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是快天亮才*，結果還被程力反反覆覆折騰了幾個小時，路晶晶迷迷糊糊地睡著的時候天已大亮。
怕影響她休息，程力特意關了她的手機，直到她下午三四點鐘醒來的時候，才記得要打個電話跟母親說說讓她別擔心。
結果，手機一開機，便刷刷地出跳出十幾條未接來電提醒，而且，全是同一個不認識的陌生號碼。
如果是打錯了，不可能一直打，如果是騙子也不會這麼執著，想了想，路晶晶轉手就回撥了過去，電話一通那邊就傳來方一卓略帶焦急的聲音。
而且是很急很急……
“你幹什麼呢？爲什麼不接電話？”
“我，我睡著了。”
“你……趕緊來醫院，程力他爸來了，一直在罵你媽呢！”
“啊！我馬上來……什麼醫院啊？爲什麼在醫院？我媽受傷了麼？”
語無倫次地問了一通，最後才知道，原來昨天晚上程力真的把方一卓踢傷了。
半夜他疼得不行，是母親打120把他送去的醫院，結果，今天早上恰好在醫院遇到了正要去做檢查的程振聲，於是，兩方便起了爭執……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路晶晶趕緊問好了醫院的位置，草草洗漱一下後，隨便套了件裙子便出門打車朝醫院趕去。
的士開到離醫院不到八百米的地方，居然遇上大堵車。
眼看著這不是一兩個小時內搞得定的事，心急如焚之下路晶晶終於狠狠心下了車，脫掉高跟鞋，光腳踩在地面上，打算來個赤腳八百米衝刺。
當她提著高跟鞋衝到醫院時，那混亂的場面也嚇壞了她。
三年前那場無妄之災還歷歷在目，而現在，戰事還在升級，程振聲竟然和程麗華一起把她媽媽按在地上開打了。
母親是個老實人，當年的事，本就是意外，現在面對著這兇悍的兄妹倆根本就毫無招架之力，只能結結實實地捱打。
看得心疼，路晶晶腦門一衝血就衝了上去，扯開騎在母親身上的程麗華，反手又將程振聲推開好遠。
母親心中有愧不好意思動手，可她可不是，任她們欺負母親的事，她不可能當做沒看見。
“你們現在也算是有身份的人，做這樣的事，不怕人笑話嗎？”
大吼出聲，路晶晶那時眼裡都冒著火。
許是因爲她的臉色嚇到了他們，許是因爲越來越多看笑話的人，程振聲和程麗華都沒有再撲上來，只是冷冷地盯著緊緊抱住母親的路晶晶。
恨得咬牙，她忍不住大聲問道：“方一卓呢？他死到哪裡去了？怎麼能看著您捱打？”
半躺在路上的母親虛弱的扯了她一下：“晶晶，他受傷了，被醫生拉去縫針去了。”
一聽這話，路晶晶整個人都不好了：“什麼？一卓受傷了？傷了哪裡？”
母親虛弱地一笑，強撐著似乎想從地上起來，看著母親臉上一道道的紅痕，路晶晶心疼得要命，不由得又狠狠剜了他們幾眼：“要是我媽有事，你們倆個等著吃官司吧！”
“怕你啊？你有本事就去告我們呀！”
程麗華還是一如即往的囂張，那幅理直氣壯的模樣似乎他們多有理似的，路晶晶冷冷一笑，又恐嚇道：“方一卓可是方家的大少爺，你們打傷我媽媽，刺傷了他，就算我肯放過你們，方家老爺怕是也不肯的吧？不知道你們想坐幾年牢呢？”
程麗華：“……”
不出意料，程振聲聽說方一卓被刺傷時，也慌了神：“那小子受傷了？怎麼傷的？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無語地看著她們，路晶晶實在不知道用什麼語言才能形容她現在的心情，程力有這樣的父親和姑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拍拍母親身上的灰塵，路晶晶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看到母親身上有多處被指甲劃傷的痕跡，剛想找個護士幫母親上點藥，程麗華卻叉著胖腰又攔了上來。
“不把話說清楚就不許走，你趕緊說，你這種殺人犯是怎麼出來的？不是應該槍斃麼？”
路晶晶氣得鼻子冒煙，伸手便推了程麗華一下：“你媽纔要槍斃，你媽纔要槍斃……”
“你個小潑婦，你敢打我？”
程麗華還是一如即往的潑辣，可路晶晶急眼了也不弱她分毫，張口就噴：“誰打誰啊？醫院裡可有攝像頭的，不是你們隨便就能誣衊我的，滾開！”
許是路晶晶的理直氣壯震到了程振聲，他愣了一下，也拉回了自己的妹妹，只是眼神一直很冷，很兇：“總之，我們是不會善罷干休的，你媽媽這種殺人犯，就得一命抵一命。”
“哼！一命抵一命，那你可還欠著我女兒一條命呢！”
路媽媽不是個喜歡惹事的性子，當年若不是氣得太狠犯了病，她也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
事後，她日日夜夜都在悔恨，好容易從牢裡出來了，可心裡還是落下了一大根刺，這刺如今頻頻被人提及，她那股子火壓制不住，便又有爆發的趨勢。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太生氣，因爲怕犯病，因爲怕又惹事。
可自己被打成這樣她也實咽不下這口氣，也終於反口噴了這麼一句，只是，她這話一出口，程振聲的臉色馬上就變了：“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也是殺人犯，而且還殺了自己的兩個親孫子。”
路媽媽天生就是個軟性子，這麼多年和人吵架就沒贏過，可今天許是被逼急了，口氣也又急又兇，自己明明都受傷了，還將路晶晶緊緊護在懷裡，一幅母雞護小雞的樣子。
路晶晶反抱著母親，突然就紅了眼圈，都是她不好，她昨晚上要是不跟程力走，說不定今天也不會出這些事了。
聽到母親的話，程振聲更加不滿了，眼看著又要發火，她們身後卻及時的傳來了程力的聲音：“爸，真的想去吃牢飯？”
大家是聽到程力的聲音才轉身的，可一轉身，卻在看清方一卓的模樣時都嚇了一大跳。
方一哲的左腿的病號褲卷的很高，路出膝蓋下纏著的層層紗布，傷了的地方，還有著大團的血污。扶著他的程力滿面鐵青，那模樣，仿是來自地獄的修羅使者。
程力怎麼也沒想到會接到方一卓的電話，更沒想到的是，他跟自己說的事情竟是這個。
趕到醫院後，恰看到被自己差一點踢成重傷的方一卓手上掛著水，腿上包著紗布朝這邊跳。他是不喜歡方一卓，可這時候也仗義了一回，扶著他一起過來。
然後他就看到自己的父親和姑媽又要鬧事，又在……
他真是對自己的父親徹頭徹尾地失望了，他能不能不要這麼坑兒子？
“程力，你怎麼還護著外人？”
“因爲這個外人說他已經報了警。”
說這話的時候，程力的眼神平靜如水，彷彿所說的對象不是他的父親，不是他的姑姑，而是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的陌生人。
這一次，他是真的怒了……
做爲兒子，他這樣還不算孝順？他甚至讓路晶晶受了這麼多委屈都沒有狠下心對父親下重手，但他們真是一次又一次在挑戰他的底限，而現在，他真的覺得不能再忍。
“故意傷人罪可不輕，你們是現在就逃，還是等警察來了再跑？”
沒想到程力接著就說了這麼一句，程麗華驚得大叫一聲，房子沒到手，錢也沒到手，她可不想坐牢啊！
“啊！程力啊！這可是你爸，我可是你姑，你不能見死不救，而且，我們剛纔根本沒傷他，是他和弄傷自己的。”
聞聲，程力冷冷一笑：“是嗎？方家的大少爺興趣這麼特別，喜歡自己拿刀扎自己的腿？”
“……”
“姑媽，看來我真是太過放縱你了。”
這話一出，程麗華心頭咯噔一響，整張臉都漲成了豬肝色。
其實，程力很早就安排了機票給姑媽，讓她回老家後不要再過來，也不要再摻和他們家的事。可程麗華心裡掂記著付洛琳給的那些好處還沒到手，怎麼也不肯離開。
原本程力想著以這位姑媽的性子，多半是嫌好處不夠，所以，他還特意爲了她買了終身的養老保險，還在老家給她置了處房產，告訴她以後可以安享晚年了。
可程麗華收了這些錢和房子，居然在回老家後沒幾天又來了，而且一來就給搞出這麼大的事。
程力是真的冷了心，對父親和這位姑母徹底沒有憐憫之意，刀片般的目光凜冽地落在姑媽的身上，他直言道：“這件事我不會管，警察來了後該怎樣就怎樣。”
“你，你……”
程麗華這一回是真的怕了，馬上哭著道：“力啊！我可是你姑媽，你不能這樣對我。”
“不是您自找的麼？如果您聽我的話呆在老家，今天要抓的也不會有您。”
“……”
一句話就堵著程麗華的嘴，她怔怔地看著面前這個自己這個侄子，第一次發現自己有些不認識他了。
看妹妹被噎得不輕，一直沒出聲的程振聲也終於忍不住了：“程力，你怎麼敢這麼對你姑姑說話？”
“我對您都是這樣說話的，怎麼？姑媽比您還要金貴？”
“你還知道我是你爸啊？”
面對父親的質問，程力的臉上未裂一絲痕跡，只漠然道：“您錯了！”
那時候，程力的表情很冷，眼神更冷，直勾勾地瞪著自己的父親，神形俱厲：“我可真沒福氣要您這樣的爸，要不起！”
話說到這個份上，程振聲就是再糊塗，也不會聽不出兒子的意思，不由嚇得臉色慘白慘白，但他素來就是兇悍慣了的性子，一時根本改不來。
所以明明想求兒子不要和他斷絕關係，可到了嘴邊，又成了罵語：“混帳，你是爲了這個女人想要跟我們斷絕關係麼？”
面對冥頑不靈的父親，程力的語氣更加冰冷：“您又錯了，不是早就斷了麼？”
“你，你……”
似是終於發現兒子長大了，不由得他管了。
程振聲指著程力，一張老臉因爲痛苦而扭曲得變了形，他千壞萬壞，可出發點都是爲了兒子，他這樣用心良苦怎麼就換不來兒子一聲好話？
現在居然還敢不認他，程振聲手捂著心口，竟是又有犯病的癥狀。
他喘息著靠牆而立，突然間老淚縱橫：“在咱們農村，我這個歲數的哪一家只有一個孩子？可咱們家就你一根獨苗。”
“當年，我就說要再養兩個，你媽死活不同意，說再生了就會分了你的好，她要好好培養你，讓你有出息，成爲我們老程家的驕傲。你是咱村頭一個大學生，上大學的時候，村裡家家戶戶放鞭炮，你的學費是我涎著老臉，一家一家借來的，這家十塊，那家二十的，光帳本就這麼厚一本。”
話到這裡，程振聲比劃了一下那帳本的厚度，大約就是那種黃皮的工作筆記的小本本的樣子。
“我和你媽苦了一輩子，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你，捨不得吃，捨不得穿，就爲了供你上學，現在你出息了，真的出息了，就不要爸媽了……”
那一聲長嘆，到底還是酸了程力的心，他英挺的眉宇微微一動，整張臉上的肌肉都崩緊了。
程振聲這時卻揪著心口，一幅痛徹心扉的樣子：“程力，你本事啊！本事大了啊！爲了一個女人，爹媽都不要你也算是男人？啊？啊？”
架吵到這個份上，所有的錯都變成了程力的。
因爲是他的父親，所有他揹著道德人倫，揹著千夫所指，萬夫所罵的心債，一聲不吭地挺立在父親的面前。
可惜那種傲然沒能換來世人的鼓勵，就連看熱鬧的人也開始指責他的沒有良心。
他一直繃著臉承受著，甚至沒吐一個不字，可路晶晶卻心疼了，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雖然她們在一起前就猜到會要面對這樣的指責，可真正攤在身上了，她還是覺得疼的不行。
這不是她和程力的錯，爲什麼所有人都要罵她是狐貍精，罵他沒良心？
就因爲他所面對的是自己的父親，所以他的任何理由都變得沒有意義了麼？
路晶晶很難受，當時就想挺身而出站到程力的身邊，可不等她有所行動。
路媽媽卻已忍無可忍地站了出來，帶傷的臉看上去那般的嚴肅：“既然你把自己說得這樣苦，那我來說幾句吧！”
“你算老幾，憑什麼要聽你說？”
程振聲嗆兒子不行，站起來就嗆了路媽媽一句，路媽媽這時把眼一橫，直直的盯著他那張長滿了褶子的老臉，無比譏誚地開口：“誰都有資格說什麼，只有你沒有……”
“你說什麼？你敢這麼說我，麗華，幫我撕爛她的嘴。”
一聽這話，程麗華果然又要撒潑，路媽媽突然大吼道：“還想不想解決問題了？啊？啊？”
這是母親第一次發火，連路晶晶都傻了，她活了三十年，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母親：“這一切不都是因爲你嗎程振聲？你還要鬧下去的話，沒有人會幸福的。”
“不要試圖用道德來綁架你的兒子，他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兒，全是你這個當爹的在坑兒子，從三年前坑到三年後。”
“你口口聲聲說你是爲了他，你真爲了他爲什麼不問問程力想要什麼生活？他給你的還不夠多麼？爲什麼他的人生不能讓他自己去把握？非要被你控制？”
“程振聲，人不好這麼不要臉的，你能別再坑你自己的兒子了嗎？當年，要是你同意了晶晶和程力的婚事，還會有後來的事兒麼？不是你們嫌貧愛富，一門心思地想要趕走我的晶晶，讓那位市長千金做兒媳婦嗎？你們當年罵我女兒的話我要不要現在說給大家聽聽，讓大家評評理？”
這話一出，程振聲又黑了臉，可也真的沒敢再激路媽媽往下說。
三年前，程媽媽罵的那些話，都是和他商量過的，爲了趕走路晶晶，他們也是故意挑了很難聽的在說，以爲這樣她就能生氣離開程力，沒想到路晶晶怎麼也不肯走。
雖然沒成功地氣走路晶晶，但程振聲很清楚那些話有多難聽，要是給這些圍觀人的聽了，恐怕個個都要罵他是個老不羞。所以，就算看著路媽媽這樣咄咄逼人讓他很不爽，他也沒敢吭這個氣，接這個話。
可他不敢接話，路媽媽卻忍不住還要聲討：“爲了哄你們開心，程力沒有努力過嗎？我的晶晶沒有努力過嗎？她去沒去過你們家？你們有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不過是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在她心上重重的捅刀子而已。後來，不也是你的精心設計，程力和晶晶才徹底的分手的嗎？聽說你還替程力拍了不少見不得人的照片，還真是……”
“這樣的事情，你當爹的也做得出來？啊？你不疼我女兒，你自己的兒子也不疼嗎？你幫著外人對付自己的兒子，你還有理了？你還有臉了？你現在說你當年養孩子有多苦，誰家孩子不是寶，你家是，我家就不是了？我家女兒就合該被你們打罵，被你們欺負了？”
“這些也就罷了，你還……”
話到這裡，路媽媽哽咽不已，可還是堅持將一切都倒了出來：“還有那兩個孩子，你就沒有後悔過嗎？如果不是你，你現有也做爺爺兩三年了，雙胞胎啊！你也下得了手？”
將一切說完，路媽媽終於淚如雨下。
路晶晶緊緊抱著母親，同樣地泣不成聲，這一切她沒有機會說出口的話，是母親幫她說了出來。而此刻，她最不敢面對的，就是程力的眼神……
真相一經撥開，所有人都沉默了，圍觀的人們都因爲路媽媽那一句雙胞胎而震驚著，紛紛猜測著三年前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指向了程振聲，這讓他不由老臉通紅。
他是個粗人，也不懂什麼法律，但路媽媽的話每一個字都深深地戳到了他的痛處。對那兩個孫子，他是真的內疚，真的自責！
以至於到現在仍舊無顏面對兒子的眼神，瞞了三年，到底還是讓兒子知道了啊！
他們這父子情，恐怕也真是到頭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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