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的日子非常輕鬆，車間不會分配具體的活，大多數情況下是被師父帶著幹活，也沒有規定具體的生產任務。小川和其他同學一樣，都住進了單位專爲實習生指定的單身樓，馮甘從那以後就成了小川居住的單身樓的常客。

和學校一樣，週末馮甘依然來接小川回他家吃飯，從單位到馮甘家要經過一座小山坡，從這個山坡翻過去就是馮甘家所在的另一個工廠，兩個廠分別坐落在小山坡兩邊的凹地裡，單邊行程大約需要20分鐘左右。

和學校不一樣的是小川週末兩天不用晚上返回，房間裡的小川，客廳單人牀的馮甘，旁邊屋子裡的李阿姨和馮叔叔，家裡一片和諧和寧靜。

時間過得很快，小川實習快滿三個月了，馮甘也在他家所在的廠裡實習。那天是週六早上，小川起來的比往常晚了點，客廳的牀已經收了，馮叔叔正在看著電視，擱置在他旁邊一杯茶冒出繚繞的霧氣，李阿姨坐在茶幾的另一邊，手裡織著毛衣。小川和他們打了招呼後趕緊去洗漱，往常小川洗漱的時候馮甘總是倚在門上看著她，今天這個人跑哪裡去了？

小川從洗漱間出來，正到處張望馮甘的影子，馮叔叔說話了：“小川，你過來坐下。”

小川趕緊過去坐在擺放在茶幾旁的木質方型低矮的小板凳上。

“這個你收下。”馮叔叔邊說邊往茶幾上放了一個看起來厚厚的信封。

小川用疑惑的眼神望著馮叔叔，是信嗎？誰寫的？給我的嗎？想問的一切都在眼裡，但是不知道該怎麼問，因爲沒有人會讓馮叔叔給她轉交信吧？

“你和小甘不合適，你們分開吧。”馮叔叔說這些話的時候沒有看小川，小川一直盯著他那不急不緩說話的嘴，直到他說完並沉默了有一分鐘後，小川還是沒有想明白該怎麼問。

旁邊的李阿姨一直低著頭織毛衣，好像也沒有聽到剛纔馮叔叔說的那番話。

這是哪個電視劇裡的劇情？小川使勁地搜索起來，實在想不起來了，但是這樣的情景好像在很多電視劇裡出現過，小川可以肯定。

小川站起來，走回馮甘的房間，走到牀邊去整理牀鋪，然後坐下桌子旁邊，然後站起來，又坐下。

馮叔叔剛纔說的是什麼意思？是要小川和馮甘分手嗎？那個信封裡裝的是什麼呢？錢，一定是錢，分手費？

小川嘴角露出一絲嘲笑，嘲笑自己把馮叔叔想得太卑鄙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推開了，馮甘走了進來。

“你去哪裡了？”小川一下子站起來，死死抱住馮甘，眼眶的淚水一下子“唰”的流了下來！

“你怎麼啦？我媽一早讓我去市區買米去了，這不剛回來，你怎麼哭了？”馮甘邊說邊給小川擦眼淚。

小川頓時明白了，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看來剛纔馮叔叔喊他們分手是真的。

有繼母的生活讓小川從小就懂得了委曲求全，小川不能把剛纔客廳發生的事情告訴馮甘，他父母對他的愛雖然算不上溺愛，但是看得出對他是給予了全部的心血和希望。

馮甘有不問出原因誓不罷休的態度，小川便執意要回單位，馮甘猛地打開門衝到客廳：“你們剛纔對小川說什麼了？”

“沒有說什麼，小甘，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們說話？”李阿姨的聲音，嚴厲的語氣裡透著一絲心虛和空洞。

小川至今不記得自己那天早上是怎麼走出馮甘的房間再經過客廳然後走到外面去的。

走出樓梯，馮甘繼續追問，小川只好說了他父親想讓他們分手，隱瞞了信封的事情，那是個恥辱，小川不想說。

馮甘像瘋了一樣拉著小川去了他家後面的山上，山上有一處廢棄的房子，房子已經沒有屋頂，殘缺的牆這裡一堵那裡一堵，牆好像是紅磚砌成的，幾堵殘牆之間雜草叢生，小川感覺自己的心同這個被廢棄的房子一樣荒涼，正在心裡急劇生長的草戳得心一陣一陣地痛！

馮甘雙手用力地抓住小川的雙肩，大聲說：“絕不分開，我們絕對不要分開！”

“爲什麼？”小川呆滯地盯著馮甘的臉問道。

“我愛你！這輩子我就只愛過你一個！遇到你，我才知道什麼叫愛！”馮甘說完把小川使勁抱在懷裡，貼著他的下巴，小川感覺到他在哭。

“我是說你父親爲什麼要我們分手？”小川追問道。

“他曾經說過你比我大，我已經給他解釋過了，你只比我大22天，我不在乎。”馮甘哽咽的聲音帶著反抗。

“他還說你太瘦了，身體不好！我說過我不在乎！”馮甘繼續補充他和他父親曾經地對話。

“也說過你是鄉下的，我說過這些都不是問題，他怎麼還會這樣？他不是答應過我一年後可以考慮我們結婚嗎？”馮甘的語氣有了恨意。

從馮甘的嘴裡陸陸續續說出的這些話，是小川之前想都沒有想過的，愛情怎麼會有那麼複雜呢？小川的確不理解。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走停停，往常回單位20多分鐘的路程那天好像走了幾個小時，小川回到單身樓的時候天快黑了。望著馮甘回去的背影，小川第一次感到有些悲涼。

今天不是週末，小川下午下班後回到單身樓，一進門就看到馮甘坐在自己牀邊，有些詫異。馮甘看到小川回來了，臉上露出了笑容，示意小川和他下樓。

自從離開他家那天，小川就惶惶不知該如何是好？馮甘的父母顯然是不願意再見到她了，但是馮甘該怎麼辦？自己該怎麼辦？小川陷入了無盡的恐懼之中，感覺自己的世界忽然要倒塌。

小川望著站起來準備帶她出門的馮甘說：“你走吧，我不出去了！”小川感覺馮叔叔的話就像是一把剪刀，時時刻刻提醒著小川不要再靠近馮甘。

馮甘伸手去拉小川，小川忽然憤怒了，大聲說道：“你走吧，我們分手！”

馮甘楞了一下，很快拖起小川就往外走，出門後就是一路向下的臺階，小川不肯下樓梯，馮甘側身一下把小川抱起來，“蹬蹬蹬”開始下樓，小川使勁掙扎，好幾次差點掉下來，看到下班回來的人越來越多，小川不敢再動。下完樓梯，馮甘把小川放下來，和身邊路過的幾個小川熟悉的同學打了招呼，繼續拉著小川的手向回他家要經過的山坡走去，快到半山腰的時候，小川看到四周沒有熟人，便使勁掙脫馮甘的手拼命往回跑，馮甘這是帶她回家，她是絕對不會再去的。

小川哪裡跑得過馮甘，幾步就被馮甘攆上橫抱在懷裡繼續走，小川像瘋了一樣拼命抓他，看到他不理會自己的掙扎，就向他抱著自己的手抓去，依然沒有鬆手，小川至今不敢相信自己那時候怎會那樣瘋狂，那天馮甘脖子上的血印和手上滲出的血珠也從那天起像一個永遠抹不去的畫面一輩子刻在小川心裡！

到他家後，李阿姨和馮叔叔的表情就好像之前什麼都沒有反生過一樣，照樣招呼著小川，大家沉默地吃著飯，馮甘不停地往小川碗裡夾菜，他們好像什麼都沒有看見，忽然李阿姨問道：“小甘，你的手怎麼啦？”

小川一陣臉紅，低頭去刨碗裡的飯。

“剛纔路上不小心被路邊的刺掛了。”馮甘平靜地掩飾道。

週六，馮甘沒有像往常那樣和小川待在家裡，帶著小川去了市區的公園玩。

“小川，我愛你！”馮甘伸開四肢趴在草地上，對旁邊的小川說。

“嗯，我知道。手還疼嗎？”小川低聲說道，邊說邊拉過馮甘那隻被自己抓破的手輕輕吹著。

“不疼，不過你那會可真夠渾的！力氣也大。”馮甘笑笑。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小川暗暗自責，道歉的話沒有說出口，只是心痛地摸著馮甘的手。

望著身邊的馮甘，小川想如果能這樣和他待一輩子多好！邊這樣想著邊把頭移過去靠在了他懷裡。

每次到了週末，馮甘照樣來接小川，想到他父母的表情，小川知道自己不再受到他們的歡迎，也許是爲了兒子，他們纔不得不妥協，其實小川不想這樣，小川期盼那些從前在他們家受到歡迎的日子能重返。

快黃昏的時候，馮甘照例去廠裡的開水房打水去了，小川在衛生間幫他洗襪子。這時馮叔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我希望你能再考慮下上次給你說過的那些話，他以後遲早會和韓梅結婚的，韓梅的父母和我們兩家是世交，你越早離開他對你越好。”說完，好像轉身走了。

手裡的肥皂滑落在盆裡，小川不敢回頭去看馮叔的表情，但她知道這個家也許她這輩子是進不來了。

那天晚飯後，馮甘送她回單位，明天一早要上班，以前小川都是週一早上纔去的，每次清晨都是馮甘把送她到單位後自己再回去上班（如果是冬季，馮甘返回去的時候天還是朦朦亮，他轉身裹緊衣服的動作小川知道很冷，那樣的動作至今也印刻在小川的心裡），今天小川必須走，這個家是真的不能再待了。

一路上，小川想到馮叔今天再次的警告，害怕和馮甘分開的情緒讓她緊閉著嘴，生怕一張嘴就把這件事說出來。

“怎麼了？”馮甘邊說邊把小川往自己身邊緊了緊。

小川忽然一把推開馮甘：“分手！”

“你瘋了！”馮甘很生氣，大聲說道，感覺小川有些莫名其妙。

“是的，我瘋了！”小川更生氣，聲音比馮甘的更大。

“爲什麼總是提分手，我爲了我們能在一起你知道我做了多少努力嗎？你知道我是怎麼說服我父母接受你的嗎？你知道我曾經以死相挾過他們嗎？，”馮甘的聲音近乎咆哮。

“我不愛你！”小川看到馮甘從來沒有對自己這麼兇過，便賭氣地說，是賭氣也是能和他分開的唯一辦法，他父母都說了，他將來一定會和韓梅結婚，那不如干脆分了！

“你再說一遍！”馮甘明顯被這句話說懵了，驚訝地望著小川繼續吼道！

“我不愛你！”小川聽到馮甘吼自己，心裡很委屈，倔強地重複著！

“啪！”話音剛落，一記耳光已經打在小川臉上！

耳光落下的時候，小川看到了很多星星噴出火花向上飄去、熄滅，再飄出，再熄滅。。。，他的這一記耳光讓小川終於知道了什麼叫“眼冒金星”。

小川從小被繼母打罵是常有的事情，小川已經麻木了。

兩個人都呆住了！

小川的心死了！不是因爲這一記耳光當時有多疼，是心在那瞬間忽然開始扭曲，是無法相信他怎麼捨得打自己？曾經以爲有了他，自己不會再捱打，曾經以爲這個男人就是自己這輩子的全部，曾經以爲這個男人會視她如命，小川這輩子最恨的就是打人的人！小川心裡認定只有像繼母那麼壞的人才會打小川，小川從小到大最不缺少的就是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