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常人無異麼。”
魔祖低聲喃喃了一句，然後便擡起頭來，淡淡笑道：“所以這也恰恰證明，人不可貌相，我雖有僧人之貌，實則心如妖魔，天下之人皆有人貌，故而天下人，心中也皆如妖魔。”
“你錯了，人性善惡並存，若能明辨是非，又豈會如妖魔？正如你，你口口聲聲言自己心如妖魔，可你渡盡千重劫難，還是不忘當年女子，這便證明你心中感情之深，若你能明辨是非，回頭即是岸！”
小和尚朗聲開口。
魔祖卻是冷冷一笑，“人性善惡並存，此爲天理，可你們佛門的佛祖，爲何要悖棄天理，斬去惡念？”
“這……”小和尚語塞沉默，但隨後便低聲應答，“佛祖對當年之事，心存愧疚，故而會有你的取代，他已經正視當年錯誤，並且也付出了代價，你爲何還要念念不忘？要知道，你就是佛祖，你爲何不能原諒自己一次呢？”
小和尚目光直直看著魔祖，看著這個被佛祖親手斬出體內的執念。
魔祖聲音冷漠，“他是佛，我是魔，從他與我一刀兩斷那天起，我們就不再是一個人了，他可以爲了衆生放棄她，那我今時今日也可以爲了她，斬了衆生，佛說因果，他當年既然種下因，那如今，就該得此果。”
“可……”
“小和尚，我今日來不是聽你講道理的，看到我身後的人了嗎？他們原本是靈山的佛，菩薩，羅漢，揭諦，金剛，他們被灌輸著那個人認爲最高的至理，但你看見了嗎？當我降臨，這些曾經的慈悲，現在都變成了什麼？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這意味著，如來他錯得徹徹底底！人心的惡，是無窮的，但惡是可以和善並存的，可他，卻偏偏不容惡念存身。”
“所以，他纔會有今天！”
魔祖自出世以來，大概就這一次，說了最多的話。
他也弄不明白，自己爲何要說這麼多話，而且還是帶著解釋的話。
他似乎想要眼前的小和尚理解自己？
但爲何如此？
魔祖想不通，故而搖頭，將還想說的話一一壓住，反之對那個身後跟著氣運巨龍的大唐皇帝，道：“明天，開戰吧，今晚好好看看夕陽，明早好好看看朝陽，你所謂的國家，只剩一天壽命了。”
話音落地，魔祖不再多看任何人一眼，轉身踏步，眨眼消失。
沒人去留住他，也沒人能留住他。
小和尚咬著嘴脣，神情複雜，但最後也是輕輕一嘆，轉身去背起八戒。
小白龍被唐王變成了人形，沙和尚將他背起，與衆人一併回了皇宮。
二人傷得很重，所幸唐王出手，以氣運穩住他們傷勢，然後嫦娥親自動手，熬了仙湯，這才保下二人性命。
說起嫦娥，其實她除了天公獨造的容顏外，煉藥方面也是難得之人。
以往在廣寒宮無聊時，她就喜歡鑽研湯藥，伴她一生的玉兔便有一根搗藥的寶貝，二者熬出的仙湯雖然比太上老君遠遠不如，但也非一般神仙可以媲美。
當然，最關鍵的是大唐中即便最好的神醫，也只是凡間神醫，想要煉出些仙藥來，還是隻能嫦娥出手。
夜幕逐漸降臨，魔祖到來的消息，已經傳遍了長安城。
長安子民惶惶不安。
而同樣不安的，還有權貴，高官，文臣武將，甚至唐王。
晚間，太白金星去了御書房，見了唐王。
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陛下，今日你看見了吧，視衆生爲草芥的魔祖，居然耐心地與那陳玄奘談起了大道理，說二者沒有關係，陛下相信嗎？”
唐王沉默不答。
“陛下方纔可是聽到了，魔祖明日就要舉兵開戰，若陛下還留著陳玄奘，那無疑是自尋死路。”
唐王依舊不答。
太白金星見狀，不禁有些氣憤，直接說道：“陛下，我且與你明說了吧，陳玄奘一日不死，我天庭便一日不會出兵，還望你爲大唐江山社稷爲重！”
說完，他也不再留戀，轉身離開御書房。
唐王依舊坐在那裡，不言不語。
只是良久後，嘆息一聲，對門外侍衛喊道：“去將聖僧召來。”
……
小和尚來得很快，就好像早就準備好，只等他派人去喊一樣。
“坐。”
唐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小和尚微笑著搖搖頭，“不必了。”
唐王沉默。
小和尚道：“陛下相信貧僧，是禍亂之源嗎？”
“你認爲，寡人相不相信，重要嗎？”
唐王反問。
小和尚聞言，莞爾笑了笑，“也對，貧僧問了個無用問題。”
唐王目光朝窗外看了看，今夜天空遍佈烏雲，見不到星，見不到月。
他突然起身，負手來到窗沿，指著天空，道：“你說，如果你滿足了他們的願望，這天空會亮起來嗎？”
“大抵會的。”小和尚點了點頭。
唐王道：“那你願意，讓這天空亮起來嗎？”
小和尚雙手合十，“自是願意的。”
“所以？”
小和尚臉色坦然，笑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好！好一個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唐王拍手稱讚，然後轉過頭來，對小和尚道：“爲了大唐江山社稷，爲了天下黎民衆生，寡人不得不順應天命，但爲了御弟，寡人也想做一件事。”
“陛下請講。”
唐王朗聲道：“寡人要你死得不冤，要你死得流芳千古！”
……
第二天，東方的魚肚白堪堪拉開序幕，浩浩蕩蕩的西天大軍，便已經兵臨長安城下。
長安城城門打開，走出人來。
但不是兵，也不是將，只是一年輕和尚。
唐王說，做人要留一線，他可以讓陳玄奘死，但不能讓他揹負著禍亂根源的罵名而死。
故而，陳玄奘一人上了陣前。
他註定一死，因爲只有他死，天庭纔會出兵，大唐社稷才能保全，天下子民才能偷生。
但是與其被唐王以魔處死，這樣出城赴死，興許天下黎民，還能記得這位年紀輕輕的聖僧吧？
“阿彌陀佛。”
緩緩出了城的陳玄奘，面對入眼如浪潮的西天大軍，淡淡一笑。
好一個視死如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