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回我消息呢?
是在路上,還是已經(jīng)開始。又或者……太激烈了嗎?
想了想,‘鬥小兒’又寫了一封鶴信————
“兄弟,在嗎?”
他的鶴信好像壞掉了。明明有上萬塊的太虛環(huán)錢,卻一封信都不飛進來。
‘鬥小兒’在觀戰(zhàn)席上渾身刺撓。
就連正要開始的無限制場魁名之戰(zhàn),都無法吸引他的注意。
中山渭孫和邊嬙的事,往小了說,只是當代天驕間的風(fēng)花雪月,其中間隔了個老一輩的呼延敬玄。往大了說,涉及霸國邦交!
他這般心懷天下的奇男子,是怎麼都不想錯過這場史無前例的大戲。
當然,當初在草原的時候,呼延敬玄對他不禮貌。這點小事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邊嬙,試圖從解說的表情裡看出一些端倪,可惜失敗了。邊嬙還在那裡千嬌百媚,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fā)生。
多年媳婦熬成婆的呼延真君,也盡顯風(fēng)度,在臺上談笑風(fēng)生。
他的視線不經(jīng)意地往旁邊挪,落在正在主持的裁判身上,若有所思———
姜蠻子又說著“避嫌”什麼的下了臺,擺明了
捧那個暮扶搖嘛。
真要避嫌,別當這個裁判,讓我來!
說起來楚國纔是鬼神大昌的地方,這些個幽冥神祇真是沒眼力見。獻谷難道不是一個很好的容身之地?
正想著,今天穿得花枝招展、正緩步走下演武臺的姜蠻子,忽然擡眼望來!
似是通過太虛幻境的轉(zhuǎn)映,仍然捕捉到了這灼灼的目光!
“鬥小兒”趕緊低頭捂臉作沉思狀。
好一陣之後,才從指縫裡看一眼臺上——
無限制場的魁名之爭已經(jīng)開始,左光殊和吳預(yù)都殺到了一處。已經(jīng)走到臺下的姜蠻子,自是不再顯現(xiàn)於太虛幻境的賽事轉(zhuǎn)映裡。
他想了想,索性也退出太虛幻境。然後通過章華信道,給真正的鬥小兒寫了一封信——
“今天下大勢,列強相爭,北境唯荊牧可慮!有一件影響六合進程的大事,不知賢弟是否感興趣?”
黃河之會期間,楚國天驕出戰(zhàn)觀河臺,章華信道也是連接至此的。傳起信來倒是不比太虛幻境麻煩,優(yōu)勢在於不用暴露他太虛幻境的身份。
中山渭孫不回信沒事,指定是找邊嬙去了一一瞧他看邊嬙那個眼神,跟要生吞了似的。
太虛閣員肯定有辦法鎖定太虛行者現(xiàn)實中的位置,尤其邊嬙現(xiàn)在還正在太虛幻境裡解說比賽。
他最先是打算找姜蠻子要位置的,但想了想,姜蠻子跟草原皇帝關(guān)係好,說不定不想看這個熱
鬧,還有可能提前做老好人勸和了。
還得是鬥昭,這王八犢子從小就喜歡翻牆看別人家熱鬧……
等了一會,章華信道好像也壞掉了。
他倒也挺習(xí)慣的。
畢竟有求於人,鍾離大爺嘴裡雖罵罵咧咧,筆下還是溫文知禮,再給一次機會: “我本來準備聯(lián)繫別人,但想了想,做生不如做熟———咱們從小就認識,倒也沒必要便宜別人。”
眼前星光閃爍了一次,那是章華信道的迴應(yīng)。
鍾離炎接收了這道訊息——
“有屁快放,不然把你的信道權(quán)限砍掉。”
這就急了?
求我快回信?
對於鬥小兒這個外國人主掌觀河臺區(qū)域章華臺信道的最高權(quán)柄,鍾離炎是非常不滿,甚至向楚帝多次抗議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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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皇帝翻來覆去只是一句: “朕知道了,朕會酌情考慮,愛卿回去等消息吧。”
鍾離大爺冷笑一聲。回信仍然很有風(fēng)度,他適當?shù)牡跻幌挛缚冢?“荊國那個中山渭孫,剛剛殺氣騰騰地離開了太虛幻境??你猜他幹什麼去了?”
鬥閣老剛剛結(jié)束了太虛會議,倒也沒那麼有心情立即投入修煉,回一下鍾離炎的信,就當哄傻子玩了———主要是一直來信,實在煩人。
但看到這封信的內(nèi)容,還是怔了一下。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感受。
陳算雖非一合之敵,中山渭孫也從來沒被他當成對手,但畢竟也是同一輩的天驕人物,彼此都是知道名字的??曾經(jīng)羣星璀璨,閃耀現(xiàn)世,而後漸熄如夜燈,這條路走到最後,究竟誰能永明?
當初在阿鼻鬼窟,他鬥昭若是沒有回來,那也只是一種熄滅的方式。
這些年他所經(jīng)歷的,又何止阿鼻鬼窟呢?
在虞淵對戰(zhàn)修羅大君,在妖界戰(zhàn)場單騎斬將,在禍水幾經(jīng)浮沉……方煉得這天驍,刀光如雪。
他這樣寫下了回信———
“中山渭孫應(yīng)該是想辦法去給陳算報仇了吧!”
鍾離炎收到信就是一愣。
給陳算報仇?報什麼仇?陳算沒了?怎麼沒的?這傢伙不是剛剛加號太乙真人嗎?
這麼大的消息,我怎麼不知道?
好你個老鍾離,都火燒眉毛、卸甲在即了,還戀權(quán)不放呢!連這等情報,也敢選擇性對我開放。
他這邊正咬牙切齒,鬥昭那邊又飛來了信——
“你剛纔說……中山渭孫去哪兒了?”
……
……
季國的熊問死了。
當然不是死在觀河臺。
所有的比賽選手,都會得到賽事組的特別關(guān)注,他們的安全由鎮(zhèn)河真君直接負責(zé)————沒有人會在觀河臺上被殺死。
他是死在回季國的路上。
跟他一起死的,還有季國的國相、國師、禮卿,以及送他們回去的車伕,以及隨行護衛(wèi)的季國士兵。
季國雖是小國,軍隊的戰(zhàn)力倒是並不弱。
一方面作爲道屬國,總是會有一些定額分配的資源。另一方面,這些小國的士卒,會定期接受道國的統(tǒng)一訓(xùn)練。
在任何時候,當中央帝國發(fā)起傾國戰(zhàn)爭,他們就要接受徵召出發(fā)。
誠然當不了主力,打打順風(fēng)仗、敲敲邊鼓,卻是沒什麼問題。
在這樣的軍隊裡優(yōu)中選優(yōu),挑選一隊精銳來負責(zé)護衛(wèi)或者儀仗,那也是有模有樣。
有人看到熊問離開觀河臺的第一時間,就被戴上了鐐銬,傷勢還未痊癒,就要被國家問責(zé)———
這就是人們對於這個人最後的印象了。
熊問被亂刀裂屍,死狀悽慘,兇手疑似齊人。
現(xiàn)場沒有留下活口,之所以說“疑似”,因爲熊問的緊攥著的左手手心,抓住一片紫色的衣角。齊人尚紫,這織物也是東域特產(chǎn)的【搖光錦】。
太直接的栽贓,使得它非常的像真相。
就像是齊人根本不屑於掩飾,就是要給季國一個狠狠的報復(fù)——
區(qū)區(qū)一箇中域小國,草芥泥丸般的東西,膽敢爲景國前驅(qū),在觀河臺上,公然挑釁齊國的威嚴,自是死不足惜!
姬景祿本來沒有那麼快得到消息,畢竟季國實
在是太小了。若沒有一個熊問出來,季國的情報是沒有資格放到他案前的。
關(guān)於熊問在觀河臺上突兀的行爲,季國國君已經(jīng)親自去了天京城解釋——他們景國從來都是坐著等消息。
若事實證明熊問在臺上挑釁鮑玄鏡純粹是失心瘋,說不得就交出去給齊國一個交代。倘若熊問表現(xiàn)出來的價值足夠,也不是不能保下他……
這次陳算之死,震動朝野,令得姬景祿放下軍務(wù),也辭了天衡鬥場的解說工作,節(jié)制鏡世臺和中央天牢的大量人手,親自來調(diào)查——
說起來,他去解說無限制場,還是陳算登門來請。不成想外快還沒掙到,老闆就沒了。
陳算死前追查過人魔的消息,而他之所以想到人魔,是因爲看到這個叫熊問的人———所以姬景祿來查熊問。
這才發(fā)現(xiàn)此人已經(jīng)死了。
一個小小的障目法陣,使得往來路人不見,飛鳥不驚,所以第一時間沒有傳出消息。但在姬景祿的武眸中,此地血煞盈天,過於的顯眼。
“嘶??”事情越來越複雜,這種隱隱靠近真相、又一團亂麻在眼前的感覺,令姬景祿皺眉。他意識到有一層霧紗,刻意地籠在前方: “這水攪得多渾纔算渾?幕後之人究竟有多大的胃口,想抓多大的魚?”
他轉(zhuǎn)過身來: “君蘭,你怎麼看?”
樓約墮魔,給應(yīng)天樓氏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還在軍機樓裡作爲下一代將才核心來培養(yǎng)的樓君蘭,自然是其中最難堪的那一個。
她的親妹妹是地獄無門的殺手,她的親爹是魔君。
曾經(jīng)到處都是逢迎的笑臉,一夜之間,人人避之不及。
好在天子並不遷怒,甚至特意爲樓君蘭下了一道旨,說樓約既然墮魔,與曾經(jīng)的樓道君就再無干系。樓君蘭不必爲此負責(zé)。
但天子的聖旨只能叫樓君蘭不受明面上的刁難,她在軍機樓這麼多年的經(jīng)營,基本上是毀於一旦。
姬景祿這次出來辦事,也就順便把她帶在身邊,準備之後提到鬥厄軍裡。這麼好的天賦,不好叫她蹉跎在舊事中,將來靠軍功興許還有一條路走。
樓君蘭半蹲在馬車的殘骸中,已經(jīng)把熊問的屍體檢查了三遍。
她低頭注視著血肉模糊的這個人,眸光漸而飄渺,似雲(yún)氣越浮越高。
太上非我,臨淵知魚。
神通·子非魚!
子非魚,觀魚能知魚之樂也!
這門神通可以擬化她生平所見的任何一個人,復(fù)刻其智慧、力量,瞭解得越多,就能夠越接近。
到最後,甚至可以擬化對方的一切,連神通都能表現(xiàn)!
當然,人心隔肚皮,畫虎反類犬,想要完全瞭解一個人,是不可能的。她永遠只能儘量的接近。
此刻她所擬化的人物,恰是陳算。
陳算已死,關(guān)於陳算已知的一切信息,對她來說再不是無法翻閱的隱秘。
由於境界上的差距,她對陳算力量上的擬化會非常艱難,但【子非魚】這門神通,本就更注重於“知魚”。
她現(xiàn)在只擬化陳算的思考方式,自忖應(yīng)有陳算的六成智慧。
就這樣想了一陣,她開口問道: “他爲什麼叫熊問?”
“曾經(jīng)的第九人魔,吞心熊問,就是死於姜望和祝唯我的聯(lián)手,在楓林城終結(jié)惡名。這一點在楓林城道院當年上交莊國國道院的調(diào)查書裡有所體現(xiàn)。可惜楓林城道院那時候值得上報的信息並不多,不然我們應(yīng)該可以對姜望的曾經(jīng)有更多瞭解……“
不等姬景祿回答,她又道: “當然有可能是巧合。除了名字之外,這兩個人沒有半點相同的地方。”
“吞心人魔熊問,是血河宗的棄徒,雖然本性夠壞,學(xué)的功夫卻也很粗淺,到了無回谷之後,得到燕春回的調(diào)教,纔算有幾分本事。”
“季國的這個熊問,經(jīng)歷卻很清白,沒有什麼大宗背景,倒是受益於太虛幻境,這次比賽前纔拿到陰山派的傳承……”
樓君蘭的確是很認真地做過工作。
不無殘酷地說———陳算的死,正是她出頭的時機。
不然中央大景人才濟濟,掉下去的人,往往就永不能再上來。她的父親已經(jīng)不在了,沒有人會站在岸邊,給她一次次重來的機會。
“季國的熊問,這個人本身應(yīng)當不會有大問題。幾位太虛閣員,哪個也不是吃素的,還有那尊幽冥神祇在場。幾位天子雖只降臨法相,卻也神通莫測。”
“除非是有絕巔近聖,乃至超脫層次的手段,不然絕對無法在這種場合不露破綻。但這種手段用在熊問身上,是不是太浪費?”
“換而言之,若是這種手段用在了熊問身上,那人又怎麼會讓熊問這麼輕易就死掉?”
樓君蘭慢慢地從屍堆裡走出來,不留下任何自己的痕跡。
此刻履風(fēng)踏霧,還真有幾分陳算的道意,她說道: “但陳算那麼聰明的人,既然因爲這個人而想到了人魔。甚至開始調(diào)查人魔————”
她看著姬景祿: “我寧願相信他們是有聯(lián)繫的。季國的熊問,和人魔之間,有某種聯(lián)繫存在。”
樓君蘭的推論可以說沒有什麼有用的支撐,唯一一個支撐點,就是陳算。相信陳算不會做無用的事情,相信陳算的智慧。
但卻說服了姬景祿。
他站在路邊這顆枝葉繁茂如巨傘的樹下,一邊彙總著從各地傳來的情報,一邊擡了擡眼睛: “繼續(xù)。”
樓君蘭便繼續(xù): “來這裡之前我去了一趟季國,熊問這個人的經(jīng)歷幾乎沒有問題,他的成長有跡可循,每一步都很清晰。能夠拿出來深究的疑點只有兩個,一個是他在觀河臺上對齊國的挑釁,不符合他平時的表現(xiàn),像是得到了誰的授意;另一個,可能在於他的名字。”
“名字?”姬景祿看過來。
“熊問是他後來改的名字,他以前叫熊豹兒。”樓君蘭對這個人的情報已經(jīng)非常熟悉: “很顯然這個名字才更符合他的出身。我沒有查到他改名字的原因,但他改名字的時間,是在三年前。”
“這個時間有什麼特殊麼?”姬景祿問。
“姜望在道歷三九二九年的秋天成道,同年,他聯(lián)絡(luò)李一、公孫不害,殺入無回谷,圍殺燕春回失敗。但他並沒有就此退讓,反而是在雲(yún)國,單槍匹馬,逼迫燕春回改道。”樓君蘭道: “熊豹兒改名叫熊問,就是在這個時間點之後。”
姬景祿想到了姜望給陳算的回信,沉吟道:“如果季國這個熊問跟人魔有關(guān)。我想燕春回需要的是‘人魔’,而不只是一個人魔的名字。”
“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呢————”樓君蘭擡眸問: “有人在用這個名字,提醒人魔的存在?”
姬景祿若有所思: “你是說,熊問可能跟燕春回沒有關(guān)係。但有人知道燕春回在做什麼,所以特意引導(dǎo)了熊豹兒改名,以此威脅燕春回,來達成某種目的?”
“也許是威脅,也許是提醒。比如提醒姜真君。他應(yīng)該對熊問這個名字很有印象。”樓君蘭道: “至少陳算是接收到了這個名字所帶來的訊息。”
“一個名字能提醒到什麼呢?”姬景祿問。
“這是一個登上了觀河臺的名字。”天光太烈,樓君蘭將身上的道袍攏了攏,她想試一試【天機】,但知道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反而有可能遭受反噬。
她像陳算一樣,輕輕的屈指叩劍鞘: “燕春回已經(jīng)消失很久了。他有沒有可能在臺上?”
“如果在,他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