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難道忘了那個你曾經的槍下游魂？”

聽到黑豹的話，我的腦子裡嗡的一聲響，一個還只有七八歲的小姑娘的臉出現在我的腦海裡。那張臉在我的印象裡是扭曲著的，臉上充滿驚恐和絕望，稚嫩和天真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她，她不是被你一掌劈死了嗎？”我聽到自己的嘴在向黑豹反問。

“變色龍，你先告訴我，你當時爲什麼不一槍打死她？”黑豹盯著我的眼睛，眼神裡充滿期待，他似乎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我……我……”我不禁一時語噎。

其實在曾經的幾百個日日夜夜裡，這個問題我也曾經問過自己無數次，爲什麼當時我沒有一槍打死那個小姑娘？如果我當時勾魂扳機的話，現在也許一切都不是這樣了，黑豹就會完成他的任務，我們兩個仍然快樂地留在a戰部隊中。命運的巨大差距竟然只在一根手指上，而這根手指也只需要勾魂一下而已。

“爲什麼啊？你回答我啊？”黑豹見我沉默下來，就追問我。

“我不知道，黑豹，你不要問我，我不知道！”我的心裡非常亂，揮揮手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變色龍，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動情了？”

“我說了，我不知道！”我大聲地吼道，然後舉起酒瓶大口地又灌了起來。

“變色龍，你曾經做過新兵的教官，雖然只是經驗輔導，但是我不相信你沒有教過那些新兵蛋子做a戰的基本素質是什麼？

黑豹也吼上了。拎起他的酒瓶和我對飲。

“呼！”我放下酒瓶，身上的力氣就像被突然抽空一樣，癱軟地坐在椅子上。

“沒錯，我教過。a戰的基本素質是無情，要泯滅一切人性，絕對相信部隊的長官，絕對相信國家的命令。以服從命令爲天職。以報效國家、保護人民的安全爲已任。”我有氣無力地說。

“呵呵！”黑豹沒有再逼我，很意外，他竟然苦笑起來，“變色龍啊變色龍，我和你一樣啊，那一掌我居然也沒有下殺手。在臨時劈死那個小姑娘的一剎那間，我把力氣又收回來了！”

“什麼？”我突然又來了精神，坐在沙發上挺直腰，驚奇地望向黑豹。

“那個小姑娘沒有死，她在我掌下留了一條命！”黑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臉上的苦笑比黃蓮還讓人難以接受，“她的頸骨卻被我劈斷了，雖然僥倖留下一條命，但是這輩子她都要垂著頭做人，她的頭永遠也擡不起來了。變色龍，現在的她，只要脖子不小心再被震盪到，都有生命危險，你知道嗎？”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雙眼呆直，嘴裡念念有聲。

“燕子老大領我到那個小姑娘的面前。問我應該怎麼辦？那個小姑娘以後應該誰來負責，她從小父母就爲了燕子老大的事業而死了，是那些匪徒把她養大的。來，我們接著喝！”向我舉一下酒瓶，黑豹這次灌下去半瓶，當然，我也陪他一起灌了那麼多。

“結果呢？”我現在心煩透了，雖然喝酒，不過這酒也有消不了的愁。聽到黑豹的經歷，說實話，如果我是他，估計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沒主意，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後來燕子老大見我這樣，就告訴我一條路！”

“啊？嚴寂給你一條路？他給你什麼路？”我愣住了。

“他讓我娶那個小女孩，並且讓我照顧她一輩子，直到死！”黑豹長吸了一口氣，看看眼前的酒，想喝，卻又沒有動手。

“你答應了？”我噌地站了起來，眼睛瞪得老大。

“我答應了！”黑豹點點頭，順手也從桌上拿一支菸，點燃後，深深地吸了一口。

“你瘋了？你他媽是一個特種兵，你以爲你是救世主嗎？玩什麼同情心？”我頓時暴怒，繞過桌子一腳就將黑豹踢倒在地。

黑豹沒有還手，任由我把他踢在地上，他坐在地面上，看著我苦笑。

“你還笑？”我看著黑豹越來越氣，衝上去，在他身上又踢了兩腳。

黑豹還是苦笑著忍受，看我呼呼地喘粗氣，這才從地上爬起來，拍拍我的肩膀。

“我不是救世主，但是我可以救那個女孩子！”黑豹的目光變得深邃。

“你什麼意思？”我握緊拳頭，要是黑豹再有讓我聽著不爽的，我還能揍他。

“有我，她這輩子也許還能開心些，也許可以漸漸老去而死。沒有我，她也許立刻就會死，也許也只能拖個一年半載，你知道的，在匪徒的裡，不是那麼好混生活的！”黑豹將自己的沙發扶起來，又坐下來，拎起自己的酒，繼續喝著。

“那你呢？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是什麼行爲，你是一名中國的特種兵！”我怒吼起來，猛地擡起腳，衝著黑豹的肩膀又踢過去。

這一次黑豹沒有等著捱打，他連我的腳都沒看，一邊喝著酒，一連回手閃電般憑空劃一個，在一個無法思議的角度上抓住我的腳踝，然後隨手一揚，我就凌空飛向自己的座位。

“我知道我是一名中國的特種兵，我有我軍人的職責。但是，變色龍，我除了是一名中人之外，我還是一個人，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我是有人性的，你懂不懂？”黑豹放下酒瓶，對著跌坐在沙發上的我也吼叫起來。

“人性？去人性，你爲了這個所謂的人性，把自己都出賣了！”我繼續和黑豹對吼。

“你呢？那你呢？你當時爲什麼不一槍打死那個小姑娘？如果你當時開槍的話，豈會有今天？”黑豹寸土不讓。

聽到黑豹的話，我先是一呆，接著就癱坐在沙發上，看著黑豹出神。

“變色龍，你也是有人性的，同樣，我也有。近一年來，我看著塔琳那瘦弱的身體，孤獨的身影，還有她那個已經摺斷的脖子，我就……我就……”黑豹說著說著，突然說不下去了，舉起酒瓶，將酒瓶裡剩下的酒都喝光了。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獨自狂飲的黑豹，心裡的感覺真是形容不上來，有酸楚、有苦澀，還有一陣陣的痛，我真的不明白，爲什麼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自私，我突然覺得，黑豹還不如當初就死了，也比現在這個樣子強得多。

“黑豹，那個小姑娘叫塔琳吧？你帶她走吧，隨便什麼天涯，反正讓燕子老大再也找不到你就行！”我突然想到這個主意，我發現自己真是天才。

黑豹“咣”的一聲把空酒瓶又甩到一邊，隨手又打開一瓶，看著酒，他的臉上先是扭曲了幾下。

“變色龍，你以爲我沒有想過嗎？沒用的，沒用的。燕子老大的實力是你不能想像的，只要你在地球上，你就沒有地方可以藏，一旦被他找到，我是無所謂，就算打不敗他，也能自保。但是塔琳怎麼辦？她連稍微劇烈一點的行動都不能有，否則的話，她的脖子立刻就會斷掉。”黑豹說完舉起新打開的那瓶酒，接著往肚子裡灌。其實這時黑豹也喝不下去了，那些酒都從他的嘴裡溢了出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那、那怎麼辦？難道真要我們兩個以死相拼嗎？”我一拳重重地捶在玻璃桌上，要不是我留一點力，估計我和黑豹就什麼都不用喝了。

“你說得對，變色龍，我們這次也許真的無法逃避了！我這次來是和你敘舊，也是向你下戰書，今晚是我們久離重逢歡聚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下次我們再見面的時候，我會殺了你！”黑豹已經酡紅的鐵臉突然陰沉下來，兩隻眼睛看著我，裡面還閃射出兇光。

“我會殺了你！”只有這五個字，只有這五個字我聽清了，其他的話我完全沒有進入腦神經。這五個字對我來說，就像睛天霹靂，讓我的臉上連酒紅都沒有了，顯出一種病態的慘白。

“你說什麼？黑豹，你說什麼？”我喃喃著，就好像沒有聽清他的話。

“我說我下次再見到你，我會殺了你。變色龍，我不是開玩笑，爲了塔琳，爲了我的人性，我只能這麼做！”黑豹直視著我，臉上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

“殺了我，你就有人性了？黑豹，我是你的兄弟啊，我們一起無數次地出生入死，結果你今天告訴我，殺我就是爲了你的人性？這他媽就是你的人性？”最後一句話我的聲音特別大，把自己的耳朵都震得嗡嗡直響。

“我顧不了那麼許多。我不欠你的，但是我欠塔琳的，我一定要還！”

“就算你殺了我，黑豹，嚴寂那個王八蛋還會讓你去殺下一個，下下一個，你要殺到什麼時候？你想變成一個殺手嗎？”我現在全身都在顫抖。

“不會嚴寂答應我了，只做這一次，事後他就放我和塔琳走！變色龍，我想和你說兩件事！”黑豹的情緒一下子又緩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