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夏眨了眨有些酸澀眼眶，看著少年擡手將遮蓋在頭頂?shù)亩得蹦孟聛恚冻瞿菑埑墒炝嗽S多的面龐，心裡一抖，眼淚差點跟著掉下來，被她強忍了回去。

“老大長大了……”寧夏囁嚅著脣，好半響才說出這麼一句話。

千言萬語，終成空。

那麼多年過去了，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了 她缺失的這段時間，本就早熟的老大，變得越發(fā)穩(wěn)重，以及那初綻頭角的鋒芒，難以掩蓋。

長高了，也瘦了，十四歲的少年，都比她還要高出了些，面部輪廓多了些棱角，褪去了稚嫩的軟線，那雙沉靜的琥珀色眼眸，溢出來的光澤，讓人難以琢磨，深邃、多了幾分冷芒。

凌義看著眼前熟悉的女子，眸色微淺，他原就不善言辭，即便心裡歡喜，可因爲長年不善表達的他，面上依舊沒什麼情緒，倒是顯得過於淡漠了些。

若是有人掀開他披在身上的黑色斗篷，就能看到他藏在斗篷下的手，悄悄地蜷縮在了一塊，手心不自覺冒出緊張的熱汗，身體似乎還有些僵硬。

寧夏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心中萬般感慨，也看出了他不親近的模樣，心裡雖失落，卻也知曉。

她也沒想著要老大親近她什麼，她只需要知道老大過得好，沒有被這世間的紛紛擾擾亂了自個，遵循本心，做自己想做的就好……

她也知曉，這金聖國，原就是屬於他的天下，他只是回來拿回屬於自己的，他是天生的帝王，小小的青山林自是困不住他。

金鱗豈是池中之物，他們是遇風雲(yún)之時，要化成龍的……

“這些年過得可好？”寧夏醞釀了些情緒，將淚意硬生生忍了回去，讓自己態(tài)度自然些，關(guān)切詢問。

凌義點了點頭，“一切安好。”他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想說什麼，又沒有說。

寧夏見他態(tài)度淡漠，心裡嘆了口氣，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外祖父知曉您來了，他有事纏身，沒法過來跟你見一面，他讓我跟您說一聲抱歉。”凌義沉默了一會兒，如是說道。

寧夏聽著他語氣嚴謹，像公事公辦一般，心裡有些難受。

這般陌生……尊稱“您”都用上了，雖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還是忍不住失落。

“好。”寧夏無聲地點了點頭，原本到嘴邊關(guān)切的問話，又被她嚥了回去。

這過了六年不聞不問，現(xiàn)在纔來詢問他過得如何，關(guān)切他的生活，似乎顯得有些廉價可笑了些……

寧夏沉默著想。

“孃親也真是的，來了，就只關(guān)心大哥，連個眼神也不肯給我！唉……小白菜啊地裡黃啊……”

站在一旁被忽略得徹底的凌博，見孃親和大哥的氣氛有些僵直，忍不住委委屈屈地掐著嗓調(diào)，引起寧夏的注意，順便打破這尷尬的局面。

寧夏轉(zhuǎn)眼看向越發(fā)妖孽的少年，聽著他唱著沒個正經(jīng)的曲調(diào)，忍不住笑罵，“你這小狐貍，沒你在家整日逗弟弟們尋開心，我還正樂著呢……”

凌博也忍不住瞇著眼睛笑了，心裡涌上一陣暖意，聽著孃親的話，心裡親切，忍不住反駁，“我哪有，平日裡就我是最聽孃親的話了，明明是老四總逗老三和小五。”

“二哥！你別什麼事兒都扯我身上！”凌天一聽二哥還把鍋往自己身上甩，頓時不樂意了，跳著腳反駁。

他纔沒做這些事！明明是二哥悶壞！

“就是就是，二哥最壞了。”眨著大眼睛的凌安，附和著四哥的話。

家裡頭，就二哥最壞，做壞事了，還不承認，悶壞！

凌天拍了拍凌安的肩膀，一副好哥們的樣子，一臉滿意地點頭。

瞧……他和小五長年在二哥手裡吃虧，現(xiàn)在他們都長心眼了，纔不會輕易再被二哥忽悠！二哥那套不管用！

凌博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露出失望的表情，一副被傷透了心的模樣。

凌雲(yún)眨了眨略顯遲鈍的眼睛，眼神清澈，見二哥一副傷心的表情，便開口小聲幫二哥反駁，“二哥還是很好的……”

“可是二哥好在哪裡呢……？”凌安發(fā)出靈魂的拷問。

凌雲(yún)皺著眉頭努力回想。

二哥好在哪裡……呢？

“哈哈哈哈…！凌雲(yún)你還學壞了，撒謊，二哥明明就賊壞……”凌天看著表情糾結(jié)的凌雲(yún)，哈哈笑了起來。

他就說二哥悶壞了……

經(jīng)過這幾年被二哥坑慘了的經(jīng)驗裡，凌天好不容易得出一個結(jié)論，那就是：二哥的嘴，騙人的鬼！

凌博兩步上前，擡手一人給了暴慄，“才幾個月沒見，你們兩人，這張嘴倒是厲害了許多。”

“欸……”凌安捂著被敲得嗡嗡響的腦瓜子，一臉吃痛。

二哥不僅壞，還愛打人腦殼……

一旁的凌義，看著其樂融融的一家子，低頭垂眸，身形彷彿隱匿了一半，孤身一人站在一側(cè)，莫名顯得有些多餘，心下涌上一層失落之意。

寧夏心裡頭最爲關(guān)切的還是凌義，時刻注意著他的情緒變化，見他默默垂頭，一言不發(fā)的模樣，愈發(fā)的孤僻冷漠。

這孩子這些年，性子越發(fā)的沉悶……

當下，寧夏也顧不得其他了，她來這的目的原就很簡單，她就是想見老大，想知道他過得怎麼樣……

寧夏上前兩步，伸手就去拉凌義的手，像從前那般，神色自然，態(tài)度親切，心裡那一絲絲的不自在，如今也被她拋到了腦後。

“這些年苦了吧，瞧你瘦的……別的你也不用說，告訴孃親，你過得怎麼樣？若是心裡不痛快，你不喜歡，不樂意，你就跟孃親說，青山林永遠都是你堅強的後盾。有什麼事兒，別藏著掖著，說出來，心裡痛快……”

寧夏像打開了話匣子，拉著凌義坐到身側(cè)的椅子上，絮絮叨叨的，便忍不住說上好些話。

凌義從一開始的怔懵，到後來反應(yīng)過來，心虛複雜，緊跟著孃親細緻關(guān)切的詢問，又忍不住讓他感到心裡踏實。

他真切的感受到了，孃親的關(guān)懷與心疼……以及那三兩次的欲言又止，是思念、是心疼……

那明明不想讓他在外邊受苦受累，可因爲知曉以及尊重他的選擇，所以便選擇支持他。這般，讓他知曉，即便全世界與他爲敵，而他的身後，還有一塊堅實的後盾。

原本就想湊上過來同凌義說話的三個弟弟，這會兒，見孃親關(guān)切詢問，大哥也似乎敞開了心扉。

三個被凌義冷淡態(tài)度有些嚇退的弟弟們，忍不住湊了過來，一人一句關(guān)心詢問，免不了一陣打諢，氣氛一下子又好轉(zhuǎn)了上來。

一家子其樂融融。

一旁站著的寧三，見一家團聚，多愁善感地擦了擦眼角，吸了吸鼻子，扒拉這寧二的胳膊，小聲小聲地嘆氣，一陣感慨。

這般算來，他們也算是看著五個小公子長大的，幾個小公子是真的好，夫人和大人也好，這般心善主家，實在是他們?nèi)行依u給遇見了。

若非夫人一家，他們可能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無人的角落，屍身恐怕都已經(jīng)腐爛光了……

他們是真心想看著主家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