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

林白很明白窮人的心態，因爲他做了二十幾年的窮人，很清楚當家裡翻出個值錢的古董時正常人會有什麼反應，他故意開價五千塊，然後還說它是個破土碗，就等著葉家的人上勾。

果然，老爺子倒是沒什麼反應，丈母孃卻刷地一下跳了起來：“五千塊不賣！”她扁起了嘴，把土碗從林白手裡搶了回去，然後對老爺子道：“老頭子啊，這個碗肯定不普通，說不定就是什麼前朝古董，這個奸商欺負咱們不懂，故意壓價成五千塊呢，我敢肯定，這東西不止這個價……還記得五年前，有個奸商來收走了老王家的雕花大木牀，給他家開價一萬塊，老王樂壞了，沒想到事後一打聽，那張牀是清代地土老財用的好牀，價值十幾萬呢。”

老爺子道：“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丈母孃叉著腰，對著林白哼哼道：“騙子，咱們的碗不賣給你。”

葉清和林白兩人肚子都要笑痛了，但爲了演戲，這時候可不能有絲毫笑意，林白擺出了一張苦瓜臉道：“唉呀，這位阿姨，您可真是個有腦子的，我這可真是騙不了你們了。好吧，我就老實交待吧……”

林白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道：“這個碗是宋代末年，著名的山東……哦不對，山西……咦？不對，是陝西的原窯貨，距今有800多年曆史了，看，土碗底下這道劃痕，這就表明了當時的工藝不過關，要是現代的碗就不會這麼粗糙……”

要說林白最拿手的本事，那就是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胡說起來簡直就是頭頭是道，那明明就是個做工不及格的鄉村土窯燒製的破碗，放在市面上兩塊錢一個都不一定有人要，林白硬生生說成宋代的陶瓷工藝不過關。

隨便找個城裡的古董行的人來看，都會被這破碗氣得噴飯，但鄉下人淳樸，哪知道這些門門道道，葉家的人被林白這一番說辭搞得暈頭轉向，天昏地暗，還真以爲這個碗很了不得。

“阿姨，我就老實給你交個底吧，你這碗如果被有興趣的收藏家看到，大約能賣四萬塊！”林白繼續忽悠：“但是啊，如果找不著合適的買家，頂多也就只能賣兩萬塊……你們要知道，古董這東西的價格波動是很大的。”

葉清這時趕緊幫了一句腔道：“是啊是啊，古董的市價波動很大，很難賣出最高價。”

葉家老爺子，丈母孃，小葉子三個人都沒出過山村的，實在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被葉清一幫腔，三個人都信了。

林白攤手道：“大叔，阿姨，你們看，我跑一次鄉下山村也不容易，你們總得讓我也有點賺頭吧，這個碗……我就用兩萬塊買下來，等我轉手時，就算以最高價四萬塊賣出，也頂多只有兩萬塊利潤了……這都是賺的辛苦錢，你們坐在家裡啥事也沒做，就收穫兩萬塊，比咱賺點錢容易多了，何樂而不爲呢？”

丈母孃開始猶豫起來，老爺子卻直接拍了板：“行，這碗給他，咱們就只要兩萬塊吧，他說得對，做人要厚道，有錢要大家分，他賺兩萬咱們賺兩萬，也算沒虧待人家……如果不是他跑來給咱們說，咱們還不知道這個碗是古董，說不準哪天就摔了。”

老爺子發了話，丈母孃就不再堅持了，林白拿出一疊錢來，和丈母孃一手交錢一手交碗。丈母孃接過兩萬塊錢時，雙手不停地顫抖，林白卻裝出很小心翼翼的樣子脫下西裝，拿衣服包著土碗，簡直就像包著個寶貝。

“那咱就先走了哈。”林白對著葉清使了個眼色，捧著“寶貝碗”走上了山路。

身後傳來丈母孃歡喜的聲音：“小葉子，你娶媳婦的錢有了，哈哈，蒼天開眼，好人有好報啊，咱們家居然翻出了古董碗……小葉子，快跟媽去鄰村走一趟，咱們提親去。”

小葉子歡喜得忘了說話，憨乎乎地站著，只知道傻笑。

林白的心裡也很開心，腳步也變得歡快起來，拐過一個彎道之後，隨手將手裡的土碗扔進了溝裡，然後換回了自己的衣服，解除了暗示魔法，又晃晃蕩蕩地走了回來。

以林白的身份回到葉家時，丈母孃和小葉子已經出門提親去了，家裡只剩下老爺子和葉清兩人，林白假意對老爺子道：“哎呀，我走到半路上，突然又接到一個電話，說故障已經解除了，我又回來啦，哎呀？阿姨和小葉子怎麼不在家了？”

老爺子的表情很古怪，似笑非笑，說不出來的詭異，看來他還沒有從剛纔的古董事件裡緩過來，只是對林白點了點頭就算知道了。

葉清卻滿臉喜色地拉著他的手，低聲在他耳邊道：“你這計策真是胡鬧……”

林白嘻嘻笑道：“我只會這種胡鬧的計策，反正成功了就行嘛。”

這時，老爺子突然披了一件蓑衣，衝進了雨幕裡，連招呼都沒給林白和葉清打一個，兩人頗覺好奇，站在屋檐下等了一會兒，老爺子又回來了，只見他手上拿著一個摔成了兩半的土碗，正是林白扔進溝裡那個，走回屋檐下，老爺子一言不發，將摔破的土碗擺到了葉清和林白麪前，然後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們。

“這下完了……”林白大汗。

葉清也嚇了一跳。

老爺子對著林白和葉清道：“仔細一想，我就感覺這事情怪怪的，小白剛剛走了，收購商就來了，大葉子還不停的幫著收購商說話……收購商一走，小白又回來了……嘿，你們真當我好騙啊？”

葉清急道：“爸，這不關小白的事，是我瞎出的主意，你要罵就罵我好了。”

“唉，我罵你做啥？”老爺子像是沒了力氣般地軟在椅子裡：“大葉子，小白，你們都是好孩子，變著花樣想法子塞錢給我們，是怕我這倔老頭兒不肯接受別人的施捨吧？”

“這個……咳……”林白不好接口。

老爺子搖頭道：“你們也太高看我的自尊心啦……爲了寶貝兒子的終身大事，再倔的石頭，也得軟上一軟啊……我代小葉子謝謝你們了！這件事千萬別讓小葉子和他媽知道，就讓他們以爲咱們家真的出了個古董吧。”

聽到這裡，林白和葉清終於鬆了口氣。

老爺子在屋後挖了個坑，把土碗深深地埋了下去，然後回到前面來，倒了兩杯高粱酒，大笑道：“來，乖女婿，咱們兩個幹上一杯，有你這麼好的女婿，我真的是太高興了。大葉子這孩子真是命好，能在城裡找到這麼好的男人……”

兩個男人在屋檐下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來，一直喝到日落西山，丈母孃和小葉子才終於回來了，孃兒兩人都滿面紅光，顯然，他們拿出了兩萬塊彩禮錢之後，事情很順利地談好了，著著實實揚眉吐氣了一把。

接下來的數月裡，葉家賣出一個古董碗的事情傳遍了十里八鄉，家家戶戶都把自家的土碗拿出來反覆研究了無數遍，這些是後話，便按下不表了。

幾天後，葉家的酒席擺好了，葉家兩個孩子一起成親，小葉子怒砸兩萬塊彩禮，娶回了鄰村最漂亮的姑娘，一時傳爲屌絲逆襲的美談。而大葉子嫁給了一個城裡的工人，這個工人有力量，收割莊稼速度超人的事情也揚名四方。

農村人就是這麼簡單，什麼扯結婚證啊，請證婚人啊，請婚慶公司啊一類的事兒統統不用搞，只需要把酒席擺好，讓鄉親們跑來吃一頓，這事兒便算是成了。

林白在酒宴上碗到必幹，沒多久又喝得趴倒在地，被一羣鄉親擡進了洞房，結果洞房花燭夜睡了一晚上覺給浪費掉了……在這方面反倒是小葉子比他聰明，人家喝的就不是酒，全是摻了酒的白開水，結果大殺四方而不醉倒，回到洞房裡時還神采奕奕，把新娶的鄰村姑娘給擺成了十八般模樣，狠狠地糟蹋了一遍……那時候，林白還在呼呼大睡，什麼也不知道呢。

“姐夫，下次再來玩啊！”

“女婿，隨時歡迎再來！”

葉家人站在公路邊上，向著林白和葉清兩人揮手，老王的摩托車裝了三個人，顯得很有些擁擠，林白把葉清擁在懷裡，向著他們揮手：“以後我們會經常回來看你們的。”

“這裡回來一次不方便，倒也不用經常來，記得咱們就好。”老爺子呵呵笑道。

“不，我想……這裡應該很適合變成一個旅遊景點，尤其是油菜花開的時候，漫山遍野開滿金黃色的油菜花，會是一幅很動人的景緻，等這裡開始搞旅遊開發了，公路也會修好，還會有定期班車，到時候回來就方便了。”林白對著老人家笑道：“到時候我們會經常回來的。”

老爺子哈哈大笑：“哪會有旅遊開發公司看上咱們這破地方，這種好事再等五十年看會不會有，哈哈哈……以後再說吧……”

不，這裡會好的！林白沒有大聲說出來，只是低聲在葉清的耳邊道：“葉姐姐，這下你真是我老婆了，今晚，咱們在合江的旅館裡，可以重新體會一下第一夜了……”

“不會是三秒吧？”葉清打趣道：“人家要時間長一點。”

“我暈……”林白差點從摩托車上翻倒下去，完了，清純怯弱的葉清妹子，一嫁了人就變成這樣了，天啊！果然，這個女人是有著自暴自棄的宿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