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臨近年關, 常老爺的日子卻是愈發難過,小兒子成天在外面惹是生非,姨娘抓著空兒就來跟前哭訴, 無非是念叨著兩個主子太心狠, 生生的將她兒子趕到外面吃苦受罪, 真是太過偏心, 但凡老爺肯在兒子身上上點心, 他何苦能變成那般模樣?
他聽得煩,讓人將她打發出去,自家夫人那邊卻是沒臉再去了。他心中煩的厲害, 看什麼都不順眼,連跟前伺候的下人都叫苦不迭, 時刻戰戰兢兢生怕哪點做錯被當成頭個兒倒黴蛋。
周管家跟在老爺身邊這麼多年, 很多事情都一清二楚, 如今又怎麼會不懂?他卻也只是立在一邊不發話,四爺的事情怕是愁壞他了。
“老三和似錦這日子過得還成?他們也不撿個時候來看看我。瞧瞧這攤子烏糟事, 這個年怕是又過不好了。”
周管家抿了抿嘴,問道:“可要差人將四爺給迎回來?團圓的好日子讓他在外面遊蕩終歸是不大好,您也總惦念著不是?”
常老爺嘆了口氣,心中所想經旁人口說出來這纔好受了些,他只是惱萬隆不成器, 可心底裡總歸是疼愛的。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當初的衝動換來日後諸多煩憂, 真是悔不當初。
“去尋他回來罷, 待過完年再同他好好算算這些舊賬。”
周管家派了最擅長尋人的家丁, 足足等了三日才見回來。常老爺靠在紅木椅子裡看向來人身後的一片空白,日漸蒼老的臉上泛起濃濃的失望。
周管心中嘆息, 問道:“可是沒尋到人?”
那人垂著頭答:“回周管家,尋到了四爺,但是四爺說不想回來,說在府中……”黝黑的面頰上有些許爲難,在老爺示意說下去纔開口:“四爺讓奴才回老爺,他在這沒人情味的府中過夠了,變成現在這樣也是拜老爺所賜,他尋了戶農家女兒打算安生過日子,往後您便當沒他這個兒子罷。”
常老爺氣得渾身直哆嗦,隨手將桌上的茶杯揮下來,只聽到一聲響亮的瓷器破碎聲響,尖銳地在告訴人們摔打它的主人是何其憤怒:“這個孽障,我可是造了什麼孽生了這麼個不成器的。”
周管家深深地看了一眼主子,帶著來人退了下去,寬大的屋子裡只剩下他一個人,一室安靜,明明暖意融融,而他卻覺得比在寒冬中還要冷。
*
外面風呼呼颳著,連天上那輪日頭都被吹得稀薄起來,似錦在裡屋開了窗縫,風尋了機會鑽進來吹著她脖子凍得她直髮抖。她趕忙關了,很快又暖和起來,正想著好好睡個午覺,才躺下就見少佳掀了簾子,身後進來個包得嚴實的妙人兒,看見她躺下了,笑道:“可是我來得不巧?”
似錦趕忙坐起來,拂去垂落下來的髮絲,尷尬道:“不過是閒的發慌,便想瞇會兒打發時間。可是有什麼事兒?”
“我來京城許久還不曾出去轉轉,今兒有這個心思便想尋你同去。”妙妙也不坐,水汪汪的眼睛裡裝了耀眼光芒,那是新奇。
似錦不好回絕,下地後,讓人將新做的那件黑色斗篷拿了來,將帶子繫緊笑道:“我們這就走吧。”
妙妙上下打量一遍,疑惑道:“這般好姿色怎麼竟穿些老氣橫秋的顏色,生怕人看見似的。”
似錦抿了嘴,她怎麼好告訴她那人其實是個愛醋的,總纏著她說些好樣貌只能給他一個人看,她不解地反問他男子不都愛身邊人打扮得光鮮好看纔有面子?他輕哼一聲,那是些個傻的,好顏色自然要關起門來自己賞,他可不是大度的,似錦心裡聽著心裡暖,自然便應了。
妙妙見她羞答答便不好多問,勾著她胳膊走出去,出了府連眼界都寬了,小攤販們都包得跟糉子一樣卻還在賣力的吆喝,攤位上除了些日常物什,還擺了春聯,大紅喜氣的小物件也不少,讓人覺得熱鬧了許多。
兩人走了許久,妙妙才低聲說:“再過兩天我們就該回去了,留爹爹一人在瓊州太過孤單,而且總不好在姨母家過年,太不合適。”
似錦頓了頓,笑道:“要不就在京城安定下來罷,老夫人想你留在身邊。瓊州與你來說是……”
她搖了搖頭:“我早已經想開了,順其自然便是,在瓊州生了根去哪裡都覺得不踏實。反倒是你,瞧著氣色大好日子該是好過得多。三爺當初只是愚鈍了些,虧得他開了竅,不然我可也是罪人了。”
似錦提起個巴掌大小的小燈籠,覺得別緻的很,看了有一會兒才問攤主:“這個多少錢?”攤主報了價,她覺得還算合適便買了來。往前走了幾步才笑說:“誰沒個糊塗的時候,像我這種小女子也有著許多不好,小心眼不說還小氣,你可別氣我纔好。”
妙妙失笑:“怎麼會?我又不是沒有過你那種心情,因爲在乎所以犯了糊塗,連什麼話都聽不進去,只想一心一意的對他好。小兒家玩的東西,莫非是?”
明明被寒風吹得略顯蒼白的臉驀地紅了許多,似錦支吾道:“不曾,只是喜愛罷了。以前可沒機會出來玩,這會兒倒是沒人管束了,反倒懶在屋裡不愛動彈了。”
穿過熱鬧的集市,兩人想去茶樓裡歇歇腳,還未跨過門檻,聽到日日夜夜聽到的熟悉聲音回頭一看是三爺和容覺,兩人都是儒雅俊逸的人,站在那裡便是奪人目光的。
“不是畏冷?怎麼出來了?”說著走過來將她的手抓在手裡,摸著冰涼一片,趕忙攏到胸口要給她捂熱。
似錦尷尬地想要抽回來,嗔怒道:“做什麼呢,這麼多人看著,也不害臊。”
他卻不以爲然地將她擁著往茶樓裡走,微微揚著下巴:“管別人做什麼?先上去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容覺卻未跟上去,認真地打量一番前面那個清雅美人,突然勾起脣角快步追上去堵了她的去路,拱手行禮道:“小姐可是常府上的那位妙妙小姐?”
妙妙攢了攢眉,雖說眼前男子身上一派優雅卓然,卻還是讓她心中不喜,連聲音裡都帶了絲冷意:“正是!公子既然是三哥哥的朋友,便趕緊過去罷。”說罷便擡步往前走,更顯清冷傲然。
容覺看著她的背影咧了咧嘴,這脾氣倒是夠硬氣,正好合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