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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時間森林(3)

那些從夢中醒來的時刻,夜正漫長。拉開窗簾一角,窗下的路燈已經亮了千百萬年。它們沿路照亮的事物剛剛從遠方疲憊地抵達近前。我又拉上窗簾,躺了回去。我曾對誰有所虧欠呢?這麼多年來,是誰還一直記著我對他的什麼承諾?在蒼蒼茫茫的時間中——那些遠在記憶之前就已經發生過的事情,那些已經被我傷害過的心……

我在這裡,說著一些話,寫出一些字。但其實一切並不是這樣的。我說什麼就抹殺了什麼,寫什麼就扭曲了什麼。

比如我每寫下一個黃昏,就會消失一個黃昏。到頭來,只剩那些寫下的文字陪伴著我,只有那些文字中的黃昏永遠涌動著晚霞,只有那裡的西方永遠低懸著紅日。

而你——如盲人摸象。我以文字摸索你,微弱地有所得知。我所得知的那些,無所謂對錯,無所謂真假,無所謂矛盾,僅僅只是得知而已,僅僅只是將知道的那些一一平放在心中,羅列開去,並輕輕地記住。面對滿世界紛至沓來的消失,我只能這樣。親愛的,這不是我的軟弱,這是我的堅強。

還有那樣多的晚餐時刻,餐桌對面空空蕩蕩。你正在這世間的哪一個角落漸漸老去?

親愛的,我寫下這些,我已分不清虛構與現實之間的區別。

那麼,仍然是同樣的黃昏吧,我們仍然沿著同樣的土路,穿過村子向西而去。仍然邊走邊打聽郭大爺家的房子。在無數次找到之前,從不曾真正找到過一次。

初秋的喀吾圖,萬物靜止。連迎面走過來的路人都是靜止地行走著的,彷彿永遠都行走在與我們擦肩而過的瞬間裡。天空東面的雲彩在夕照下越來越紅,越來越紅……一直紅到最最紅的紅之後,仍然還在繼續越來越紅,越來越紅……

我們要做一扇門,就去找郭大爺。他兒子是木匠。後來的後來,不知那扇門做成後被裝置進了我們生活中的哪一處角落。全忘記了!我們幾乎是淚水滂沱地走在當時的情景中,一直走到現在都一無所知。

我在村裡見過許多郭大爺兒子親手打製的整齊木器,卻從沒親眼看見他一次。他在喀吾圖的角落寂靜地完成這些作品,耐心地使那些原本能抽出枝條、萌發出葉片的樹木甘願從生長的無邊黑暗中現身而進入人間。他身體深處一定有神奇。他孤僻辛酸的隱秘人生之中,一定有最固執的決心。

他年過半百,在很多年前失去了母親,後來又失去妻子,從來沒有過孩子。也從來沒聽他發出過聲音,甚至從來沒見他在村裡的馬路上經過。他的父親郭大爺八十多歲,除了生命和憐憫,似乎什麼也不能給自己的兒子。但是,縱然是這樣的生活也總會有繼續延緩下去的必要,他以大把大把的充裕時間,剖開一根根原木,再鋸齊、刨平,製作成種種俗世生活的器具。他終日深陷世界正常運轉的最深處的粉塵與轟鳴聲之中。

父親的一生,彷彿就是自己的一生。又彷彿父親正在度過的是自己的晚年。然而生命並不是唯有依靠希望才能維持。郭大爺的獨生兒子靜靜地履行著這一生,日常最細碎的小事絲絲縷縷牽動著他的恍惚感官。他不能停止。像是一個世代修行的人,純潔地朝著深夜裡不明所以的燭光豆焰摸索而去。

至於郭大爺,似乎更是無從說起。一直不知道他年輕時是做什麼的。據說他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就來到新疆,來到喀吾圖了。目前父子倆是這個哈薩克村莊裡唯一的兩個回回。他看起來又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儘管講一口流利的哈語,與當地人一樣貧窮,並且一樣坦然。

無論生活多麼窘迫不堪,身體也要保持莊嚴與清潔。夏秋兩季的喀吾圖塵土漫天,郭大爺的衣物幾乎每天都會洗換,因此隨時看到他都是乾乾淨淨的一身軍便裝。但對於一個老人來說,洗衣服是艱難的事情,主要是用水的艱難。他們所居住的村北離河很遠,挑一次水要穿過整個村子,再走過很大一片野地,足有兩三公里。於是,這個老人每次只是把衣服泡在肥皂水裡揉搓一番就撈出來擰擰、晾曬了,連漂洗一次的水都捨不得用。實際上,這樣洗出來的衣物只會比泥灰漬染過的衣服更髒。但是,出於恪守清潔的訓誡,郭大爺嚴格地以生命久遠經驗中對骯髒的理解來對待骯髒。他的生命已經太微弱,已經無力有所改變,無力繼續蔓延,以觸及新的認識。僅僅是爲了生存而接觸現實,但那也只是毫不相關的接觸了。

我是否真的曾經熟悉過一些事物?真的曾在大地深處長眠,曾渾身長滿野花,曾在河流中沒日沒夜地漂流,曾從認識一顆種子開始認識一棵大樹……而此刻,我走在這堅硬的街頭,拖著身子去向街道拐彎處。行人沒有面孔,車輛驚恐不已,薄薄的一層斑馬線飄浮在馬路上方,霓虹燈不知滅了還是沒滅。我已經離不開城市,離不開自己的心。縱然自己從不曾明白過自己的這顆“心”,從不曾明白過何爲“城市”。

城市已經沒有晚餐。我們在夜晚與之聚會的那些人,都不需要晚餐。食物原封不動地被撤下,話題如迷宮般找不到出口。說盡了一切的話語後,仍沒能找到自己最想說的那一句。而那一句在話語的汪洋中掙扎著,最後終於面目模糊地沉入大海——大海深處如此寂靜、空曠。

我也在我生命的海洋中漸漸下沉。每當我坐在那些滿滿當當地擺放著精美食物的餐桌邊,身邊的人們突然素昧平生。我一邊努力地分辨他們的面容,一邊持續下沉,沉啊沉啊……餐桌下悄悄拉住我手的那人,拉住的其實不是我的手。我拼命向他求救,他卻只能看到我在微笑。

偶爾浮出水面的時刻,是那些聚會結束後的深夜。與大家告別後我獨自走向街頭,走過一盞又一盞路燈。走啊走啊,眼看就要接近真相了,眼看就要洞曉一切了。這時,腳下神秘的軸心一轉,立刻又回到了原先的街道,繼續無邊無際地走啊走啊。唯一不同的是,之前神色疲憊,之後淚流滿面。

這雙流淚的眼睛啊,你流淚之前看到過什麼呢?

我還是要說郭大爺,努力地說。還想再說一遍他生命中的某次晚餐,想說土豆煮進麪湯之前獨自盛放在空盤子裡時的懵懵,還有筷子一圈一圈纏繞著麪條的情景。我想了又想,越是想說,越是張口結舌。

逐一回想在喀吾圖的日子裡與郭大爺有過的一切接觸,那些碎片因爲太過細碎而無比鋒利。我想起一個風沙肆掠的春日,室外室內全都昏天暗地。這時郭大爺推門進來,坐在我們裁縫店的縫紉機邊。長久的沉默後,他開始講述三十年前一場更厲害的沙塵暴。

郭大爺幾乎每天都會準時來我家店裡拜訪一次,坐很長時間才離開。人老了之後,似乎時光越是消磨,越是漫長無邊。我們做著手中的活計,很少和他搭訕,任他長時間坐在身邊沉默,也不覺得有什麼無禮,有什麼尷尬。現在想來,那時郭大爺每天準時來與我們共度的那場沉默,不知不覺間,已經讓我們有所依賴了。

來店裡的女性顧客,一般不會空手,總會捎點用手帕包著的奶酪之類的食品。有時會是罐頭瓶裝的黃油,有時會是一塊羊尾巴油。我們吃不慣羊油,於是,一得到這樣的禮物,就總會給郭大爺留著。郭大爺是回族,照常理不應當接受漢人的食物,但是我們的東西的確是乾淨的,只是轉了一手而已。何況他也很需要。於是他每次都趕緊收下來。雖然臉上沒有浮現什麼特別的表情,但分明能感覺到他對禮物的珍惜與稍稍不安。

我還是說不清郭大爺。我努力想象他是如何捧著羊油,寂靜地離開我們店裡,悄悄消失——我記不起他的離去,一次也記不起來。就算還在當時,怕是也很難留意到他離去的情景。總是這樣的:當他第二天再次推開門走進我們店裡時,才能意識到他曾離去過。

當我們還在喀吾圖時,似乎一直都停留在喀吾圖,似乎已經在那裡生活了一萬年。可是一旦離去,就什麼也沒剩下,連記憶都被幹乾淨淨替換掉了。替換物與其極爲相似卻截然不同。好像……我們從來不曾在那裡生活過。

好像,我們從來都不曾在這世上停留過。連此時此刻最爲迫近的感覺都不可靠,這是在城市,這是保護我、維持我當前狀態的一個所在。這是一個夜晚,這是疲憊。僅僅只不過奔波了一天,卻如同歷經完幾生幾世一般,這是飢餓,這是深夜裡陌生的食物。這還是飢餓。這是輾轉反側。

餐布破舊,瓷碗龜裂,茶湯冰涼——郭大爺和他的晚餐究竟意味著什麼呢?至今縈然不去,耿耿於懷。千萬遍地訴說也無濟於事,千萬遍地重返喀吾圖的黃昏也一無所知。千萬遍地敲開那扇門,千萬遍地辨認開門人黑暗中的面孔,千萬遍地懇求他轉過身來……

我的迷失,可也是你的迷失?我愛你的方式只能是對你苦苦隱瞞我的秘密,替你沒日沒夜地尋找出口,替你承擔一切,付出一切,保護你,安慰你,但是親愛的,我是多麼可憐啊!我終究不是你,最終不能代替你。每當我看到你與我擦肩而過,一無所知地消失進激動的人羣。親愛的,在我所爲你付出的一切努力之中,也許最爲珍貴的就是:我從來不曾見過你,從來不知你是誰,從來不曾對你說過:我愛你,我要和你永遠在一起。

我和你擦肩而過之後,還在走,還是不能停留。還是這路燈下的街道,蔓延進城市寧靜的腹心。我這永遠不能罷休的雙腿,永遠不得安寧的心!

永遠不能接近的兩棵大柳樹,永遠不能離開的一座城市。

永遠不能親歷的那些人生,永遠不明真相的記憶,永遠空空蕩蕩的眼睛。郭大爺是誰?他得知了我的哪些秘密?他暗藏著我的哪一部分過去?他在哪裡等著我,在哪一條路的盡頭,哪一座孤零零的房子裡,哪一扇門後,黑暗地坐著,黑暗地睜著眼睛。

我要趕在什麼事情發生之前回到哪裡?我還剩下多少時間?我能反悔嗎?我能走著走著,就停住,就倒下,就不顧一切地放棄嗎?

我仍然在這裡,仍然在人羣中繼續行進。但是我還有另外一雙眼睛正從高處往下看,我還有另外一雙手正在暗處遙遙伸來,想扯住我的衣角。我另外的一雙腳,替我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那些被我所拋棄的貧窮生活,年邁的親人,被我拒絕的另一種人生——是不是,其實從來不曾離開過我,滿滿當當墜住雙腳,走一步扯動一下。令我在城市中越陷越深,在現實中越陷越深。遇水生根,開花結果,無窮無盡,沒完沒了,但是,有一雙筷子永遠擺在一隻空碗麪前,那是我生命中最大的一處空缺。那情景將我不時浮出水面,日日夜夜漂泊。這難以言喻的悲傷,深深的,永不能釋懷。

還有你——

對不起。

那麼在最後,最最後的一瞬間裡,我能回去嗎?我真的如此情願回去嗎?——那又將以怎樣的孤獨和自然而然的急切,在黃昏終於遠遠過去之後,在黑透了的深夜裡,我穿過村子,走向星空下的兩棵柳樹,走進空寂的院落,走向那扇門——我生生世世都熟悉那門的每一道木紋,每一處印痕。那時我將怎樣推門而入——與無數個往常沒什麼不同地推門而入——將怎樣開口說道:

“我回來了。我是你晚歸的女兒。我來爲你準備晚飯。”

(2006年)

報應

我總是那麼快樂,總是會有那麼多的、讓人沒法不心滿意足的事情紛至沓來——生命健康,陽光充足,食物香美,慷慨的友情,還有榮譽。

我每天都在笑,輕鬆自在地與人交談,享受著盡情表現和盡情溝通的愜意。

我太容易歡樂了,太容易歡樂了,太容易顫抖了。

這是不正常的。

因爲同樣地,我也太容易悲傷了。

我深深憎惡這“悲傷”,這是恥辱。你不會明白爲什麼:僅僅因爲容易落淚而深感羞辱。

有人對我說:“家裡老人還好吧?”

我張口結舌,淚落如雨。

還有人說:“若有什麼事情一定給我電話。”

我苦苦忍著,眼圈通紅,鼻水流了出來。

容易被感動,應該不是什麼過錯,應該是品格健全者的特徵之一。但在我,沒那麼簡單,如同受了詛咒一般。

我與那人面對面坐著,他簡單的話語如此輕易就斷開無可測量的落差,形成深淵,瞬間令我墜落下去。並始終維持著這持續墜落的狀態,不知下面還有多深。

我們面對面坐著,之間的那種不平等的東西,加劇著友誼結構的不穩定,而遲遲不能傾覆。傾覆之前的重心全落在我這方,我實在支撐不住,眼淚便奪眶而出。

但這不平等並不是對方強加於我的,而是從我內心深處涌出,像是被喚醒了的事物。它手指一面鏡子,讓我仔細地照,再讓我仔細地照,強調我真實的模樣。

容易感動——於我,更像是某種生理現象,而非情感現象。

容易感動——條件反射一般,流淚,流淚,說流就流,說崩潰就崩潰。

有人對我說:“你會更加幸福。”

我哭。

有人說:“晚飯不要吃涼食,小心胃病……”

我也哭。

邊哭邊在恐懼中掙扎:這哭泣爲什麼停不下來?這哭泣爲什麼停不下來……我怎麼了?我的身體被拋棄了,拋棄在那人的對面,斜坐著,洶涌落淚,一籌莫展。

而對方更爲一籌莫展。他坐立難安,心裡直犯嘀咕,想不通我怎麼會有這樣的毛病……併發誓下次再也不和我單獨相處。

這一定是不正常的!在那樣的時候,我與我的悲傷相比,根本是渺小細末的。這悲傷如此強大,源源不斷傾瀉能量,無邊無際地鋪展開去。我被牢牢控制,像是被疾病或傷痛控制了一般——這悲傷與其說是悲傷,不如說是以我爲出口,通過我來到這世上的另外的一個強悍生命。這是不正常的。我不能坦然接受別人的好意,我如此驚恐不安,這恐怕就是報應,不曉得是誰的詛咒在盯梢,要我永遠不能擁有一顆清靜平和的心。

可是,在很久以前卻不是這樣的。至少,在兒童時代很長的一段記憶裡——雖然也會因某事大哭不止,但似乎從沒出現過這方面的不安,我從什麼時候開始起改變的呢?發生了什麼事呢?我拼命尋找成長中類似於“分水嶺”之類的界線,又發現我似乎從未曾改變過。

我的童年時代一直和外婆、外婆的母親——我稱之爲“老外婆”——三個人一起生活。那時,外婆八十歲了,外婆的母親一百多歲。在我十三歲的那年春天,一百零七歲的老外婆過世,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失去親人的經歷。但那時還不大懂得“失去”是什麼意思。

那時的我一點兒也不悲傷。我頭戴白花,胳膊上套著黑袖章,舉著招靈幡腳步輕鬆地走在送葬隊伍的最前面。田野碧綠,清晨的乳白色霧氣還沒散盡,繚繞在四野。一些街坊鄰居扛著紙房子、紙牀什麼的走在後面。因爲老外婆年齡實在很大了,大家爲了表示尊敬,也大都頭纏白布,以孝子的名義送行。

我不時地回頭看看那方黑漆漆的棺木,老外婆好端端地躺在裡面。我想了又想,想不出人死了與沒死有什麼區別。我哼著歌兒,如郊遊一般,踩著田埂上成片的野菊花,不時地彎腰採摘一束。鄉下視野開闊,空氣清新,總是有農人遠遠地站住,肩上扛著鋤頭,往這邊看過來。

很久後纔到了地方,是縣郊水庫邊山坡上的一小片松樹林裡。有人已經在那裡挖墳坑了。我便扔了幡子跑到旁邊的小樹林裡玩。等外婆喚我過去時,棺材已經放下墳坑。外婆讓我學著她的樣,用衣裳前襟兜著一捧土,繞著棺材走一圈,然後把土倒在棺蓋上。再用後襟兜土,繞著棺材再走一圈,再倒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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