(yè)也還算有些資歷吧,就說沒你那麼資深,找個工作總還不是問題的?!?
“嘁,”李春天噓了一口氣,“我算什麼資深……”正說著,她的手機響起來,剛“喂”了一聲,電話那頭傳來王勤瘋狂的叫喊聲:“!你怎麼回事,這都幾點了你還不把孩子們送回來!”
“媽,我上班兒呢……”
“你知道上班還把孩子們帶出去!快點,不管你想什麼辦法,趕緊把孩子們送回來,這一大家子人都等著出去吃飯呢……我跟你說話呢聽見沒有!”
“啊,聽著呢,知道了,這就給您往回送?!狈畔码娫?,李春天心想,要不我也趁著亂乎勁兒跟小沈一起辭職算了!
饒是帶著這樣的打算進了康介夫的辦公室,李春天的心裡還是有些打鼓,因爲私事而耽誤了工作,以前還從來沒有過。
康介夫正和樑冰談著什麼,見李春天進來立刻閉了嘴。李春天撇見樑冰歪著腦袋在看著她,想必,看她在康介夫跟前有些拘謹?shù)纳袂槭且患苓^癮的事情吧。
“我得……回去一趟,把我外甥送回去……”李春天看著腳尖兒。
康介夫看看錶,“現(xiàn)在可正式堵車的點兒,沒四個鐘頭你回得來嘛!”
說得極是。李春天真後悔進來跟他廢話,“那……沒事了?!彼D身離開,打定了主意讓兩個孩子自己打車回去。
樑冰追了出來,“哎,李春天……”
“幹嘛!”李春天頭也不回,她都快煩死了。
“你瞧你這人!我這好心追出來要替你把孩子們送回去……”
李春天轉身看了他一眼,“你?”搖搖頭,“還是算了吧,你送我還真不放心,還是讓他們倆打車走吧?!闭f著,她招呼孩子們,“愛瑞克、凱文,過來……”她飛快地寫好了家庭住址和電話,又塞了一百塊錢給愛瑞克,“阿姨得工作,你們自己叫輛出租車,把地址給司機,知道嘛?”
愛瑞克重重點點頭,凱文卻有些退縮,“我根本不想回去?!彼蓱z兮兮地看著李春天。
“聽話,明天再帶你來?!崩畲禾熳ミ^他們的大衣,帶他們往外走。
樑冰思忖了兩秒鐘,還是追了上去,“李春天,”他站到他們面前,“別賭氣了行不行?我正好也要走,你就當我是捎帶腳兒把孩子給你送回去行不行!”
李春天看了看他,嘆了一口氣說:“那多謝。”又對愛瑞克說,“這個叔叔把你們送回家,你們在路上要聽話?!?
“嗯?!?
樑冰看著李春天狼狽的樣子一直就沒停過笑,“哎,我說李春天,你也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是,我自從認識了你,我沒遇上一件好事兒!你真帶衰!”
“嘿,你這話說的,自打我認識了你,我可是一件接一件的好事兒,都是大買賣,我正跟康介夫商量著要把你們報紙的汽車版包下來……”
“哎呀,沒功夫聽你廢話,趕緊走吧,我還得幹活呢……”李春天急匆匆往回走,又停下來,“樑冰,路不好走,慢點開!”
聽了李春天的話,樑冰愣了一下,他和李春天互相看著對方幾秒鐘之後,樑冰兀自笑了出來,之後不等李春天問他笑什麼一邊一個拉著孩子的手揚長而去。
“嘁,想什麼呢!我是怕你開車嚇著我外甥!”李春天大概猜到他爲什麼笑出來,自言自語的說了這麼一句,說完還覺著不解氣,又補充到:“以爲自己是誰呢!”
就算樑冰沒以爲自己是誰,也不耽誤他跟李家人一起吃頓飯,更讓人想不到的是,半夜李春天回到燈火通明的父母家,還沒進門就聽見樑冰爽朗的笑,李春天不禁詫異。
“你怎麼還沒回去?”李春天一邊換鞋一邊問他。
“吃了飯,跟我下會兒棋?!崩钣览ご鏄疟卮?。
李春天白了樑冰一眼陰陽怪氣的又說:“真沒看出來,您還真拿自己不當外人?!?
樑冰笑笑,“不是,我這不是爲了等你回來當面向你交差嘛!”說這話站起身,“行了,我得回去了。”
“幹嘛呀,待都待這麼長時間了,別我一回來你就走啊。”
李春天抓嘁茶幾上一個蘋果啃一口,老大從臥室出來,“,樑冰,咱出去宵夜吧。”
李春天長大了嘴,“你是夜遊神吧!饒了我吧,昨天遊得還不夠,坑死我了你?!?
“瞧瞧,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英雄見慣亦常人,見不著面把我當成個寶貝疙瘩,這剛到家24小時,就懶得理了……”
“呸,你算什麼英雄!”
樑冰站在那,不知該走還是該留。李春天揶揄他,“你別這樣行不行,怎麼突然之間變得這麼靦腆了,你這樣我真不習慣?!?
王勤也從臥室裡出來,對李春天說,“,你姐姐想去就帶著她去,晚上她就沒吃幾口飯,我說給她做點兒,她還不想吃,叨咕一晚上了就想喝碗什麼粥來著……”
“魚片粥?!崩洗蠼舆^來。
“是,魚片粥,”王勤接著說,“趕緊的,吃去,吃完了早點回來?!?
李春天逐個審視著屋裡的人,最後把目光落在王勤臉上,“行,行,你們真行!我這兒拼死拼活累一晚上,回來一句暖心話沒有……”生氣地咬下了一大口蘋果,嘴裡嗚囔嗚囔的嚼著,“就算是去,你們能不能先讓我吃完這蘋果!牲口也不能這麼使喚吧!”
於是,樑冰又坐回去,李思揚忙著去換衣服,李春天心裡恨恨的。
“那條鏈子,我交給小飛家裡人了?!睒疟粗畲禾煺f到。
“哦,謝謝?!?
客廳裡再沒別人,樑冰說:“不是,我看你對別人都挺好的,你怎麼就對我這樣?”樑冰氣急,眼睛鼻子皺到一起,“你能不能不對我勁兒勁兒的!”
李春天看著他,“誰勁兒勁兒的了!我對你什麼樣兒?。俊?
“你說呢,陰陽怪氣的,就跟誰踩了你脖子似的!”
“滾!”
“你瞧……”
“我對你就這樣!我是對別人好,別人沒衝到家裡砸我的東西?!?
“你這人,真沒勁……記仇就不好了啊?!?
“挨欺負就好?”李春天白了他一眼。
李思揚抱著羽絨服從屋裡出來,“走吧。”她喜笑顏開,像個小女孩去買糖吃。
樑冰並沒有跟著老大去吃消夜,自從李家出來,他就沒再跟李春天說一句話,直到他們打開了各自的車門準備出發(fā)?!袄畲禾臁彼?,“過來。”
李春天走到他跟前,“上回我跟你說那事兒你想了嘛?”
“什麼事兒?”李春天莫明其妙。
“嗬,”樑冰白了她一眼,“合著你壓根沒當一回事兒!”
“不是,你說的什麼事兒???你給提個醒兒?!?
樑冰上了車,關上車門兒,落下窗戶,“沒事兒,走吧?!睒疟幌朐偬?。
“對了,”李春天把頭探過去,“劉青青和張一男怎麼樣了?”
“不知道,反正青青一直在家住著呢?!?
“那……千萬別告訴他們老大回來了?!?
“行,你也跟你姐姐說一聲兒,就……就別跟張一男見面兒了?!?
“嗯,知道?!?
“那……我走了。”
“慢點開?!?
車往前動了一段,又停下,“李春天——”樑冰從窗戶探出頭來,李春天走過去,“什麼事兒???”
“內(nèi)(那)個……嗨,算了,以後再說吧。”
看著樑冰的車開遠,李春天上了自己的車,李老大含笑的眼神兒看著她。
“不是,什麼意思?我臉上開花兒了讓你這麼笑?”
李思揚嗤嗤地笑出來,“,這樑冰可是卯足了勁兒的打算追求你呢,你不考慮考慮?”
“嘁!”李春天一腳油門踩下去,“別逗了,他那種人……有錢、有閒,他要追求誰那就是在消遣誰,我纔不當傻冒呢,再說,我還是挺喜歡孔毅的,我覺著孔毅對我印象也不錯,人貴有自知之明,樑冰那樣的我配不上,還是孔毅和我般配。”
“可是我覺著樑冰不是那種人,你信我的,憑我多年行走情場的經(jīng)驗,這個樑冰真是挺喜歡你的……”
“得了吧,就我這傻了吧唧的,再長個腦袋也玩不轉他,還是省省吧。”
“,你不要悲觀!”李思揚拍著李春天的肩膀,語重心長,“俗話說得好‘破鍋破鍋蓋,傻人傻人愛’……”
“誰破鍋!誰破鍋???怎麼說話呢!”李春天氣得漲紅了臉。
李思揚哈哈大笑,“我,我,我破鍋,我破鍋還不行嘛……”李思揚哈哈大笑,笑聲響徹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