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家的人走了，慕千雪的心情卻很不好。
靜靜地站在重癥室外，她看著病牀上的外公，許久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這麼生氣的話，以後看到他們就不要理，爸爸應(yīng)付得了的。”
慕千雪搖了搖頭，良久，才說了一句話：“爸，外公看著我們呢！您說，他是不是很難過？”
“………”
面對這種問題，夏波清也無言以對，豪門風(fēng)波原本就是你死我活，他看得太多早已麻木，慕千雪卻纔剛剛開始適應(yīng)。
他明白女兒的心情，只是，找不到合適的言語來安慰………
雖然心情很鬱悶，可慕千雪也沒忘記自己來醫(yī)院的主要目的。
和父親簡單地說了一下過程後，慕千雪便去了宋天楊的vip病房，結(jié)果，在那裡沒看到宋天楊的人，卻遇到了同樣撲了個空的老爺子。
看到慕千雪老爺子倒也沒像平時一樣擺臭臉，還主動問了一句：“那小子人呢？”
“我也纔回來。”
老爺子看了她一眼，問：“要等他？”
問完，老爺子也沒等慕千雪回答，又自顧地道：“那就一起吧！”
“………”
一起的意思是老爺子也要呆這裡等宋天楊？
慕千雪又開始緊張了，實(shí)在猜不到老爺子的心思，想走，又怕惹老爺子生氣，她忍了半天才打算坐下來，可p股纔剛落座，老爺子突然道：“輸了我一場，想不想贏回來？”
“………”
三日之期已過去了兩日，雖然她已經(jīng)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假以時日一定能抓出那個人，可只剩下最後一天了，她實(shí)在也沒有把握。
老爺子是知道什麼了纔會這麼問她的吧？
可是………
目光不自覺地落在老爺子打了石膏的腿上，慕千雪實(shí)在不敢回這個話啊！
她不回答，老爺子也沒表示不高興，只又問道：“騎射商弈，現(xiàn)在也應(yīng)該比第二項了吧？”
“老爺子，您現(xiàn)在這個樣子，還是算了吧！”沒想到老爺子還記著這件事，慕千雪心裡不由一暖，只是，射擊那一項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適合老爺子，所以她還是委婉地表示了拒絕。
“什麼叫我這個樣子就算了，我好得很！”
“我不是那個意思………”
慕千雪都想抓頭髮了，怎麼一跟老爺子說話就怎麼都顯得嘴笨呢？
她只是關(guān)心老爺子的身體，而且，比第一次就出了大事，現(xiàn)在她要敢說比第二次，恐怕宋爸爸宋媽媽都會來怪她，她哪裡敢？
老爺子可不愛聽這些解釋，只自顧地從自己的輪椅上拖出了一塊圓形的飛鏢盤，扔到宋天楊的病牀上後又問：“這個會玩吧？”
“………”
看她又不回答，老爺子不滿意了：“別說不會，慕海玩這東西可是百發(fā)百中，連我都不是他的對手，你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孩子，能不會？”
“我會，可是………您確定要比這個？”
真讓老爺子說中了，她不但會這個，而且受到慕海的影響飛鏢玩的非常好，和她爸爸當(dāng)年一樣，百發(fā)百中，如果老爺子要跟她比這個，她只能說，老爺子肯定受打擊。
“不然呢？你還想跟我一老瘸子比槍麼？”
“………”
慕千雪又不說話了，可心裡卻洋溢著一股了暖暖的熱流，從馬場歸來後她一直以爲(wèi)老爺子會更討厭她，可現(xiàn)在看來，似乎完全相反。
如果比槍，老爺子雖然不能站著，就就算是坐著也能分分鐘贏了她，可他卻偏偏要比飛鏢，還明著說當(dāng)年玩不過自己的爸爸，這不就跟‘開卷考試’是一樣的麼？
完全是來給她送分的呀！
“不說話？啞了？到底玩不玩？”
勝之不武的感覺太強(qiáng)烈，慕千雪雖然很想贏，卻始終無法說服自己接受老爺子的這個挑戰(zhàn)，所以，她考慮過後還是拒絕了：“還是等天楊回來了再說吧，也沒個見證的，您說是不是？”
“怕輸是不是？想讓那小子給你打氣？行，怕輸?shù)脑捑拖认卤P棋吧！反正，三小子肯定跟你說過我下得一手好臭棋了。”
飛鏢她是有把握贏的，不想比是不願意宋老爺子這麼明顯讓著自己，可不比飛鏢老爺子居然要比下棋？
還是傳說中老爺子最愛玩，卻玩得最爛的圍棋！
這不是比送分還送分麼？
“老爺子，您真的要比？”
“這是什麼話？大丈夫一言，駟馬難追！”
這麼明顯的放水，慕千雪還是猶豫：“不還是沒有人見證………”
“下棋又不是玩飛鏢，一盤沒結(jié)束三小子就回來了，怎麼就叫沒見證了？”
“可是………”
“廢什麼話，趕緊過來。”
老爺子沒有耐心了，豎著眉頭要發(fā)火，慕千雪其實(shí)真的不太好意思，可被老爺子這麼一瞪，終還是垂著頭乖乖地過去擺棋盤。
開局之前，慕千雪原本以爲(wèi)老爺子沙場點(diǎn)兵都那麼多次了，棋下得再差也會有餘地。
可事實(shí)卻是，一開局她就感覺腦門上直冒汗，宋天楊真是一點(diǎn)都沒有貶低他爺爺，那一手棋下的，簡直不要太臭了………
“怎麼還不下，我都快圍了你了。”
“………”
圍一顆子也就圍？
慕千雪無言了，她不是不想下，是不知道怎麼下，因爲(wèi)這一子落下老爺子就輸了。原本她就是奔著爲(wèi)下的，可開局不過十分鐘就贏了老爺子是不是不太好？
手裡捏著白子，慕千雪冷汗一層一層地冒著，忍了忍，終於還是放棄了。
怎麼說也是長輩吧？
就算要贏也不能贏得太容易對不對？這樣贏就太傷老爺子的自尊了，還是保守一點(diǎn)的好。
本著這種心思，慕千雪苦思冥想，一盤原本十分鐘就可以解決的棋，愣是讓她不相上下地和老爺子下了整整兩個小時，最後的最後，老爺子都看出她在讓棋了，臉子一甩，不高興了：“幹嘛？這是故意讓我是不是？”
“不是，我也下不好棋。”
“你當(dāng)我看不出來呢？剛纔好幾次不是要贏了麼？怎麼就偏到一邊去下了？”
宋老爺子斜眼她，不過那感覺倒也不像是在生氣。可被人當(dāng)面戳穿了總是很難看的，想解釋，卻又吞吞吐吐說不出：“那是因爲(wèi)………”
“因爲(wèi)什麼因爲(wèi)？”
她真是不太會撒謊的人，再加上知道老爺子對自己生氣就是因爲(wèi)欺騙她就更不想說違心的話了。
左右也是不好做的，慕千雪最後決定豁出去博一把：“好吧！我是讓著您來著。”
“從什麼時候開始讓的？”
“一個小時前。”
一聽這話，老爺子眉頭又豎起來了，鬍子都?xì)獾靡宦N一翹的：“胡………胡說八道，我能那麼早就輸了？”
“………”
慕千雪默了！
心道：何止是一個小時前，兩小時前我就能收了您，還不是怕您覺得沒面子。
可這話在心裡悶成渣也是不能說出來的，慕千雪只是小心翼翼地捏著白子，也不說話，只一幅我很老實(shí)，沒有騙您的表情。
老爺子受打擊了，好半天才緩過一口勁兒來：“下，現(xiàn)在就下，輸就輸了，我老頭子輸?shù)闷稹！?
嘴裡這麼說著，可老爺子那吹鬍子瞪眼的架式實(shí)在是看得慕千雪滲得慌，她想了想，最後還是棄了。那一子棄脫後，老爺子後手一粒黑子，直接便收了局，贏了她剛剛一顆子。
“哈哈！我贏了，我贏了呀！”
明知道是別人讓的棋，可老爺子還是樂呵呵地直笑，慕千雪看著他老人家，懸著的那顆心，也終於放下了。
剛纔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現(xiàn)在看來，這個選擇沒有錯。
贏了又怎麼樣？還有什麼比老爺子現(xiàn)在這爽朗的笑聲還難得的？
人到了這把年紀(jì)了，還有幾天好日子活？她是晚輩，讓一下他老人家也是應(yīng)該的。
“怎麼？不服氣呀？沒用，你自己要讓我的，我也沒讓你讓我。”老爺子說得理直氣壯的，一幅生怕慕千雪不認(rèn)帳的樣子。
慕千雪一笑：“沒有不服氣，只是覺是可惜，又輸了。”
騎馬是輸了，對弈又輸了，四局輸?shù)搅藘删郑缶忠讯ā：苓z憾自己始終沒能戰(zhàn)勝老爺子，可想到老人家現(xiàn)在對自己也能露個笑臉，她覺得也值了。
老小老小，人到老年其實(shí)就是小孩兒心性！
與其和他爭強(qiáng)鬥狠，倒不如花點(diǎn)心思去哄來的實(shí)際，雖然，她不知道自己哄對了沒有，不過既然都這麼做了，她就不會後悔。
“不還有兩項沒比麼？你若是都贏去了，也能和我老頭子打個平手。”
聞聲，慕千雪挑眉看了老爺子一眼，大膽地問了一句：“如果打了個平手，也能跟您提要求麼？”
“那當(dāng)然不行了。”
“………”
就知道會這樣，慕千雪略有些失望，那樣的失望看在老爺子眼裡，他眸光一動，突然問她：“爲(wèi)什麼要故意輸給我老頭子？想哄我高興了，我就會放任你？你可別打這種主意，我老頭子不吃這一套。”
“沒想哄您，就是覺得………”話到這裡，慕千雪擡眸看了老爺子一眼，忍了半天才說了四個字：“勝之不武。”
原本贏了棋心情極好，一聽這話，老爺子抽了：“你，你再說一遍！”
“您那種水準(zhǔn)，要贏還不容易麼？要輸才難呢！而且還得輸?shù)眠@麼自然，不是麼？”
道理講順了，老爺子心情也舒坦子，只是臉上仍舊諸多不滿：“你這是給自己戴高帽子呢？”
無視於老爺子刻意兇猛的目光，慕千雪淡然一笑：“只是覺得即能證明我的水準(zhǔn)，又能陪你打發(fā)時間，還能讓您高興，一舉三得。”
“還記得你輸了會怎麼樣麼？”
“輸了就只是輸了，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我明明說過輸了就要離開我們老三。”
聞聲，慕千雪的目光也沉靜下來，據(jù)理力爭道：“那是三天爲(wèi)限的那一樁，和這騎射商弈的比試是兩碼事，不能混爲(wèi)一談的。”
“丫頭，你想跟我玩文字遊戲？”
老爺子到底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人，就算只是隨口一語氣勢也凜冽到逼人，更何況，他此刻全身都散發(fā)著冰冷的寒意：“只剩下不到一天的時間了，難道還不算是一回事？”
“不到最後一刻，我絕不放棄。”
不是慕千雪太自信，而是她有一種很強(qiáng)烈的預(yù)感，那個人她就要找到了。
所以，別說是一天，就算只剩下最後一個小時，她也絕不會放棄。
那時她的目光堅毅，帶著絕然霸道的冷。
宋老爺子一時怔然，彷彿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宋天楊的影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什麼人在一起久了，身上總會沾染上那人的氣勢。
雖然嘴裡不肯承認(rèn)，但老爺子隱隱也開始認(rèn)可兒子的眼光了，這丫頭果然是最適合宋天楊的那個人。
心思一動，老爺子的想法便有了些變化：“看在你這麼費(fèi)心輸給我的份上，我寬限你三天時間，這是你最後的機(jī)會了。”
聞聲，慕千雪眸光一顫，還以爲(wèi)自己聽錯了！
“老爺子………”
“怎麼？不樂意啊？”
“謝謝！謝謝您！”激動之餘，慕千雪當(dāng)即表示願意再陪老爺子下一局。
宋老爺子雖然是個臭棋手，可也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棋迷，有人陪下棋還能不高興，立馬興奮地收起了棋盤，正收到一半，慕千雪的手機(jī)卻響起了短信聲。
拿起來一看，居然是趙奕辰發(fā)來的。
想到那天他說的那些話，慕千雪原本不想看，猶豫了一番，還是劃開了短信的內(nèi)容，然後她便看到了一張接一張的曖昧照，照片裡的男主角全是宋天楊，而女主角卻是頭髮膚質(zhì)甚至連瞳色都完全不同的各大色大美人。
老實(shí)說，這些年她也看過不少次這種照片，但沒有哪一次有今天這麼讓她難受。
宋天楊的過去就像是梗在心口的一根刺，她不問是因爲(wèi)她覺得沒有必要，可不問不代表心不疼。過去了的事情她不能去追究，可也不想再回顧，偏偏就有人不讓她好過………
握著手機(jī)很久，心裡還是憋得痛。
轉(zhuǎn)頭對老爺子說了一聲抱歉，她一扭身就躲進(jìn)洗手間裡，直接給趙奕辰回?fù)芰诉^去。
古色古香的包間內(nèi)，趙奕辰與宋天楊對坐品茗。
手機(jī)突然響起來的時候，趙奕辰放下手裡的茶碗，不緊不慢地拿起來一看。
只一眼，脣角飛揚(yáng)：“三少說，小雪不會給我主動打電話的是不是？”
扭手，翻轉(zhuǎn)過手機(jī)屏給宋天楊看，趙奕辰抿著笑，眸帶寒涼：“你輸了！”
你輸了！
聽到這三個字，宋天楊黑沉的眸底閃過一絲戾氣，原本緊抿的薄脣輕勾，扯出一個輕蔑的弧度。
似笑非笑地盯著趙奕辰，他也不說話，只是目光沉沉落落，如同午夜的幽火………
手機(jī)響了很久，趙奕辰始終沒有接聽，宋天楊一顆心方要放下，卻突然看到他原本沉寂的手機(jī)又閃亮了起來。
他這個人，從來不記電話，唯一記得的只有慕千雪的手機(jī)號碼。
看著那熟悉的十一位數(shù)字，宋天楊額頭的青筋都抑制不住要狂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