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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004.

從巧蓮姨娘院子出來,似錦就被青槐打發去幹活,至於她想先做哪樣由她選,可三爺衣裳還得緊著些,這天兒受得住人受不住呀。她乖乖應了,一人往春來苑走,一陣風吹來,不小心吸了一口侵入喉嚨嗆得咳嗽起來。等她臉色通紅咳得緩過勁來,面前站了一人面色很是焦急,也不知何時站在這裡。

他舉起手來想替她拍拍背,可又怕唐突,只是瞧著她難過也跟著心急,見她擡起頭來,俏臉似桃花似的明亮好看,櫻桃小口微張就這般望著他,他頓時羞紅臉,支支吾吾道:“你可是好些了?這會兒冷氣入肺,咳得人真遭罪。”

她臉色越發紅,搖了搖頭:“無礙。”此人正是二爺身邊人魏春,他樣貌並不出彩,皮膚黝黑,濃眉大眼,鼻子略塌,嘴脣厚實,爹說這樣的人老實憨厚,最爲可靠。兩人扭捏了好一會兒,似錦纔開口:“今兒怎得在府裡,外事不忙?”

“二爺最近在忙著覈對各間鋪子賬務,身邊奴才也清閒不得。今兒是我爹讓人傳話喚我回來,我便告了假。”看她神色懨懨:“你這是要做什麼去?聽說老夫人一般事可捨不得使喚你。”整座府邸的人都知曉似錦在老夫人跟前吃香的緊,犯了錯若能得她一句話,必定能逃過一罰。就衝著這個就不知有多少人想求了她去,可又礙著周大總管下不了那個口。

魏春不知何事,她卻猜著了七分,心中暗喜,老爹這事兒辦得可是利索,瞧著魏春臉上又添了幾分羞澀嬌媚,聲音清脆如黃鸝鳥似的:“,還是不說我了,你趕緊去吧,莫要誤了事纔好。”

他雖還想與她多說一陣話兒,可爹有事也不好遲遲不去,只得‘誒’了聲跑走了。他逆風而行,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氣鑽入鼻尖,縈繞整片心海。

好心情沒存留多長時間,她嘆口氣又去往春來苑。先去尋了管事嬤嬤,說了三爺需裁新衣得找個裁縫來量衣。著了絳紫色厚實衣袍的中年婦人上下打量她一番,話語客氣眼神卻不客氣:“三爺衣裳都是自己院子下人做得,既然吩咐了似錦姑娘便是要姑娘多費心了,明兒我便讓丫頭量了送與你。”

似錦心中縱使有幾分不快,也明白各院有各院規矩,老夫人那裡不用自己動手做,三爺這裡人少免不得一個人要當做幾個人使喚。她哪會縫衣裳,惜春隨在大夫人身邊有心也無力,少不得還得麻煩院子裡這些丫頭婆子,趕忙笑道:“似錦還需杜嬤嬤多多敲打才行,嘴笨手不巧的怕惹三爺不快,您在這院子裡多年什麼事都需過您的手,往後還得仰仗嬤嬤吶。”自家老爹曾說做他女兒也不見得什麼好事,面上客氣的人說不定在心裡怎麼嫉恨你,沒事也要找些事讓你不痛快,今兒這嬤嬤可不就是看不過自己?她心中惱恨,不還得給人家戴高帽子?

果然嬤嬤對她這般很是滿意,不熱絡可也給她吃了顆定心丸:“姑娘且放心,只管選好布料,丫頭們總會幫著些,慢了惹怒三爺,誰也討不得好不是?”

似錦笑著應了,走到旁處見這會兒太陽正好,風也不猛,早些把書房的書搬出來曬曬,邊走邊抱怨,怎麼其他時候院子裡的丫頭就想不到?

書房歸置的很是簡單,藏書佔據了大塊地方,書桌臨窗,上面整齊擺放著文房四寶,一本書翻開躺在桌上,可見主人準備回來繼續看。書房丫頭小廝不敢駁她面子,將最外邊書架上的書搬出去,一時塵土飛揚,也不知多少年未動過。

她正準備出去,一轉頭看到在書架下面躺著一串紅色物什,一時好奇撿起來,竟是一串玉如意掛飾,紅色掛繩略顯粗糙,可見編制之人技藝很是生疏。她看了看,輕笑一聲,拍去上面塵土放在書桌上。也許是三爺不甚將它遺忘了。

*

這邊魏春滿腹疑惑,爹甚少在他忙碌時將他喚回來,才進自家院子就聽到一陣爽朗笑聲,走進屋裡意外看到周管家也在。他行了一禮:“周伯。”因著兩家大人走得還算近,稱呼便也隨意。

魏管事滿臉笑意,瞧了兒子一眼:“老兄可不知,我們家魏春老早就瞧上似錦丫頭,有心也不敢提。這會兒可是心安了,小子有福氣。”

魏春並不傻,淺淺幾句便聽出其中意思,頓時心中狂喜,黝黑麪龐上難得透出些紅。

周管家又細細瞧了瞧魏春,這小子還是挺耐看,嘿,自家丫頭還有瞧人的本事。端起茶杯喝了口,看向魏管事:“這會兒老夫人該是在園子裡賞景,你我同去將這事早些說了,免得過段時日忙起來給耽擱了。”

“老兄說的是。”

老夫人確實是在園子裡散步,卻是無景可賞,不過是常日養成的習慣,不來走走渾身不得勁。聽如玉說周管家與魏管事求見,她倒奇怪了,這兩平日連面都碰不著的主兒怎麼一塊來了?她還在尋思中,兩人便到跟前了,轉著手中和田白玉佛串,瞇了瞇眼,笑道:“兩位大忙人怎得想起我這老婆子了?可是你們家老爺子有什麼話讓你們帶來?”

周管家眼睛轉了一圈都沒見似錦丫頭,聽得這話趕緊說:“是奴才們有私事請老夫人給個恩典,似錦丫頭和魏春小子年歲兒相當,奴才尋思了許久,似錦丫頭還是找個憨厚人兒比較好。丫頭在老夫人跟前伺候,奴才們還是想老夫人給個話兒。”

老夫人知道周魏兩家人沒旁得心思,結親倒也不是不可,可自家兒子瞧上的人……思索片刻說道:“似錦丫頭要是在我跟前,我應了便可。可是不巧,今兒早上三爺要到跟前去伺候了,這會兒倒不是我能做主的了。丫頭年歲還小了些,你們也莫要太心急。”

周管家呆怔了一下,轉頭看了看魏管事,在心底嘆了口氣,丫頭這算盤沒打響。三爺從老夫人跟前要人,他們都知道大致是要養在身邊的意思了。日子長了,少不得是要伺候三爺起居的,哪還能存了嫁人的心思?他在外人眼中風光,可主子瞧上自家女兒,他能說不嗎?若逆了,父女兩人在府中日子一定會很難過。

兩人走到沒人處,魏管事大大嘆了口氣:“這可怎麼好?我們都受制於人,你我兩家沒得這個緣分,哎。三爺是條漢子,丫頭跟在身邊也不會受氣,你且寬心些吧。”

“不寬心也沒辦法,怪我自個兒,要是早些說了,何至於有這事兒?你且先緩緩,過陣子再與孩子們說,我實在不忍心讓他們空歡喜一場。”他那個可憐女兒喲,這事兒想得越深越難受。

似錦雙手交叉伸到袖管裡,趁著主子不在,躲在書房角落中躲風。她檢查了一遍,發現很多書頁面已泛黃,還有股黴氣,趁著這幾日天氣好,加緊全曬一遍纔好,然後再挑著三爺喜愛看的,再曬一遍。她愣了許久,直到小丫頭進來:“似錦姐姐,嬤嬤喚你過去吃飯。”

她先時和底下丫頭閒聊,才知道這院子裡只有三爺身邊的青槐與杜嬤嬤是正經管事人,旁的幾個小丫頭只能遠遠瞧一眼主子。

她在老夫人跟前,她們幾個人有專門用飯的小隔間,礙著老夫人是常府當權人,大夫人也喜愛她們,吃得自是不差。三爺這處兒可是寒酸的很,十幾人擠在一張桌子,她和杜嬤嬤坐在另一處,菜式很尋常,味道偏淡她吃得有幾分難以下嚥。

杜嬤嬤見她跟個大小姐似的細嚼慢嚥,脾氣又上來,話中帶著指責,在安靜的飯堂很是突兀,讓她好不尷尬亦有些委屈,強忍著才未紅了眼眶。

“跟了三爺便要將你在旁處染得壞習慣改了,咱這兒活得清儉,沒得那些大魚大肉,下人哪有這般嬌貴。”杜嬤嬤瞧她委屈模樣,心中很是開懷。

似錦瞧了眼另一桌子人,只見他們不像是吃飯,簡直像在搶飯,口中東西還沒嚥下去,已經夾了兩筷子菜到自己碗中,跟餓鬼投胎死的。她暗中勸慰自己,中午這一頓自己將就了吧,待回家再吃點可口的。無奈她想得太簡單,老夫人容她回自己家裡去,可到了三爺這兒卻是不行。

天色黑了許久,她才吩咐了丫頭,自己剛走出院子沒幾步,就見杜嬤嬤小跑著追過來,言語比白日還要嚴厲:“你這是做什麼去?旁時沒個合適丫頭,只得青槐伺候三爺安歇,這會兒有你在,這事兒便歸你了。可用著點心。”她忍了許久的淚水一時涌進眼眶,看著走開的背影恨得牙根直癢。這人怎得這般欺負她?

路過的兩個小丫頭瞧見了,也未說話,走遠了才小聲說起來:“似錦怕是有好果子吃了,誰不知道杜嬤嬤最討厭這些家生奴才,嫌棄好事盡是緊著他們了。可她也不瞧瞧自個兒多大年紀了,還妄想著去老夫人、大夫人跟前伺候,可不是癡人說夢來著。”

“可不是,跟著三爺還不知足,該送去二夫人那裡當差。”

“可真希望老天開開眼纔好。”說完笑著去往別處了。

夜風更冷,似錦臉上淚水流下來時沒一點溫熱勁兒,像要伴著冷風侵入骨中。她還是頭次被人這般對待,好似以前事物盡數被顛覆,在漫天星光下站得直到受不了才走到三爺房內候著。如果當時她沒那麼急,這會兒……她勾起自嘲笑意,想這些又有什麼用。

她卻是沒留意到房裡有人,待青槐帶著擡了熱水進來的下人,她才問道:“三爺讓提前備著?”

青槐看了前面一眼,又看向她:“你怎得還在這裡?”

她撇了撇嘴,不覺間露出幾分怨怒:“可不是得伺候三爺睡了,我今兒事纔算完。”

下人送了熱水便退下了,一時屋中只剩兩人,她剛想問三爺何時回來,卻聽到一道清朗男聲傳來:“青槐,今兒容公子又派人來請,你這會兒去同門口人說一聲往後替我推了便好,就說這幾日要在府中多看幾本書。”

此時三爺摘去頭上發冠,一頭如緞青絲垂落,他坐在牀上看著她,隔著燭光,看不清他如海般深邃的眸子裡漾動著什麼。

似錦一時懵了,青槐進來時她在屋裡待得時間並不短,竟不知他是何時進屋的,難道是爬了窗子?隨即又笑自己傻,他自己院子何必跟做賊似的。待回神時,她往前走了幾步,紅著臉聲音僵硬:“三爺,似錦服侍您沐浴。”

他怎會瞧不出她眼中的遲疑與害怕,這丫頭還是嫩了些,他突然嘴角扯起一抹笑:“可還習慣?哪裡不自在了便說,我這院子簡陋了些,比不得母親那裡面面俱到。”

她臉色頓時蒼白幾分,掩藏在淡黃色光線下所以瞧不清楚。她哪敢呀?若是說了,卻正中了這位爺心思,變本加厲整治她一番可怎麼好?她這時才覺得這位爺是專門收拾她來的,著實小氣得很。

“未曾有何不便,似錦定會用心伺候三爺。”所以求爺發點善心,莫要刻意爲難她纔好。她一開始跟了老夫人,規矩無人教,都是從老爹那聽來,又多留心學來的。可她也從未伺候過男主人,至於方纔那話純屬趕鴨子上架。見他不說其他,以爲是默認了,大著膽子去解他腰間玉帶。

他心中很是訝異,繼而起了逗弄心思,也不阻攔,由著她顫抖著手脫他衣衫。她像是不由自己,動作緩慢而無章法,額頭上汗珠滴落,讓他瞧著覺得有幾分有趣。

突然他伸手將她推遠了些,自己剛脫了外衫,青槐就大大咧咧地推門進來,他微微擡了擡眉,看向似錦:“你且回去歇著吧,這裡不用伺候了。”

似錦加速跳動的心終於平緩下來,聽到這話趕忙福了福身就跑了。都這麼晚了,她一口東西都沒吃,餓的要前胸貼後背了。風吹得長廊上寫著常府兩字的燈籠來回晃動,她壯著膽子越跑越委屈,只覺這條路比她活得十六年快樂日子還要長。她就是好日子過慣了,被人寵壞了,又怎麼了?就錯在他們父女在常府給人當奴才,這一輩子,子女一輩子都得活在常家人眼皮子底下。杜嬤嬤憑什麼暗諷她?她委屈,卻也沒個人給做主。

她跑進院子拉開門,力氣大了些,周管家從屋裡出來:“今兒回來的怎麼這麼晚?”

她抹了抹額上汗水,喘著粗氣:“爹還有飯沒?我快餓死了。”待老爹將飯菜端上來,她狼吞虎嚥的樣子讓周管家都看不過去:“你可慢著點兒,免得噎著了。”

“今兒早上老夫人要把如意指去伺候三爺,本是好事,可不知怎麼得就到了我這倒黴蛋身上。三爺可真是小氣,菜裡不捨得放鹽放辣子,還不讓人吃飽,院子裡的小丫頭小子們居然還搶。”她喝了口蛋湯,心中有了主意:“爹,明兒晚上你蒸幾個包子,我臨走時帶上,趁著沒人偷吃幾口,要是餓得做了錯事,還不知要被怎麼罰。”

周管事聽得直咂嘴,她怎麼說得這般慘?常府在泉城可是出了名的大富戶,吃穿用度那是數一數二的,連下人都比城中平民百姓過得好。三爺又是老夫人最疼愛的兒子,又不缺銀子花,做什麼這般苛待奴才們?莫不是女兒自己嘴養叼了,在老夫人那裡日子過得太好了?他沒多說,只是應了:“我明早早點起來給你做。”

她搖搖頭:“怕是來不及,三爺那兒我得趕著去伺候,他起得早,我又住得遠,想來往後是連個安穩覺都不能睡了。”她吃完用手抹了抹嘴,笑嘻嘻:“我洗洗就趕著去睡了,爹這會兒清閒,多受累把碗洗了吧。”

周管家笑罵:“你這混賬丫頭,怪我把你慣得不成樣子了。”

她粗粗洗了把臉,倒在牀上就睡了,連一直關心的正事兒也給忘到九霄雲外了,自然沒有看到周管家臉上的愧疚。

三爺沐浴從不用人伺候,青槐在屏風後面站著發呆,想起什麼,笑道:“奴才這幾日在外面可聽到不少新鮮事,原來似錦這丫頭還挺招人待見,很多人想娶她做媳婦兒,聽那話頭兒,什麼美得跟仙女似的,哼,這會兒都閉緊嘴巴不敢瞎說了,都知道跟了咱爺,往後就是咱三爺的人,我看誰還敢說三道四,對爺的人心生覬覦。”

帕子上帶著水從他肩膀滑落,他認真擦洗,健壯的胳膊、胸前、背部條條傷痕交錯,看著有些嚇人,他突然想若被那丫頭瞅見了,怕是要嚇得掉眼珠了。

“你往後也別嚇唬她,有事兒幫著些。好歹她也是從老夫人跟前出來的,要給老夫人知道了我怠慢了她,你小子也別想能躲得了。”

青槐不以爲然:“那丫頭可能幹著呢,她今兒做了啥奴才可都曉得。這般懂事的丫頭,哪有那些嬌氣心思?”

“那你可仔細著你的皮,要被我抓了現行,你且等著吃棍子吧。虧得你都十八歲了,肚子裡的彎彎繞繞還是那般幼稚。再這般下去,你還是滾回軍中去纔好。”

青槐聽得主子笑聲直泛雞皮疙瘩,趕忙應了:“奴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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