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寬袍大袖被風(fēng)吹得獵獵鼓舞,暮色沉沉的白髮在腦後飛揚(yáng),石之軒的動作似緩實快,一步就是一丈的距離，明明剛剛還只是一個小黑點(diǎn)，但眨眼的功夫，就已經(jīng)近在眼前。
忽然，他目光一凝，腳下步伐猛地停了下來，一股難言的威勢從他身上爆發(fā),林中飛鳥受驚,一大羣一大羣撲扇著翅膀直衝天際,無數(shù)羽毛隨著落葉慢慢飛舞,搖曳著從空中落下。
石之軒微微垂眸，整個人似乎與天地融爲(wèi)一體，他低聲喝道：“出來吧！”
話音剛落，白衣白髮的儒家荀子便不知什麼時候出現(xiàn)在一顆大樹底下，他手中罕見的拿了一把劍，這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多了一絲銳氣，少了一些往日的平和。
“是你！”石之軒語氣中並沒有太大的意外，他冷聲道：“你要攔我？”
荀子的回答是慢慢的拔出手中長劍。
石之軒冷笑：“你以爲(wèi)自己攔得住我嗎？”
荀子嘆道：“五年苦修，或許依舊不是王君殿下的對手，但能與你再比試一場也是老夫的幸事。”
不知道從哪裡飄過來的一片雲(yún)層擋住了金燦燦的陽光，這條少有人煙的小道上一片肅殺。
石之軒一揮衣袖寒聲道：“那我便成全你！”
隨著他的話剛落地，兩道身影同時動了起來，一黑一白快的如同閃電。
不大的小樹林中殺氣瀰漫，卻安靜的沒有半點(diǎn)聲響。
可能只是一瞬間，也可能過了很長的時間，當(dāng)天際的陽光重新露出臉來的時候，這場強(qiáng)者間的對決已經(jīng)結(jié)束。
荀子依舊仙風(fēng)道骨，白的不染纖塵，好像剛剛遊玩賞花歸來，而非經(jīng)歷了一場險死還生的決鬥。但是他的手卻在顫抖，像是消耗了最後一點(diǎn)力氣一般，秋水一樣明亮的長劍，噹啷一聲，掉落在地。
石之軒並沒有回頭，也沒有再看上一眼，舉止從容的往前走去。
“爲(wèi)什麼不殺我？”荀子聲音沉沉，彷彿一下子老了幾歲。
黑色的人影已經(jīng)消失在道路盡頭，只有他的聲音依舊迴盪在耳邊，“武功不錯，本座等你下次挑戰(zhàn)。”
荀子握著手腕，站在原地苦笑搖頭。
“老夫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子房......唉......”
顏景白的猜測沒有錯，他們這一行人卻是是往上郡去的，現(xiàn)在正是匈奴人犯境時期，上郡內(nèi)的氣氛有些壓抑。
就在他想著怎樣才能夠在張良等人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的聯(lián)繫上駐守在這裡的蒙恬，好安全脫困的時候，一個人的出現(xiàn)卻讓他的打算通通落了空
。
‘
望著那個淡泊寧靜的中年男子，顏景白微微皺起了眉，“他是誰？”
“儒家二當(dāng)家顏路。”回答他的是衛(wèi)莊，這顯然有些出乎顏景白的預(yù)料。
他看了硬挺邪異的男子一眼，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而另一邊，自從顏路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那一刻，張良苦笑，他無奈的說道：“是師叔讓你來的？”
顏路淡然道：“是誰讓我來的很重要？”
“不重要。”張良嘆息道：“那麼子路師兄要怎麼勸我呢？”
顏路目光一閃，道：“我沒有話要勸你，只希望子房同我一起去一個地方。”
聽出了對方話語中的堅決，張良知道，自己無法拒絕。
就這樣，顏景白一行人在上郡連一個時辰都沒呆到，便再次啓程，一路向北。
這下連荊天明和項少羽兩個大大咧咧的少年都有些不安，再往北去，就是兩國交戰(zhàn)之處了，他們身邊還帶著秦國皇帝，怕是有些不妥。
但是因爲(wèi)張良與顏路之間奇怪的氣氛，他們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而顏景白則是相信所謂的正派人士迂腐而又正直的個性，只要他們不是想把他打包送給匈奴人，他便沒什麼好擔(dān)心的。
一切靜觀其變，伺機(jī)而動而已。
那是一個寧靜祥和的小山村，只有簡簡單單的幾十戶人家，村裡的每個人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的樸素而又充實。
但是，忽然之間一隊拿著武器的匈奴人騎著大馬狂卷而來，平靜不再，幸福不再，小小的村子被鮮血和慘叫縈繞。
張良深深的望了一眼顏路，大叫一聲：“去救人！”
然後人已經(jīng)箭一般的射了出去。
其實用不著他出聲，荊天明和項少羽都是熱血之人，蓋聶更是狹義心重，自然都不是能夠見到別人受苦還能無動於衷的人，而衛(wèi)莊雖然心腸冷硬，但看在蓋聶的份上，也不會在此刻選擇袖手旁觀。
幾個江湖高手一出手，剛剛還囂張至極的匈奴騎兵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五十餘人瞬間去了三成，剩餘之人紛紛揮舞著手中的兵器，竟是悍不畏死的向幾人衝了上來......
原本是沒顏景白什麼事的，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會武功，就算眼前的一切讓他憤怒，卻也保持著應(yīng)有的冷靜，一直安安分分的藏在一邊，等待著這場戰(zhàn)爭的結(jié)束。
可惜，顏景白的運(yùn)氣向來不是特別好，或許是他的氣場太強(qiáng)大，也或許是他現(xiàn)在的扮相太亮眼，總之就是被兩個敵人給盯上了
。
他手上沒有任何武器，全身上下除了頭上綰髮的一支木釵，再沒有其他堅硬物品了。一支木釵，在石之軒手上，會比世上任何武器都要來的可怕，但在一個戰(zhàn)鬥力負(fù)五渣的柴廢手上，和垃圾無異。
危急關(guān)頭，顏景白連連後退，整個人無比狼狽的躲開了揮來的一刀。
馬背上的人怪叫一聲，再次舉刀砍來，這一下，顏景白躲不過的話，絕對要被劈成兩半，而關(guān)鍵時刻，那人的刀卻被他的另一個同夥給攔住了。
對方朝他嘰裡呱啦的說了一通，望過來的目光毫不掩飾的流露出淫、、邪之氣。
顏景白大怒，就算被無意間救回一條命，他也沒有絲毫喜悅的情緒。
多少年了，他何曾被人如此羞辱過。
顏景白目光陰鷙，看著對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兩個匈奴人在一瞬間閃過一絲退卻，但很快又變得更加的猙獰，臉上神色滿是貪婪和殺意。
馬蹄聲聲，越來越近，而就在這時，一道比天際的烈陽還要燦爛的劍光猛然亮起，下一刻，馬背上的兩人已經(jīng)變成了無頭的屍體，一下子栽倒在地。
顏景白厭惡的皺了皺眉，然後擡頭看去，峨冠博帶，面目沉穩(wěn)的男人手持利劍，縱橫於戰(zhàn)場之中，劍光閃過之處，便是一條人命。
匈奴騎兵不多，在有了生力軍加入的情況下，戰(zhàn)事結(jié)束的很快，但寧靜祥和的小村落卻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樣子了。
顏路帶著項少羽和荊天明負(fù)責(zé)安撫倖存下來的村裡人，以及處理匈奴人的屍體。
張良負(fù)手而立，靜靜的看著失去親人的百姓，看著他們怮哭，看著他們垂淚，目光蒼涼。
“這就是你要的嗎？”低低沉沉的聲音響起，腰懸佩劍的男人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身後，道：“如果你一意孤行的話，今天的事情不止是在這裡，而是發(fā)生在整個中原大地，這樣的代價你付得起？！”
“伏念師兄，”張良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這位向來敬重的師兄時罕見的銳利之極，“儒家想要出仕秦國了嗎？”
伏念目光一閃，“你——”
張良苦笑道：“我不是傻子，有些事情我沒說但不代表不知道。”
“你從來都是最聰明的。”伏念伸手想要拍他肩膀，但最終還是收了回來，既然對方已經(jīng)知道了，他也不打算隱瞞，他沉聲道：“秦國這幾年的變化所有人都是看在眼裡的，儒家的信念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嬴政即是一個值得效忠的君主，我儒家自然也願意出仕助他。”
“所以，伏念師兄是來救他的嗎？”張良雖然明白對方的立場，心中卻並不好受，忍不住的就像出言諷刺，“救了嬴政確實是一件天大的功勞，對以後儒家的發(fā)展絕對有益
。”
“子房！”伏念目光微凝。
“抱歉。”張良輕輕地吐出一口氣，話一出口的瞬間，他就已經(jīng)後悔了，只是，他沉聲道：“我暫時無法放走嬴政。”這麼多年積累下來的仇恨，不是輕易能夠放開的。
伏念知道他骨子裡的固執(zhí)，他暗暗嘆息，剛要開口說話，就聽一個聲音響起。
“呵！放與不放可不是你能決定的！”
聲浪滾滾，響在所有人的耳邊。
張良心下震驚，然後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威壓往他這邊碾壓過來，其中蘊(yùn)含的強(qiáng)烈殺氣讓他額際冷汗直冒，整個人彷彿置身陰冷的煉獄，連動都無法動彈一下。
“哇！”直面而來的衝擊讓他再也承受不住，連退幾步，吐出大口鮮血，他的臉已經(jīng)蒼白如紙。
迅速趕來的顏路身形疾閃，和伏念一起擋在了他面前。
即使立場不同，但這個人終究是他們的師弟，是他們危難關(guān)頭想要保護(hù)的人。
白髮黑衣的人一步一步，慢慢走近，身上所帶的威勢能讓所有人顫抖窒息。
陰冷無情的眼睛在三人面上一掃而過，然後是和顏路一起趕過來的項少羽和荊天明，再然後是衛(wèi)莊師兄弟，最後落在站在門口的顏景白身上。
原本滿是煞氣的目光微微愣了愣，蕩起柔柔的光澤，石之軒用一種非常古怪的語調(diào)說道：“還從沒見你這個樣子過，非常——不錯！”
顏景白的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