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那年,他在密室裡看到那幅畫像,畫上的女子好似上蒼遺落凡塵的仙子,小小的他心靈很是震撼,他想:她上蒼派來救他的,若有一天他定要找到她。
蠻族一行,他偷偷帶走了她的畫像,那是他異域他鄉(xiāng)里唯一的溫暖和安慰。隨著長大,他的心底其實明白,他未必能夠找到她。可是蠻王的話卻讓他的心底升起無限的希望,崑崙神女麼?不老不死,與世長存。若是如此,他定要找到她,把她永遠留在身邊。長生不老他並不在乎,他只是在日日夜夜的觀賞中,喜歡上了她,他想留住這份溫暖。
皇天不負有心人,又似乎一切都是宿命的註定,他找到了她。聽聞她在落華城,是凌家大小姐,又得知他大哥已經(jīng)去尋她,他迫不及待的趕了過去。當時他正處於剷除皇后勢力的關(guān)鍵時刻,一旦成功,皇后必死無疑。可是爲了見她,他毅然決然推遲了計劃,趕往落華城。
當時,正是他大哥設(shè)計凌家之時,得知凌家要比武招親的那一刻,他心裡是焦急的。可是他不覺得他大哥能夠成功,他很早就知道夏霖楓在尋找長生不老的目的,而他的做法已經(jīng)讓他確信凌珊雪就是那畫像的崑崙神女。確定了答案他反倒不著急了,他想:她是神女,不老不死,他要怎樣留住她?現(xiàn)在,他要看看這個崑崙神女,這個給了他十八年溫暖的人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他不怕比武招親有人奪冠,反正他最後有辦法把她搶回來。
暗中跟著她,看她在麪攤前認真的吃一碗麪,他有些意外,不過他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他自己也很喜歡吃。要了一碗麪,坐到她旁邊,她竟然沒有反應(yīng)!
不遠處的人正討論著凌家這場比武招親,想來她是聽得入神,纔沒發(fā)現(xiàn)他吧。
聽到有人說:“她要是個美人,爲什麼都二十歲還沒人要?”
他愣了一下,而她卻是直接噎住了,他急忙倒了杯茶遞給她,莫名的覺得她這個樣子很可愛。
她和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你什麼時候坐到這裡的?”她的表情沒有絲毫的戒備,直爽隨性,肆意灑脫。
他笑道:“其他位置都滿了,就你這裡空著,所以我就坐這了,只不過你吃麪吃的太認真,沒發(fā)現(xiàn)我罷了。”這大概是他最輕鬆的時刻了,似乎很不真實,魂牽夢縈了那麼多年的人如今就坐在面前,沒有什麼比這更令他滿足的了。
她問他姓甚名誰,從何而來?
他道:“我爲何要告訴你?”
她眨眨眼睛,單純善良,“你看我像壞人嗎?”
不像。他心道。可是說出口的話卻不是這般誠實,“像!”
她很無奈的看了他一眼,放下筷子,道:“後會有期。”
是啊。後會有期。他相信,那一天並不遠。
再一次見到她時,是去往天山的路上,他派人追殺夏霖楓,以一個同樣窺探凌家秘密的人的身份出現(xiàn)。看到了她的聰慧,看到了她的淡然,看到了她執(zhí)著,也看了她的重情重義,更看到了她和那個墨殤之間的親近,他覺得有必要用個狠招把她逼到他的身邊。
讓他意外的是,她不是一般的聰明,知道夏霖楓一死,凌家鬥不過他,竟然用命來逼他!看著她的手握在劍上,流淌出鮮血,他的心沒來由的痛了一下。也罷,暫時放過夏霖楓一次。
掩蓋住心裡的情感,他替她包紮傷口,明明疼的臉色慘白,卻一聲不吭。真是個特別的女子。他想。夠狠,夠聰明,卻也夠善良。於是那一刻,他決定不惜一切留住她。
在她面前,他一點一點放下了所有冰冷的僞裝,他不想在她眼裡看到害怕,她是那般天不怕地步的女子,若是怕他,他該是有多恐怖?
他帶著她回家,又帶著她回到皇宮,去見他的母妃,他要告訴所有人她是他的妻子,是他這一生最愛的人。
可是她是不信任他的,但他並不在乎,只要她在他身邊,他終有一天可以讓她相信。可是她走了,真的走了。爲什麼?他問過蒼天,爲了她,他可以放棄大夏朝的皇位,與她浪跡天涯。爲了她,哪怕去送死,也只是想陪在她身邊。爲何還是要離去?
登基爲帝后,處理好國事,他幾乎是馬不停蹄的趕往崑崙。可他手中是所有的線索不知爲何都已經(jīng)被抹掉,短短幾日,偌大的凌家和風雲(yún)世家竟然全部銷聲匿跡!但是這樣並沒有阻止他的腳步,他帶著大量的部下趕到崑崙,憑著手裡殘缺的地圖,判斷陵墓的位置。他想,就算把整個崑崙山挖開,他也要找到她。
可是他遇到了一個人,一個讓他很意外的人,白影。似乎,他就是在這裡等著他的。
他說:“放棄吧。陵墓已經(jīng)掩埋,墓門已經(jīng)封死,她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塵世裡,一切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不可能!”他怒道。“就算挖開整個崑崙山,我也找到她!”
“你能活著已經(jīng)是她手下留情,勸你不要自尋死路,也不要……打擾她的長眠。”
他的話讓他一愣,她終是回到了陵墓裡沉睡嗎?不……“你告訴我,她在哪裡?即使死在陵墓裡,我也要陪在她身邊。”
“夏霖粵,你該慶幸。”白影淡漠的看著他,“一個活了數(shù)千年的人,看透了歷史的變遷,看透了朝代的更迭,看透了人心變化,本該是這世間最無情之人,可是因你的深情,因這大夏子民,放你一條生路,你爲何不能成全她?”
“成全她?”他怔然看著眼前茫茫的雪山,他愛她,想著永遠要把她留在身邊,卻從來沒有考慮她的感受,是他錯了嗎?
“長生於有緣人有緣,於無緣人無緣。於世間生靈來說,長生不老是世間最美好的東西,可是於她而言,卻是最大的悲哀。沉睡對她來說,可以免去孤獨的痛苦。讓她醒來,她只會一次次承受離去的悲傷,這就是你要的嗎?這世間不會再有人長生不老,沒有人能陪在她身邊,就算墨殤也不能,因爲他也會死去。所以,請你不要再打擾她。”他說完,便再也沒有管他,獨自離開。
夏霖粵一個人在崑崙山腳下站了許久,風吹著山間的雪落到他眼裡,和著眼淚一起流下,“我成全你。”
後來,夏霖粵努力的做了一個好皇帝,他立了很多妃子,卻一直空著皇后之位,朝中很多大臣對此不滿,不過他將國家治理的井井有條,羣臣也不好逼他。於是,他是整個大夏曆史中,唯一一個沒有立後的皇帝。對他而言,那個位置只有她配,只有她纔是他心中的妻子。那幅畫像,掛在了他的牀頭,他從不讓任何人觸碰,也不讓任何嬪妃進入他的寢宮,他怕她不喜歡那些人。
每一年,在她離開的那個日子,他都會去崑崙山下,在那裡望著蒼茫的雪山,就像這雪山如她一般。