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芯想了各種理由，用盡了無數(shù)手段，總算磨得沈濯香點頭答應(yīng)，給她三天時間，讓她安排好酒樓裡的事，找好接替崗位的廚子，再帶她回京。
“你也見到了，不是本王有意怠慢皇兄的旨意，而是這小子不肯走。”沈濯香狀似無奈地聳聳肩膀。
一路在暗中尾隨他到此的修容，板著臉，說：“是王爺心太軟。”
若他態(tài)度強(qiáng)硬些，小唐豈會繼續(xù)在此逗留？
“怪本王咯？”沈濯香連聲喊冤，“本王有千百種手段，能鎮(zhèn)壓她，可回了京，她往皇兄那兒，告上一狀，皇兄不得把本王吃了？”
“屬下今夜啓程返京，”修容懶得同他打嘴仗，一板一眼的說，“衛(wèi)城內(nèi)發(fā)生的種種，屬下會一五一十稟報主子。”
言下之意是，讓他做好準(zhǔn)備，回京去向天子解釋。
沈濯香笑得甚是燦爛，似桃花齊放，若換做別家女子，怕是立馬就軟了骨頭，拜倒在他的褲腿下。
可修容卻壓根不吃這套，嘴脣一抿，飛身躍出窗子。
“你等……”等。
指尖抓住的，是窗外肆意竄入的晚風(fēng)。
沈濯香幽幽嘆了口氣：“本王的魅力難道不如從前了？居然連個小妮子都留不住。”
搖搖頭，自然而然放下手臂，眺望黑影消失的方向，眼神中掠過幾許富有深意的幽光。
兩日後，羅家酒樓外聚集了不少鄉(xiāng)鄰，他們紛紛駐足在門口的告示欄前，指著上邊張貼的告示，竊竊私語。
“這兒真的要招廚子？”有大膽的少年來到距離告示欄不遠(yuǎn)處的一張空桌前，詢問翹著二郎腿，一副二大爺樣的唐芯。
她樂呵呵頷首：“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豈會有假？”
“當(dāng)真不限年齡？”少年有些欣喜，又怕白高興一場，故而，想問個明白。
“出來混的，靠的是手藝，不是年紀(jì)。”唐芯的回答，讓少年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臉上揚起興奮的笑容，說：“那我能試試嗎？”
“還有我。”
“我是秦家的掌勺主廚，幹這行幹了七年，手藝遠(yuǎn)近馳名。”
……
不一會兒，就有七八名廚子你推我搡的來此報名，一道道洪亮的聲音擾得唐芯耳膜發(fā)翁。
手臂一揚，這些人就跟被卡住了喉嚨似的，通通閉上了嘴。
“光說不頂用，我們要的是真本事，”她挑了挑眉，神情認(rèn)真地凝視著這幫漢子，隨後，豎起一根食指，“一炷香的功夫，食材自取，菜品隨意，你們誰能在最短的時間裡，做出最拿手的菜，並且能讓我感到滿意，我就要誰。”
“什麼？”招工還能這樣的？
聞所未聞的奇葩要求，讓衆(zhòng)人瞠目結(jié)舌。
唐芯滿不在意地笑了一下，然後在他們呆滯的目光下，從桌底拿出一個香爐。
紫香點燃，一縷縷如霧氣般的白煙漂浮在空中。
“計時開始。”
隨著唐芯一聲令下，方纔還呆若木雞的廚子們，這會兒如同打了雞血，爭前恐後衝過大堂，去了後院的廚房。
唐芯砸吧著嘴脣，目送他們離開，眼神裡閃爍著淡淡的歉意。
時間轉(zhuǎn)瞬即逝，匯聚了多種菜系的佳餚端到了唐芯的面前，而那七名應(yīng)聘者則如木樁子，杵在桌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看。
“這菜不行。”唐芯先掃了一眼菜式，然後，指著一道麻辣大雜燴說，“出局。”
“憑什麼？”廚師立即炸毛，“你沒嘗過一口，就要罰我出局？”
天底下哪有這
樣的道理？
“不服啊？”唐芯笑得特別張狂。
廚師見了，氣得直磨牙，要不是腦子裡還有一根弦蹦著，他絕對會一拳轟上去，要他好看。
“艾瑪，你別瞪我，我膽子小，禁不起恐嚇，一會兒要是心臟病犯了，那就全賴你。”她捂著胸口，一副好怕怕的表情。
人羣裡響起幾道竊笑之聲。
“不逗你了，”眼看這人快要氣到抓狂，唐芯見好就收，神色一肅，一本正經(jīng)的點評道，“之所以說它不行，不是我無的放矢，而是它的賣相太過拙劣，上不了廳堂，更引不起食客的食慾。”
“那是因爲(wèi)……”廚師試圖辯解。
唐芯涼涼睨了他一眼，說來也奇怪，她的相貌乃是屬於溫純無害的類型，可偏生，這一抹算不上凌厲的眼神，愣是讓廚師背脊一僵，心生敬畏。
“你是不是想說，因爲(wèi)時間不夠，顧得了味兒，就顧不了色？”
廚師吶吶地點頭，不錯，他正是此意。
“可他們爲(wèi)何能做得到？”唐芯輕擡下巴，一句話堵得廚師啞口無言，再瞅瞅桌上那六道色相極佳的菜餚，老臉一紅，竟扭頭衝出了人羣，顯然沒臉再留在這兒了。
經(jīng)此一事，衆(zhòng)人大概也明白了，這位是個硬茬，一個個神色緊繃，緊張地等待著她的評價。
“這道也不行，辣椒放得太多，是想讓食客辣到菊花開，口噴火麼？”
“這道，火候掌握不到家，肉失去了質(zhì)感，太過生硬。”
“這道，糖醋兩味不夠平衡，砂糖放得過多，太膩。”
“還有這道……”
僅僅是一刻鐘的功夫，七道菜餚唐芯愣是一道也沒挑中，且批評得一無是處。
不是沒有廚師心生不快，但她指出的問題直擊要害，就是再不爽，他們也只能憋在心裡，不敢自討沒趣。
唐芯理也沒理眼前這幫灰頭土臉的應(yīng)聘者，揮揮手：“下一批。”
半日的功夫，足足二十一位廚師都被她無情的刷了下去。
夕陽西下，逗留在酒樓外的最後一名百姓也急匆匆離開了，唐芯這才懶懶地伸了個腰：“哎，衛(wèi)城的廚師竟都是些水貨嗎？連個讓寶寶眼前一亮的都沒有，太讓人失望了。”
“哦？”沈濯香緩步走來，在她驚訝的目光下，拾起筷子，嚐了一口盤中的美食，“本王覺得此菜頗爲(wèi)不俗，竟入不了你的眼？”
“你是外行人，不懂不奇怪。”唐芯驕傲的環(huán)抱住前胸，擺出了大師的架勢，說，“味道是不錯，但也只是不錯而已，算不上好。”
“照你這樣挑下去，兩日後，真能選到合你心意的接班人？”沈濯香偏頭看著她，一雙勾人的鳳眼裡，有流光閃爍。
唐芯莫名感到一絲心虛，臉上卻不露分毫，裝著失落地?fù)u搖頭：“到時候如果真的找不著，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從他們裡挑選出一個了。”
“你心裡有譜就好。”沈濯香似是很滿意她妥協(xié)的態(tài)度，擡手想要拍拍她的腦袋，以示獎勵。
哪想，唐芯腳下一拐，竟躲了過去。
“怎麼，皇兄碰得，本王就碰不得了？”沈濯香微微瞇了瞇眼睛，脣邊那抹笑，愈發(fā)妖豔，甚至有些驚心動魄。
“你……你胡說！少含血噴人！”她只是本能反應(yīng)好不好？這也能扯到冷麪神身上？
嘴上說著駁斥的話，可她的小臉卻是一片嫣紅。
如此反應(yīng)，對久經(jīng)風(fēng)月場的沈濯香而言，是赤果果的明示。
笑意微淡，神態(tài)間染上濃濃的凝重。
“我雖是太監(jiān)，但我
對清白是很看重的，”唐芯躲閃著，不願和他對視，嘴裡不忘解釋，“我的腦袋只有未來的娘子可以碰，而且，我也是爲(wèi)了你的名譽(yù)著想，青天白日的，叫人看到不知會誤解成什麼樣？”
沒錯，事實就是這樣子滴！
說完，連唐芯自己都信了七分，底氣不自覺足了。
沈濯香深深看了她兩眼，莞爾一笑：“罷了，本王也無特殊的癖好，本王餓了，還不快去給本王準(zhǔn)備晚膳？”
丫！她又不是他飼養(yǎng)的奴才，憑毛要聽他差遣？
唐芯很想拒絕，可形勢比人弱，只能惡狠狠瞪他兩眼，氣呼呼地進(jìn)了廚房。
一大碗米飯，外帶四樣家常小菜沒多久，就送到了沈濯香面前。
盤子咚地擱到桌上，她惡聲惡氣的說：“吃吧。”
吃不死他！
“對了，忘記告訴你，羅家酒樓裡不興留菜，寒冬將至，各地有不少貧苦的百姓，連一口熱飯熱湯也喝不上，身爲(wèi)王爺，您更應(yīng)該以身作則，要知道，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浪費了，是可恥的！”
聽著她滿口的大道理，沈濯香既好笑，又覺無奈：“你這性子，倒是真的沒變。”
唐芯默不作聲，隨手搬來一把椅子，坐在了他的對面，打算守著他吃。
明知她故意刁難自己，沈濯香卻沒有露出半分的不樂意，執(zhí)起筷子，優(yōu)雅地享用起來。
“唔，你在外邊待了好些日子，廚藝卻是沒有退步啊。”只一口，就引得他肚子裡的饞蟲蠢蠢欲動。
唐芯嚥了下口水，努力不去看桌上誘人的美食，嘴硬道：“有些本領(lǐng)是入了骨髓的，已經(jīng)成爲(wèi)了本能，別說是十天半個月，就是一年兩年，也不會生疏。”
“哦？”意味深長的目光滑過她纖細(xì)的頸部，在瞧見那細(xì)微的吞嚥舉動後，眸子裡浮現(xiàn)一絲笑意。
他又吃了兩口，口中發(fā)出誇張的讚歎聲：“不愧是宮中名聲響亮的御廚，這味道，足夠叫人醉生夢死啊。”
纖細(xì)的神經(jīng)猛地一跳，她忍無可忍地抓起了筷子。
“你這是要作什麼？想和本王搶飯吃？”沈濯香忙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唐芯臉上一僵，強(qiáng)行辯解道：“我是擔(dān)心你吃不完，想幫你分擔(dān)一部分，是好心，你懂不懂？”
“不懂。”難題是她出的，他已然接招，哪有退縮的道理？沈濯香強(qiáng)硬地拒絕了她的好意，“君子不奪人所好，你就坐在這兒看本王吃吧。”
看你妹！
唐芯果斷罷工，筷子往桌上一扔，一屁股蹦了起來：“我進(jìn)去瞅瞅湯好了沒有。”
言罷，她看也沒看吃得正起勁兒的某人，頭也不回沖進(jìn)了大堂。
沈濯香不曾看見，她背過身時，臉上揚起的，如狐貍般狡詐、得意的笑。
而唐芯也沒有發(fā)現(xiàn)，身後那人面上一閃而過的決絕。
一刻鐘後，酒樓外傳來一聲巨響。
唐芯鬼鬼祟祟地探了個腦袋出去。
方纔還大吃特吃的某王爺，如今竟一頭栽倒在桌上。
起效了？
她貓著步伐小心翼翼地走近，手指戳戳他的胳膊：“王爺？”
沒有動靜，這人就跟一具屍體一般，保持著暈倒的姿勢。
“啊呸！寶寶做的飯菜是那麼好吃的嗎？”哼哼哼，爲(wèi)了不讓他察覺，蒙汗藥她根本不敢下在菜裡，而是蘸在了筷子上頭，以及茶水裡，四道菜都是口味偏辣的食物，吃了那麼多，他不連喝幾杯水解辣纔怪！
至於藥量，別說是一個成年男子，就是迷暈一頭牛也不在話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