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的氣氛像是凝了一層淡淡的薄冰。

兩人之間僵持不下。

像是誰都不能認輸，誰都希望對方認輸，最後，厲晟堯淡然一笑，說：“小時，別鬧了，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你放心，結婚之後，我會對你好，比對所有人都好！”

眼角里慢慢浮出了一絲水氣，水光瀲灩，是從未有過的顏色，他望著她，深情款款，彷彿所有的暴戾都褪盡了，只剩下深情。

他說：“小時，嫁給我，好不好？！”

時初的目光微微一晃，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臉上的表情又重新變得堅冷如鐵：“不行！我不能嫁給你！我要回法國！”

這句話，就如同刀子一般戳在了厲晟堯的心頭。

他望著她，語氣卻沒有絲豪迴轉的餘地：“回法國可以，但是必須要先跟我結婚！結了婚，你想去哪裡，我都陪你。”

正在這時，阿雅打了一通電話進來：“先生，民政局的人已經到了。”

厲晟堯開始替時初換衣服，時初自然不願意，把厲晟堯攆了出去，自己換衣服，可是她總不能這麼坐以待斃，她要逃。

可是厲晟堯應該是早就想好的，窗戶封得死死的，就連陽臺都上了鎖。

她完全出不去。

想到這裡，她又急又氣，男人已經開始在外面催。

時初想著打一通電話，手機剛摸到手上，門卻突然推開，厲晟堯已經走了進來，他穿雪白的衣，一塵不染，眸色有些溫潤，卻有些冰涼，藏著一絲凝色。

感覺到男人投來的目光，時初的動作一僵：“誰讓你進來的？”

“你不出去，我當然要見來了。”厲晟堯望著她的眸色，平靜如斯。

時初卻突然一把揮開他的手，語氣從喉嚨裡飄出來的時候帶了一點兒利刃：“厲晟堯，我是不會跟你結婚的，你最好死了這條心。”

“小時，你以前不是想嫁給我嗎？”厲晟堯說。

“你也知道那是以前，厲晟堯！”時初冷笑。

看著女人冷冰冰的樣子，厲晟堯擡起手，不知道要做什麼，最終手腕卻又重新放下來了，目光幽幽的：“除了這個，我都答應你。”

“可是除了這個，我什麼都不要。”時初輕聲回了一句。

氣氛一下子像是凝固了一樣，明明是初夏，這會兒骨子裡卻漫出一種說不出的陰寒，他不想逼她，也不想威脅她，如果他可以，他可以用一百種辦法讓她妥協，甚至用團團圓圓要來要挾她，可是他曾告訴過自己，讓她傷心的事情，他以後不會做了。

眼眸闔黑如墨，像是翻滾著烏雲，一重一重的從天邊壓了下來，他眸子裡的情緒明明滅滅，半晌之後，方問道：“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陸朝衍得到消息的時候，用最快的速度來了安城，對這個地方，他一向不喜，只是小四喜歡這裡，他偶爾也會來一兩次。

只是，這一次，心底是前所未有的急。

他清楚小四的性子，知她肯定會跟厲晟堯起衝突，所以想也沒想的趕了過來，但是他沒有想到他到了厲晟堯的別墅，裡裡外外圍了不少人。

他剛到，便被攔在了厲晟堯的別墅外。

男人的眉鋒一擰，冷意從眼角盪開，漂亮的鳳眸裡是海天一般的水色：“你們確定能攔得住我？”

“我們先生說了，這兩天誰都不允許進來別墅，如果你沒什麼事，還是請回吧！”黑衣保鏢是行動派的人，尤其是對厲晟堯的吩咐，絕無二話的服從。

陸朝衍以前從政，粗略已掃已經知道這些人的來頭，怕是挺不簡單。

厲晟堯這混蛋還真是敢，他竟然打算把小四囚禁在這裡。

“呵！厲晟堯他還真是長本事了，他以爲把我妹妹關在這裡，我就沒有辦法了嗎？”陸朝衍伸手要給人打電話，但是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車響。

緊接著是寧陌寒和秦西城到了，身後還跟著兩個醫生，這兩個人臉上也是一副糾結之色，看到陸朝衍的時候，喝止了一聲：“都別動手！”

“寧少，秦少！”保鏢是認識他的，恭敬的出聲打招呼。

寧陌寒說了一句：“讓他進去。”

“可是，先生說過，這兩天誰都不能進來！”保鏢也是忠心的主兒。

寧陌寒眼睛一瞇，笑了，是被氣的：“你們眼睛都給我睜大一點兒，這是陸時初的哥哥，他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們一個都甭想活了！”

這些人也知道先生帶回了一個女子，正是陸家陸時初。

據說，這是先生心尖上的人，爲了女人一頓晚飯，幾乎要把安城最好的廚子請過來了，可惜，昨天晚上，那個女人也沒什麼胃口，就簡單的吃了兩口。

聽到寧陌寒這話，臉色現出一絲猶豫，見他們如此，寧陌寒又說：“你們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趕緊給我放人，讓他進去！”

那人後退一步，放了陸朝衍進去，陸朝衍冷哼一聲，已經飛奔進去，倒是寧陌寒苦笑一聲：“完了，我這回把老五得罪徹底了。”

“關鍵是二哥……”秦西城望著別墅神色複雜，自從昨天厲晟堯把時初帶回別墅之後，他誰都沒有讓他們見，就是他們兩個，也被拒之門外。

別墅裡面的情況他們是不清楚的，可是他們知道，陸時初是整個局的結，兩人對望一眼，從對方眼底看出一絲慎重之色。

不管二哥以後怎麼想，今天必須這麼執行了。

寧陌寒點了點頭，對醫生說：“進去吧。”

三人進了別墅之後，就看到陸朝衍拎著厲晟堯的衣領，對著厲晟堯就是一頓猛打，而整個情形看來，厲晟堯是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

或者該說，他只是單方面的承受陸朝衍的攻擊，而自己不曾還過一次手。

寧陌寒看到這一幕，上前一步抱住了陸朝衍的腰：“老五，老五，別衝動，大家都是好兄弟，有什麼話慢慢說！”

“呸！”陸朝衍吐了一口水：“誰TM跟他這種混蛋是好兄弟了！”

從秦鄴城那裡知道，厲晟堯不由分說從機場上把時初給劫了回來之後，他整個人就是一爆脾氣，恨不得打死這個混蛋替報妹妹報仇。

這兩年，小四爲他受的委屈還少嗎，小四不準說，不代表他這個哥哥把所有的一切都當成沒發生過，遲早他要跟這個混蛋算算總賬。

興許是陸朝衍手下留情了，這會厲晟堯除了衣服亂點，外表看不出有什麼傷，不得不說，陸朝衍這傢伙也損啊，他故意不打厲晟堯的臉，專門往他身上的軟肋攻擊，好歹他以前也在部隊裡呆過，是個練家子，知道打哪兒能讓人最痛，能讓人有苦說不出。

所以厲晟堯這會兒看起來好端端的，其實受了不輕的傷，厲晟堯到底是能忍的主兒，被揍了一頓，眉頭都不帶皺一下了：“氣消了嗎？氣沒消，繼續，氣消了，趕緊滾！”

我勒個去，二哥，我真要爲你的勇氣點個贊，沒看到陸朝衍氣得鼻子都快歪了，你還拿這話氣他，他沒把你打成一個豬頭，已經算是大發慈悲了。

陸朝衍聞言，冷笑一聲：“厲晟堯，你憑什麼把我妹妹關在這裡？”

“我會跟她結婚，會對她負責，總而言之，我不會讓你帶走她！”厲晟堯似乎不覺得自己做這些事情有什麼錯，墨眸如玉，帶著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堅定。

陸朝衍笑了，那笑涼嗖嗖的：“厲晟堯，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告你非法囚禁，而且，我陸家的人，你以爲你想關就能關得住嗎，我告訴你，只要我陸朝衍還活著一天，我就絕不允許小四跟你這個混蛋在一起！”

寧陌寒看著他這表情，知道這個男人徹底怒了。

別看平時陸朝衍嘻嘻哈哈，沒個正形，是四九城出了名的紈絝子弟，特流氓，特帥氣的那一種，但是他骨子裡卻是一個極爲冷酪無情的主兒。

還有一點，這傢伙是個妹控，誰欺負了陸時初，他絕對會想法設法把人整得哭爹叫娘，絕對是妥妥腹黑的主兒。

“老五，你別動怒，先喝杯茶壓壓驚，時初的事情咱們慢慢商量，二哥昨天也是擔心時初一去不返了，纔會去機場把人帶了回來，他從來沒有這方面的意思。”寧陌寒趕緊打圓場，回頭看了一眼秦西城，卻見這傢伙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示豪沒有搭把手的意思，不由挑了挑眉，示意他趕緊攔住陸朝衍，不然依著他的性子，恐怕要大鬧一場。

“寧陌寒，你TM以爲我是傻逼啊！”事實都擺在眼前了，他還有心爲厲晟堯辯解，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嗎，陸朝衍壓了一肚子火，從進來別墅到現在爲止，他一直沒有看到時初，還有兩個孩子，秦鄴城跟他說得很仔細，還有兩個孩子在這裡。

寧陌寒被他這一眼掃得好生尷尬，目光略糾結：“老五，你看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們大家也是爲了這事情能和平解決不是？”

“我不想跟你們談，趕緊把人給我交出來，不然這事兒沒完！”陸朝衍別話撂在這兒了，任憑寧陌寒有一張巧嘴，也不能說服他要帶時初走的心。

時初病了，跟法國那邊的醫生已經約她了，她現在願意接受治療，證明她肯走出來。

結果厲晟堯這個混蛋，卻不由分說把人留下來了。

秦西城一張陰柔如月的臉上，不知道在想什麼，這會兒聽到這句話，終於忍不住上前一步：“老五，你先冷靜一下，咱們談談，可好？”

他上前一步，將陸朝衍按在了一旁的沙發上，只是這個男人從始至終勾著冷笑，絲毫不願意給這幾個人面子，其實他們都是從前一起長大的兄弟，誰都不願意跟對方對著幹，尤其是這個節骨眼上，誰都不想真正的撕破臉。

他們幾個，身後都是四九城的幾個大家族，可以一起做生意，但是每個人背後都有各自的利益，可謂是牽一髮而牽動全身。

“把小四叫出來，還有團團圓圓。”說到這裡的時候，陸朝衍微微頓了一下，其實他也沒有想到當年上四的孩子還活著，目光柔軟了幾分：“不然，今天這事兒，咱們沒法談。”

這事兒，秦西城還真作不了主，尤其是厲晟堯如今的情況，他可以任由陸朝衍揍一頓，豪不還手，但是帶走陸時初，那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這個，秦西城心口隱隱一跳，目光一沉，望向了厲晟堯，此時此刻，厲晟堯也被寧陌寒拉著坐了下來，男人往沙發上一坐，渾身上下透露著一股子不可捉摸的危險，像是叢林的獸，飼機而動，他開口問道：“二哥，可以嗎？”

厲晟堯一雙墨玉一般的眼眸浮浮沉沉，絞著明明滅滅的光，半晌之後，他輕輕點了點頭：“我可以讓她下來，但是，你們誰都不允許帶她走，除非，我死！”

陸朝衍面不改色，但是目光還是在厲晟堯身上停留了一番，他是一個觀察細緻的人，知道這個男人現在的精神狀態不太好，似乎整個人處於一種極端的情緒之中，眼眸有淡淡的青影，顯得整個人很疲憊，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睛……

他其實方纔有注意到，感覺厲晟堯的視線似乎有些不太清楚，正這麼想著，卻見厲晟堯給阿雅打了一通電話，不多時，時初便被帶下了樓。

她看到那個風清月白的身影時，哽咽的喊了一聲：“哥！”

陸朝衍挑了挑眉，算是回答，上上下下打量她的氣色，但是卻見時初面容跟從前沒什麼兩樣，依舊是清清淡淡一副模樣，只是眉眼深處掠過一絲急，似乎有些忐忑不安。

“坐吧！”他先出了聲，時初才越過厲晟堯準備朝他走了過來，但是人剛經過厲晟堯，卻被人一把扣住了手腕，緊接著時初還沒有反應過來，人已經被厲晟堯一把按在了自己的身邊，男人無波無瀾的聲音響起來：“她就坐在我這裡就好。”

時初想掙扎，但是男人的力道極大，控制的她根本動彈不得，她擡起頭，一雙清亮的眸子緊緊的鎖著他：“你到底想做什麼？”

“難道坐在我身邊一會兒，都不行嗎？”這句，有幾分自嘲。

廳中的氣氛一時怪異至極，半晌之後倒是陸朝衍開了口，隨手拍了拍桌面，姿態懶散，鳳眸裡卻是笑，沾了眸色，顯得溫脈萬般，可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陸朝衍這會兒絕對不是開心，至少現在不是。

他嘴角挑起的邪笑，看起來有幾分輕浮，又有幾分隨性：“小四，既然他願意讓你坐在那裡，你就坐著，反正你早晚都要跟我離開的。”

男人扣著女人的手腕又緊了緊，直到他察覺到她的細眉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知道自己抓痛了她，才茫然的鬆開了手、

那一瞬間，時初的手腕從他手縫中滑開，一點兒都沒有停頓的樣子。

感覺到女人的動作，厲晟堯的眼眸又緊了緊，她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離開他嗎？一想到這個，厲晟堯的眸色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緩緩流淌。

光線打落在男人身上，他的五官像是隱在了陰影裡，整個人如同邪魅的妖。

倒是陸朝衍看到這一幕突然笑出聲來，在秦西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時，他才微抿了一下脣角，他的脣色極爲漂亮，看起來特別適合接吻的那一種，緋紅如櫻，像是盛綻的一朵花，開在香豔的河岸上：“說吧，你有什麼資格把我妹妹囚禁在這裡？”

大概也只有陸朝衍能有恃無恐的在厲晟堯面前說出這番話了，厲晟堯目光微沉，像是淺淺的碎冰在眼底化開：“我知道我沒資格，可是我愛她。”

這是第一次，厲晟堯當著衆人的面前，跟時初說這個字。

其實秦西城跟寧陌寒早就知道他的心思，當年上學那會兒，他們都看出來了，可是厲晟堯這個性子，就是一悶葫蘆。

他喜歡人家姑娘，到最後人家姑娘來跟他表白，他硬是給拒絕了。

他知道他們這些人的出身，婚姻大事向來不隨自己，只有實權在手才能決定自己想要的人，時初當時年幼，他怕她只是一時喜歡，不想讓她那麼快倉促定下一生。

可是，後來偏偏發生了那麼多事情。

其實說白了，還是陸厲兩家的恩怨，讓這一對小情侶坎坷了這麼多年。

“愛？”陸朝衍笑了，可是眼珠子裡卻沒有一絲笑意，冷的像是冬天結在心湖裡的一層冰：“你有什麼資格說愛她，你知不知道你兩年前差點把她逼死在手術檯上，如果不是陸寶捨命相救，你以爲時初兩年前能從手術檯上活下來嗎？”

這一點，還真是沒有人知道，在場的幾個人沒有誰去開口說什麼，大家都沉浸在這種怪異的氣氛中，唯獨時初，雙手不由自主的攥緊，指甲鑲嵌在肉中猶不自知。

當年的影像歷歷在目，只是她側顏偏冷，任誰也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眼前那一重一重的血霧又散開，是那一次車禍前，陸寶死命的將她護在身後，她看著他雪一般白的臉，看著那些多血從他身體裡流淌出來。

那麼多血，幾乎將她的眼前絞成了血色。

她從來都沒有見過那麼多血。

那些血，都是陸寶的。

厲晟堯沒說話，其他兩人也沒有搭話，陸朝衍看著妹妹的垂著頭的模樣，知道這丫頭肯定又心底難過了，他的目光在她發頂落下一瞬，復又收了回來，一揚手指向了厲晟堯，像是那一刻有著指點江山的氣勢：“厲晟堯，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直是你！”

心湖一震，厲晟堯被他的目光逼得說不出話來，而陸朝衍卻一字一頓的說道：“你當年差點害死了她，如今又來惺惺作態做什麼，你是不是覺得我妹妹就是鋼槍不入，你想傷害的時候可以隨意踐踏，你喜歡他的時候她就要巴心巴肝的回來？”

“對不起，當年是我的錯！”厲晟堯低下了高貴的頭顱。

時初身子微微顫抖，對不起，他已經說了太多次了，她其實誰都不怨，只怨命運多變，若是當年她沒有一意孤行，也許一切都不會那樣。

倒底是寧陌寒沉不住氣，張了張嘴，開口說道：“二哥就算做錯了事情，你也不可能判了他的死刑，讓他連申辯的機會都沒有，更何況，當年——”

“閉嘴！”他的話纔剛剛脫口，便被厲晟堯厲聲打斷，那男人墨玉一般的眼眸像是覆了一層冰雪天地一般的冷凝之色。

陸朝衍看到這一幕，卻笑了一下：“怎麼，你們之間還有什麼我們不能知道的事情嗎？”

其實這話，細聽之下有幾分嘲諷的味道，可是陸朝衍才管不了那麼多，他懶洋洋的睨了厲晟堯一眼，鳳眸裡風彩灼灼。

可是寧陌寒卻看出了他的心思，其實每個人的立場不同，所以看的事情可能不一樣，他只知道，二哥現在離不開時初，他的態度擺在這兒，除非他死，時初才能離開：“老五，當年四九城的局勢情況你真的不知道是怎麼樣嗎？”

聽到這句話，時初終於擡起了頭，她的眼睛還是漂亮的琉璃色，彷彿覆蓋了一層細碎的星光：“到底怎麼回事？”

不知道爲什麼，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尖彷彿被什麼東西輕輕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